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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蔓兒嚇了一跳,手里的籃子掉在地上,里面的花生撒了一地。她也顧不了這個了,忙跑到地頭抓住春妮和春燕兩姐妹。
「到底咋回事,我娘咋地啦,剛從地里回去還好好的。」
「你母親流了好多血,村西頭的王婆子看了,說你母親要不行了,你弟弟也保不住了。」春妮道。
連蔓兒就覺得頭嗡的一聲。
「是我家里讓你倆來給送信的?」連蔓兒听見自己的聲音問。
「不是,是我娘讓我倆來給你們捎個信。」春妮道。
春妮說話的聲音不小,地里空曠也沒什麼遮攔,因此在附近地里干活的人都听見了。連家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計,連守信更是臉色煞白,扔下手里的花生秧子,都忘了跟連老爺子打個招呼,就大步往家里走。走了兩步,連守信就開始跑了起來。
「走,咱快回家。」
連蔓兒、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跟在後頭往家里跑。
一口氣跑進村,跑回家,連家的院子里靜悄悄的。連蔓兒稍微放下心來,如果真出了事,就不應該這麼安靜的。
一進院門,幾個孩子就開始喊,「娘,娘。」
「他娘,孩子他娘?」連守信也喊。
西廂房的門應聲而開,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著靛藍衣衫的老者從里面邁步出來,正是村中的李郎中,後面跟著周氏、蔣氏還有另外一個女人,正是春柱媳婦,也就是春妮和春燕兩個的娘,住在連家的隔壁。
「李先生。」連守信忙走過去,「孩子他娘,咋樣了?」
李郎中輕輕搖了搖頭,「……動了胎氣……下血……我是無能為力了,你們另請高明吧。」說著話,越過連守信就往外走。
李郎中是村中唯一的一位郎中,被他這樣說,幾乎就等于是判了張氏的死刑。
「娘,這是咋回事,在地里孩子他娘還好好的,咋……」連守信一把抓住周氏的手,問道。
周氏像被燙著了似地,甩開連守信的手。
「四叔,你還是快進去看看四嬸吧。」蔣氏道。
連蔓兒幾個已經搶先進了屋,張氏躺在炕上,臉色蒼白,額頭都是汗珠子,身上蓋了薄薄的一床夏被。
「娘,你咋地啦。」幾個孩子圍到張氏跟前。
張氏本來閉著眼楮,听見幾個孩子叫娘,才慢慢地把眼楮睜開。
「娘、娘沒事。」張氏咬著牙說出這一句話來,聲音都打著顫,額頭又冒出一層冷汗來。
動了胎氣,下血,張氏竟然懷著身孕?連蔓兒心中震驚,目光忍不住轉到張氏的肚子上。仔細看去,張氏的肚子似乎有些微的隆起,平只是她時穿著寬大的衣裳,說話干活從來沒流露出一點行跡來,連家人也沒有任何人說過什麼,或是給過張氏任何孕婦的待遇,這些天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連蔓兒竟然不知道張氏有了身孕。
連蔓兒這才想起來,上一次她們買了肉包子帶回來,讓張氏吃。張氏不肯吃,連枝兒好像有過暗示,但是也沒有明說。還是她太粗心了嗎,連蔓兒問自己。是啊,她雖然嘴上喊張氏娘,但是因為「賣女」那件事,她心里,對于張氏是隱隱有著排斥和不認可的。
「是咋回事,咋好好地動了胎氣。」連守信抓著張氏的手哭著問道。
張氏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就听門 當響了一聲,周氏從外面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娘,是咋回事?她有了四個月的身子,跟娘早說過了。」連守信又問周氏。
周氏走過來,抓住了張氏的另一只手。
「你這孩子,你咋這麼不小心那,看你這一跤摔的。你這都生了好幾個了,這次咋就……,你放心吧,不管咋樣,你對娘和秀兒的好處,娘都記著。這幾個孩子都是我的親孫兒,我都會幫你好好照看的。」
張氏用牙咬著嘴唇,在蒼白的嘴唇上留下兩個殷洪的牙印,急劇地喘息著。連蔓兒就看見張氏身下的炕席已經被血色浸潤,而且正在漸漸擴大。
「女乃,快給我娘請郎中。」連蔓兒抓著周氏的衣襟央求道。
「李郎中不是剛走,穩婆我也請了,郎中也請了,這是命。」周氏道。
「鎮上,鎮上還有更好的郎中。」連蔓兒道。
「你個小丫頭懂個啥,這種事,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周氏一把推開連蔓兒,「你們都出去,這屋里不是你們待的地方。」
「娘,我去鎮上請郎中。」連守信站起來道。
周氏瞪起了眼,放開張氏的手,「老四,你跟我來。我有事和你商量。」周氏拉著連守信走了出去。
「娘,」屋里幾個孩子哭成了一片。
張氏強掙著,眼楮在幾個孩子的臉上掃過。
「娘,娘對不起你們。你們以後……」
「娘,你不會有事的。我、我找人去救你。」
「四嬸。」蔣氏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外面走了進來,從懷里拿出個小小的紙包,取出薄薄的幾片參片來,「這里是點參片,給四嬸含嘴里,或許……」
「大嫂……」
「就只有這點了,或許有用。」蔣氏小聲道。
連蔓兒從蔣氏手里接過參片,給張氏含在嘴里。
「娘,你一定要撐下去,為了我們,也要撐下去,我這就去找人救你。」
連蔓兒扭身往外就跑,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跟了出來。
「姐,你留在家照看娘,別人……我不放心。」連蔓兒攔住連枝兒。
連枝兒停住腳,想了想,就點了點頭。
「蔓兒,你一定要救咱娘。」
連蔓兒鄭重地點了點頭。
連蔓兒拔腳跑出連家,直奔青陽鎮。要救張氏,她眼前能想到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王幼恆。連蔓兒一邊跑一邊想,張氏是個大包子,常常讓她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是這個時候,她想到的都是張氏的優點。
張氏勤快,能干。她們這幾個孩子,衣服雖然破舊,但卻漿洗的干干淨淨,就是打了補丁,張氏也都千方百計縫補的十分妥帖,讓人幾乎看不出來。
張氏的性格好,對她們從不打罵。而且通情達理,遇到事情,只要她能講出道理來,張氏都會依她。這就算是她前世那個年代,也不是每一個母親都能這樣尊重孩子的。
除了是個包子之外,張氏是個好人,是個好母親,她不該死。
如果張氏死了,她,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就要變成沒娘的孩子了。要是連守信續娶,那麼他們就要在後媽手里討生活。
包子娘,那也是親娘啊。平時抱怨抱怨就罷了,要真把親娘換後媽,她可絕不願意。
總之,張氏不能死,還有張氏肚子里的孩子,才四個月大。她這個做姐姐的,根本就沒有發覺他的存在,那應該是個非常懂事、乖巧的孩子。
無論怎樣,她要盡力救她們。
大腳就是好,這些日子在田里、山里的勞作鍛煉不是白瞎的。三四里路,連蔓兒只用了約半刻鐘的功夫,就跑到了鎮里,當她遠遠地看見了濟生堂的牌匾的時候,心里再一次感謝她有一雙天足。她甚至將五郎和小七都甩下了一大截。
濟生堂門口停著一輛馬車,王掌櫃站在馬車旁邊似乎是囑咐了幾句什麼,那車夫就揮起鞭子,馬車扎扎地跑動了起來。
「幼恆哥。」連蔓兒大喊,她並不知道那馬車里的人是不是王幼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錯過任何一絲的機會,因為一絲的錯過,就是兩條性命的代價。連蔓兒一邊喊,一邊更加快了腳步朝馬車追了過去。
馬車緩緩地停下來,王幼恆從車窗里探出頭來,一眼就瞧見飛奔而來的連蔓兒。
這個時候連蔓兒已經跑到了馬車邊,她兩只手死死巴在車上,生怕馬車會走。
「蔓兒,發生了什麼事?」王幼恆忙問。
連蔓兒一張小臉跑的通紅,張著嘴喘氣。
「幼恆哥,你救救我娘。」連蔓兒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連四嬸怎麼了?」
「我娘,我娘動了胎氣,流了好多血。那些人說她活不成了,幼恆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娘,我娘是好人,我不想做沒娘的孩子。」
「好,好,蔓兒你別哭,我幫你。」王幼恆跳下馬車,就吩咐車夫,「把馬車掉頭。」
「少東家,您和老爺、夫人說好了,要給老太太上壽,現在不走,可就趕不上了。老爺和夫人那邊也不好交代。」車夫道。
「是听我的還是听你的,快把車掉頭。」王幼恆沉下臉。
車夫馬上就不敢吭聲了,王幼恆是王家幾位少爺中待人最和氣的,但若是決定了什麼事,卻也是最違拗不得的。
王掌櫃走過來,他還沒進店里,方才連蔓兒和王幼恆說的話他都听見了。
「少東家,這種癥候少東家您並不在行,還是讓坐堂的陸郎中走一趟。」王掌櫃走過來。
婦人懷孕生產就是過鬼門關,不到產期動了胎氣下血,更是危險的癥候,已經有村里的郎中說不好了,那麼十有八九是救不回來的。這件事王幼恆不該攬上身,打發陸郎中過去,盡人事,听天命,已經是極大的人情了。
王掌櫃附在王幼恆耳邊,委婉地將這個意思說了。
「少東家留在這,對病人也沒有益處。還是該回縣城去盡孝道,連家的事,小的親自帶陸郎中去跑一趟。」王掌櫃又道。
這樣不僅是極大的人情,也是極周到妥帖的,王幼恆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幼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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