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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不得不來,她知道,如果她不來,結果會非常糟糕。家里面,連老爺子和她的那些兒孫都傾向了連蔓兒一家,而家外面,唯一和她有來往,而且還算得上親密的堂姐也不站在她這邊。如果再幫不了連蘭兒,連蘭兒肯定也會恨她。
她得到的結果將會是眾叛親離。
周氏一直都知道,一家人從太倉回來之後,她和連老爺子之所以還能在老宅說了算,兒孫們不敢有二話的緣故,是因為連守信這一股人。是因為她是連守信的親娘,連守信還敬著她、供著她。一開始,她還有些心里沒底,怕連守信只是面子上的,過段時間就淡了。
等她發現,連守信是真的敬著她,她的底氣就又足了。連守信越是敬著她,她還愈發的不給連守信好臉。這一來是鞭策連守信,告訴他,你做的還不夠,你還要對你的您娘我再好一點。另一方面,也是給其他的兒孫們看的。
你們看,就老四現在在外面多威風啊,我以前對他也不好,可他還是這麼敬著我,怕著我。我拿捏他還是跟玩似的。那你們那,你們不更該敬著我、怕著我?你們看老四對我這樣,你們要是誰敢不听我的,老四就不能饒了你們。
因為有這樣的想法,她才會動不動就雞蛋里挑骨頭,她相信,不管她怎麼做,連守信對她都不會變。
那麼,如果連守信變了,會怎麼樣?周氏從來不敢想,也不去想這個問題,因為她太清楚答案了。
這次出了連蘭兒的事,連守信人不在家•看看事情已經演變成什麼樣子了吧,周氏不能不害怕。她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現實,連蔓兒甚至什麼都不說,甚至連手指都不動一下•這一大家子的人就願意為了討好連蔓兒,而對付她。
她,還有連蘭兒那一家子的性命,都抓在人家的手里。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做什麼,只要不理睬她,她就完了。
她必須得來服這個軟,為了她自己。
她以為她來了•這就是服了軟,張氏她們會見好就收。可目前的情形,卻和她希望的相差很遠。周氏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就回老宅去,但是她卻不能、也不敢甩手就走。
連蔓兒和連枝兒慢悠悠地說話,她們一點都不著急,周氏呆坐在那,蔣氏將自己藏到了陰影里•而連蘭兒,是最心急、最耗不起的人。所以,她必須得開口說話。
「老四媳婦•枝兒、蔓兒,」連蘭兒站起身,臉上小心地陪著笑,「過去的事,有老些,我也是才知道。
我這心里,特別的不好受。說句公道話,老太太••••••」
連蘭兒說到這,飛快地看了周氏一眼。事到如今,周氏不肯開口認錯•那就只好她來了。因為連蘭兒已經看明白了,周氏不認錯,人家根本就不會搭理她。
「老太太有些事,做的確實不對。」連蘭兒清清楚楚地說道,「老太太她是對不起你們。」
連蔓兒這個時候已經停止了和連枝兒說話,一雙眼楮看向周氏、
周氏坐在那•渾身僵硬,低著頭,似乎無知無覺。連蔓兒知道,這在周氏,就是極致的示弱表現了。要是擱在以往,就算知道那些話都是事實,周氏也會梗著脖子強辯。她老人家怎麼會錯,她怎麼會對不起人,真有錯,真有對不住人的,那也應該是別人。
「老四媳婦,」連蘭兒可憐巴巴地沖著張氏道,即便知道張氏說話不算,連蘭兒還是挑她做游說的對象,因為她知道哦啊,張氏最心軟,最好說話。只要求轉了張氏,連蔓兒那邊總要給她親娘幾分顏面的。
「老太太對不起你,現如今啊,她也知道錯了。你看,她輕易不出門,這回還不是上門來看你了。老太太這就是給你認錯,向你服軟了。老四媳婦啊,咱這一大家子人,就屬你心眼開,心胸寬,你不看別的吧,就看老太太這一大把年紀了,就別和她一般見識了吧。」
連蘭兒說完了,就期待地看著張氏。
周氏還是沒說話,她低著頭,兩手握在一起,從嗓子眼里哼了一聲出來。這一聲不是冷哼,也不是表示認可連蘭兒的話,而是拉長了調子,一波三折的哼聲。
連蔓兒不由得眨了眨眼,心想,周氏今天又有了新招式了?不過,不管什麼招式,在今天,都不會再管用了。
「你說的這些,不能代表老太太吧。你看你這些話把老太太給氣的。」連蔓兒對連蘭兒道,「要不這樣吧,老太太這病剛好,你們還是先回去,啥時候老太太的病好全乎了,到時候再說。」
已經來了,不得個結果,連蘭兒當然不會走。連蘭兒為難地看了看張氏,又看連蔓兒,她明白了,她替周氏說這些話,人家根本就不買賬,人家要的是周氏口來認錯。
周氏的脾氣有多倔,骨子里有多看不起兒媳婦,連蘭兒都是知道的,要勸說周氏對張氏道歉,連蘭兒還真沒有把握。
不過,沒有把握,她也得試,而且還一定要成功,因為她丈夫和兒子的性命就懸在這上面了。
「娘啊,咱在家咋說的來著,不是說好了嗎,娘,你把在家里的說的話,再跟老四媳婦說一遍,說一遍就行。」連蘭兒沖著周氏俯,哀求道。
周氏不為所動。
「娘啊,我求求你了,咱不是說好的嗎?」。連蘭兒撲通一聲,就給周氏跪下了。「娘啊人命關天的,求求你了,你不能眼睜睜看我就成了寡婦,以後沒人給送終啊……」
連蘭兒抱著周氏的胳膊搖晃,一邊就哭了起來。
連蘭兒這麼哭,周氏卻連眼邊都沒紅。連蘭兒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周氏的身子終于動了動。
周氏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許是站的太猛,她的身子晃了晃,還是靠連蘭兒支撐著才沒有摔倒。
「娘……」連蘭兒驚訝地叫了一聲。
周氏一站穩,就一把將連蘭兒給推開了•然後她也撲通地一聲,沖著張氏就跪了下來。
「我老婆子給你賠禮道歉來了。」周氏用唱大戲的腔調一字一板地唱道,「連四太太,我這老不死的給你磕頭了。求你老大人大量•饒了我老婆子吧。」
周氏一邊唱,一邊作勢要給張氏磕頭。
張氏臉色一邊,就坐不住,要起身。連蔓兒手疾,將手放在張氏的腿上,又讓她坐了回去。
「娘,你看•我昨天跟你說,你還不大相信。我女乃犯病就這樣。
昨天是見誰罵誰,今天看來是見誰就給誰下跪、磕頭。」連蔓兒大聲道。
周氏清醒著給張氏磕頭,張氏自然不能受。可若是周氏瘋傻了,那她的一切言行也就沒有了正常的意義。
眼看著周氏一頭到地,連蔓兒也沒管。
「大嫂子,老太太這病還沒好,是誰把老太太給攛掇出門的。還是趕緊把老太太扶回去•好好養病才是最要緊的。別的事,都得靠後。」連蔓兒就對蔣氏道。
蔣氏答應了一聲,就要上來扶起周氏•連蘭兒忙伸手將蔣氏給攔住了。
「老太太這不是犯病了,這真是給老四媳婦賠禮認錯來了。」連蘭兒說著,又低頭對周氏道,「娘啊,咱在家不是說好的嗎,你不也說你心里不安,要給老四媳婦賠禮嗎?」。
「我老不死,我造孽了,我該死……」周氏閉著眼楮,嘴里胡亂地說著•一邊又抬起手來,扇自己的臉。
蔣氏左右看了看,沒有上前阻攔,連蘭兒抬手要攔,不過想想也收回了手,屋里連蔓兒家伺候的人•因為沒有主人的命令,也都沒有上前。
周氏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臉上,心同時也沉了下去。
要是擱在往常,她一跪,連守信也好、張氏也好,肯定就都受不了了,根本就不會讓她有機會磕頭。可是幾天,她磕了一個頭,沒人理她,連蔓兒還說她又瘋傻了。她只好再用狠招,自己扇自己。
她本以為,不管是蔣氏還是連蘭兒,都離的她近,肯定攔得下她,張氏也肯定看不得她自己打自己,這屋子里這些人,她就算真想打自己、傷自己,那也不容易辦到。
但是,連蘭兒和蔣氏都沒攔她,張氏更是一聲都沒吭。
張氏竟然真的狠下心來了,竟然真的穩得住了,周氏懵了。沒人來攔著,一巴掌已經落下,另一巴掌還停留在空中,周氏咬咬牙,狠狠心,這第二巴掌落下來又加了幾分力氣。
還是沒人攔她!
「造了孽嘍,我咋就不死,我踫死了得了••••••」周氏就轉磨磨,尋找合適的物件想要往上踫。
「你今天來就是想干這個的,昨天坑了老宅的人還不夠,今天還來坑我們?」連蔓兒立刻指著連蘭兒怒道,「老太太要是有什麼事,就拿你的命填。你的命不夠,你閨女不還在老宅嗎,她也跑不了。」
連蘭兒忙抱住了周氏,周氏掙扎了兩下,也癱軟了下來。尋死是最後一招殺手 ,可是卻被連蔓兒這樣四兩撥千斤地給擋了下來。
「太惡了、太惡了••••••」周氏癱軟在地上,嘴里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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