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走出不遠,就看見村長金富貴正一手拿著煙桿,一只手背在身後,微弓著脊背滿村的瞎轉悠。每天早晚,他都要轉上這麼一圈,例行公事,有點領導視察的意味,好及時發現問題,解決鄰里糾紛,維持澗西村昌平和諧景象,該送溫暖的送溫暖,該做規矩的做規矩,心慈手不軟,村民們又敬他又怕他,林蘭常想,金村長這種人要是擱在現代,絕對是優秀共產黨員,人民的好干部一名,給評個新時代的焦裕祿也不為過。
「村長好」林蘭上前熱情的打招呼。
金富貴眯起眼嘿嘿笑︰「林蘭,又上山采藥啊?」
「今兒個不上山了,我進城,對了,金大**腿好些了嗎?要不要我再帶幾貼草藥回來?」林蘭問道。金大媽上個月爬梯子整理蠶寶寶糞便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下來,小腿骨折,是林蘭給醫治的。
金富貴滋吧抽了一口旱煙,吐出幾個煙圈,笑呵呵的說︰「多虧了你的草藥,你金大媽已經好多了,都能下地了。」
「這就好,不過還是得小心些,先不要干重活。」林蘭好心提醒。傷筋動骨一百天,可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會留病根。
金富貴笑眯眯的晃了晃煙桿,表示他知道了。
別過村長,林蘭來到村口,剛踏上石板橋,只見對面來了一群鴨,鴨子大搖大擺,絲毫沒有要給林蘭讓路的意思,林蘭只得先讓到一邊,讓鴨子大軍先過。
「林蘭,你進城啊?」趕鴨子的大嬸嗓門極大,聲如洪鐘,一開口,引起鴨群一陣騷動,還以為主人嫌它們走的慢,有幾只鴨子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差點撞到林蘭身上。
林蘭忙縮腳,沖大嬸訕訕︰「金大嬸,今天怎麼您親自放鴨啊?」
「保柱進城了,只好我來放鴨,哎呀你說我家保柱,又不會做生意,偏要他去賣鴨蛋,林蘭,你待會兒進了城,順道去城西集市上看看我家保柱,幫他吆喝幾聲,免得他又提了一籃子鴨蛋回來。」金大嬸拜托道。
林蘭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保柱今年十九,人看著倒挺機靈的,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村里的姑娘多的是,怎的偏就認準了她林蘭,她上山采藥,他就上山砍柴,她進城賣藥,他就進城賣鴨蛋,為此,林蘭每次出門都故意不定時,不定地點,讓人無規律可循,可人家保柱也很聰明,每回就在她必經之路上等著,林蘭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保柱這會兒肯定提著一籃鴨蛋坐在進城的路邊上等她。
「哦好的。」林蘭很勉強的答應下來,其實保柱哪是不會做生意,而是一進城就跟在她後頭轉,根本沒去賣鴨蛋。林蘭心里盤算著,走哪條路才能避開保柱,她可不想走哪都跟著一條尾巴,更不想吃那腥味極重的鴨蛋,煎的炒的還行,白煮的實在難以下咽,想到保柱殷勤的往她懷里塞鴨蛋,林蘭就忍不住犯惡心。
林蘭站在路口尋思了一下,決定繞道隔壁的源東村,雖然要多走上四五里路,總好過與保柱結伴同行。
源東村與澗西的風景迥然不同,澗西是蠶桑天地,而源東則是果樹園地,每年這個時節,滿山的桃花盛開,奼紫嫣紅,花影醉人。
權當去賞一回風景吧這樣想著,那多出來的四五里路便很值得了。林蘭興沖沖的往源東村走去,轉過山坳,眼前豁然一亮,一大片一大片深淺不一的紅,如天邊落下的雲霞,鋪滿整個源東村,真有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之意,連空氣中都透著微甜的花香,真是人間仙境啊林蘭大為感嘆,可惜手上沒有相機,要不然,就可以把這些美麗的景色留下來。
在桃林里磨蹭了大半個時辰,林蘭看天色不早了,再不加緊趕路,就趕不上胡記藥房的飯點了,只好收回留戀的目光,埋頭趕路。
出了源東村,是一條彎曲的小道,寬窄恰好能容一輛馬車經過。兩邊的田野里,開滿了女敕黃女敕黃的油菜花,有幾只蝴蝶在花間飛舞,遠遠的,可見農戶們催著老牛在犁田,一派怡然的田園風光。
賞著美景,林蘭心情舒暢,步履輕快,一路哼著小曲。
「秀才哥哥,您就答應了吧上我家做西席有什麼不好?您若嫌束脩少了,可以提嘛……到時候咱們還能每日相見……」
前面傳來嬌滴婉轉的聲音,林蘭抬眼望去,只見前面一棵古樟下,一個少女扯著李秀才不放,邊上還有三個丫鬟,四個人恰好把李秀才給堵住了。李秀才神情有些窘迫,要推推不開,大力掙扎又顯得有失風範,破口大罵更是做不出來,只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漲的通紅,不知是因為惱怒還是尷尬,卻更讓人產生調戲的。
說起這個李秀才,也是怪人一個,不知道他打哪來,也不知道他在何地中的秀才,只知道三年前,澗西後山添了一座新墳,墳邊搭了一間簡易的茅屋,李秀才就住在那間茅屋里,守了三年的墳,靠幫人寫寫書信、對聯什麼的換幾個小錢度日,林蘭很好奇,這哪夠用啊可人家這三年確實就是這麼過的。
他那破茅屋,林蘭有幸進去過,簡陋的不能再簡陋,里面除了一張木板床,一張破書桌,還有一個破爐子,一摞舊書就啥也沒有了,真是有夠窮的,連乞丐的家當都比他多,不過還算干淨就是,縴塵不染的,和李秀才的人一樣,雖然衣著寒酸,但從不見他那身半舊的月白長衫上有什麼污漬。
那是去年夏天,林蘭進山采藥,遇見李秀才被一條毒蛇攻擊,她一把菜刀飛過去,砍了毒蛇的腦袋,李秀才見毒蛇死了,掉以輕心,伸手去撿,結果被斬落的蛇頭咬了一口……要不是她醫術高明,李秀才這個花樣美男的小命就終結在花樣年華了。她好心好意的照顧了他幾天,最後連句謝謝都沒撈到,想到這個,林蘭就一肚子氣,她幫村里的大黃狗接過斷腿,那狗狗都知道好歹,見到她就拼命搖尾巴討好。
眼看著李秀才遭人調戲,林蘭打算視而不見,她雖學醫,治病救人天經地義,但是救美男與女之口不在她的職業道德範疇以內。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在心里把那個不要臉的少女狠狠鄙視了一頓,她裝看不見無非是不想惹事,可人家居然也裝作看不見她,對李秀才肆意調戲,只差去月兌人家衣服了,真是世風日下,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林姑娘……」李秀才急聲喚住了她。
林蘭停下腳步,慢悠悠的轉身,只見李秀才眼巴巴的望著她,面有懇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