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氏說要攆走連守義和何氏,五郎沒有立刻答話,而是看了連守信一眼。連守信會意,知道這是該他說話的時候了。
「娘,我二哥那個人,就是那個脾氣。我爹在世的時候,他就那樣。只有點不作法,也就小打小鬧的。以前說要攆他出家門啥的,我爹那可是死活都不答應。」
「好歹是我爹的兒子,一塊生活幾十年,最後也盡孝了。房子、地、園子啥的,都是我爹留給他的。」
這個年代的禮法道德就是這樣,孝道是天。但是同時,還有男尊女卑,男人是女人的天。
連守義不作法,總惹周氏生氣。但是連守義也很有些小狡猾,連老爺子去世之後,他可以說是小錯不斷,但大事卻不曾犯過。在周氏跟前,他能鬧就鬧,能賴就賴,得了便宜,過後對著周氏還是娘、娘地叫的親熱。可以說是氣的周氏半死,周氏還不能拿他怎麼樣。
所以,即便是周氏,作為連守義的娘,連老爺子的未亡人,她可以鬧騰說要攆連守義,但是要東真格的,卻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的。
而連守信這樣說,很大程度上,都是他的真心話。周氏曾多次露出過要攆連守義的意思,連守信都沒有搭茬。連守信的心里,是不贊同攆走連守義的,即便這是周氏的意願。
連守信這話說的平平常常,可周氏只听了第一句,就幾乎氣了個倒仰。她沒有立刻發作。還是因為這兩年確實有些懼著連守信這股人,現在又被連守義給呱噪的不行,要依靠連守信這股人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將連守信的話听完。周氏還是忍不住變了臉色,兩手打顫。
「……你、你就記著你爹,我死活你就都不管了?!」周氏嚎了一嗓子,難得地有些破音,由此也可見她此刻的心情。
「娘,我不是那個意思。再說,這……這也沒那麼邪乎。」連守信板板正正地道。周氏說話歷來夸張。她喜歡無限地夸大自己的痛苦。現在事情是這樣,若是擱在別人身上或許不好說,但是老宅、周氏。以前也總是吵吵鬧鬧的,根本就是家常便飯,遠遠沒嚴重到要死要活的。
當然,現在的情形和過去也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周氏不再是常勝將軍了。她現在常在連守義手里吃虧。這在過去,是絕不會發生的事情。
可是,親母子兩個,財物上的一點所謂「虧」,在眾人看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咋沒那麼邪乎,非等我讓他氣死了,要不然。啥時候他模黑把我掐死了,那才邪乎。那你才管?」周氏說的激動,頭發就有些散開,花白的頭發,亂蓬蓬的隨著腦袋晃。
周氏的一雙眼楮也瞪的大大的,原本,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楮。連守信、連守仁幾個都繼承了這樣的眼楮。只是此刻,周氏的眼楮里布滿了血絲,臉上的神色竟有幾分癲狂。
連蔓兒看了一眼,微微皺眉,不覺移開了視線。她有些不忍看。
其實,周氏現在,本可以過的十分閑適舒服,比大周氏還多幾分從容與貴重。但是,她生生將好日子給過成了這樣。所謂的性格決定命運,連蔓兒想,指的應該就是這樣的情況。
這是命,或者又可以稱為報應?讓周氏即便身在福中,她也享不了這個福。什麼樣的外力,也解決不了這樣的問題。
「那不能。」連守信搖頭道。連守信是真的堅信,連守義再怎樣,也不敢真把周氏給氣死,更不敢對周氏動手。
這兩年,連守義在周氏跟前不作法是不作法,但從來沒動過手,連這個意圖都沒表露出來過。所以連守信有這個信心。
當然,連守信能夠這樣篤定,另一方面,也是對周氏的強悍有足夠的信心。換個軟弱點的母親,或許就招架不住連守義。但是周氏的身上,從來就沒有任何能夠跟軟弱這兩個字沾邊的東西。
「咋不能?!」周氏更氣了,「你還當老二是啥好東西那,你、你……」
周氏看著連守信,心里氣他牢牢記著連老爺子的意思,護著連守義,覺得這父子、兄弟才是一家,她這個做娘的在這樣要緊的時候就成了外人,成了低他們一等的、無關緊要的人。依著周氏原來的性子,這個時候就要破口大罵連守信。罵他跟連守義穿一條褲子,同樣不是個東西。
但是,瞧瞧連守信旁邊坐著的五郎,再看看炕上坐著的連蔓兒,周氏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敢罵出口。
這兩年來,對于連守信這一股人,周氏只有單獨在連守信面前的時候,還能拿出些原來的架勢來,可要是有連蔓兒幾個在場,她的氣勢卻是越來越弱。
而張氏,這兩年為了不礙周氏的眼楮,除非萬不得已,是不會在周氏面前出現的。即便是來了,也不過是打個照面,說兩句場面話就會離開。
周氏想罵又不敢罵連守信,心里憋屈,就哭了。
「……都想我死,我死了,你們就都省心了。我知道,你們都不待見我,我不招人稀罕。你別管我,我明天就死……」周氏一邊哭,一邊道。
又是以死相逼的老招數。
偏是這樣的老招數,卻是百試百靈。不是用此招的人厲害,而是接招的人心太軟,見不得這個是他親娘的女人難受、說死。
「好好的,說啥死不死的……」連守信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了挪。
「反正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要是想看著我死,你就別管,你就讓他慢刀子割肉,你讓他慢慢折騰死我。……也算給你自己報了仇了!」說到最後一句,周氏下死眼盯了連守信一眼。
周氏這樣說,幾乎讓連守信無法答言。
老宅、周氏等人與他這一股的恩恩怨怨,如今他們自家已經都不再提及了。對待周氏,對待老宅,可以說是不計前嫌。可是周氏卻每每非要提起這件事。周氏提這件事,並不是為了表達絲毫的悔意,而是每每將此作為口食,拿捏連守信。
做錯了事的、欠了債的,反而理直氣壯地貶斥沒做錯事情的,成了那個討債的,是非都被她給顛倒了似的。
連守信每每對此不理會,是因為跟周氏講不請道理,不過是白費唇舌,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揭開舊傷疤,再傷心一回。
但周氏卻認為她這是又拿住了連守信的短兒。
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就是連守信的脾氣再好,也終有忍不住氣的時候。尤其今天還有五郎和連蔓兒在場。
「娘,你說的是啥話?」連守信愣怔了一會,臉色也跟著變了,「你總說別人逼勒你,你說這話,你咋不說你是逼勒我。我們是咋地你老了還是咋地?我們還有啥是沒做到的?你老還想讓我們咋樣,你老才滿意?非要我這一腔血,還是孩子他娘的一腔血?」
連守信的最後一句話也說的很重。今時今日,誰又敢平白要連守信和張氏的命!而且,一個做母親的,要兒子和媳婦的命,她還是母親嗎?既然不是母親,她又有什麼權力要求孝順、隨意支使人?
周氏就也被噎在了那里。
「逼勒死我,你老是能得啥好處是咋地?!」連守信看了一眼周氏,最後又道。
周氏無言以對,又哇哇地哭開了。
商懷德和小周氏就在旁邊勸,只是不管他們怎麼勸,也勸不住周氏。周氏此刻心里也有無限的委屈,第一個委屈就是送去賀禮,向張氏和張氏的兒女們低了頭。第二個委屈,是低了頭,還低聲下地地央求(剛才那些,在周氏眼里,就已經是她低聲下氣了),而即便是這樣,竟然還不能如願。
五郎和連蔓兒沒說什麼,連守信就先駁回了她,還給她難堪。
周氏越想越憋屈,干脆又發了狠,一邊哭,一邊就拿頭去踫炕沿,嘴里嚷著要踫死,去找連老爺子。
一屋子的人,自然不能讓周氏真的踫傷了。這邊大家伙抱住了周氏,周氏還是掙扎不休。
連守信也無奈了。
「娘,你就說,到底要咋樣吧。」連守信就道。
「我不是說了嗎,」周氏見連守信這樣,才又說道,「這個院子里,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周氏這是打定了主意,非要攆走連守義。
連守信嘆氣,看了五郎和連蔓兒一眼,然後就不說話了。
來老宅之前,一家人在一處商量過,他們預測了周氏可能提出來的要求,並大概商量出了對策。對于攆連守義出老宅這件事,連守信不贊同。當時一家人商量好的,如果周氏提出來,連守信負責應對。如果連守信能夠讓周氏打消這個念頭,一切都好。如果不能,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五郎和連蔓兒。
現在,連守信已經盡力,雖將周氏氣的夠嗆,卻壓服不住周氏。接下來,就只能交給五郎和連蔓兒了。
「……女乃,你讓他離了這,這房子、園子、地啥的,你老是想咋安排?」五郎就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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