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泯滅,斗室之間一片漆黑。
濃郁黑色好似一層令人窒息的錦袍,緊緊勒住眾人,屋子里驚叫聲不斷。沉香如水的溫馨氣息里,慕容畫樓聞到了一股子冷兵器的血腥味,她以為是錯覺,下一瞬,便有利器出鞘的微弱沙沙聲。
以往的敏銳,她從未丟棄。
利器劃過空氣的顫栗之聲,差點被耳邊的驚叫抱怨聲音遮掩,輕不可聞中,她能判斷方向是沖著她的方向而來。心底一凜,想要後退幾步避開之際,卻被李方景攬住了腰身。
盈盈一握,身子輕巧落入他的臂彎。
反身之際,他縴細修長的指尖,卻遏住了她的脖子,繼而耳邊有他淡淡的煙草清香︰「為難夫人了……別出聲好嗎,否則……」他的手指重了幾分,扼得畫樓呼吸難暢。
慕容畫樓機械地點點頭,呼出一個變了形的「好」字,卻沒有一絲的驚慌失措。
李方景挾持慕容畫樓,兩人腳步輕快,早已沒入身後舞台的藍色幕布之中。黑暗持續了一分鐘,俱樂部的經理在極力賠笑安撫眾人,聲稱保險絲燒壞,正在修理。
後來,便有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在舞廳里泅開。旁人或者沒有這樣的警覺,藏在幕布後面的李方景與慕容畫樓卻能聞到,兩人神色一變,心中有了各自的懷疑。
有人被殺
「啊」不知哪里的驚叫聲,更加亂了舞廳的氣氛,「血……血」
此語一出,便有人欲奪門而去,舞廳里一片雜亂。
李方景原本只是懷疑有人想要加害他,此刻便已經斷定了。不管是不是白雲歸的人,挾持慕容畫樓已沒有了意義︰白雲歸肯放任日本人算計她,心中不會顧忌她的生死。手指微松,他放開了她,轉身想從舞台後面的天井逃出去,卻感覺腰間一緊。
他一直藏在內衫里的那支德國造手槍,在慕容畫樓的手里。
「為難六少了……別出聲好嗎,否則……」慕容畫樓的聲音柔婉入骨,輕盈盈飄蕩在李方景的耳里,將他方才之語,一字字學出來,別有韻味。最近听戲文听多了,說話也帶著念戲的嫵媚腔調。
何時被她奪了手槍,李方景自詡警覺過人,卻沒有一絲察覺……心底猛然空了一塊,他低聲幽幽笑道︰「原來是你啊……」
她才是這出戲的主角嗎?
慕容畫樓豈會不知他之意?沒有過多的唇舌解釋,只是道︰「我以為是你……看來是誤會了?」
他不信,她更加不信
一聲槍響,血花四濺,整個舞廳靜了下來。繼而便是徹底的驚叫慘叫之聲,嘈嘈切切之中,听到李爭鴻在喊︰「夫人……六小姐……」他嗓音洪亮,特別的清晰焦急,似乎壓制了其他的聲音。
李方景突然不懂了。
這個夫人,不是今晚的刺客?
「現在,我好像信你了……咱們似乎有些誤會……」李方景依舊垂首立在那里,任由她的槍支抵住自己的腰際,倘若是平時,他是不信她會開槍的,興許會戲弄她一番。今日卻不同的。
「走」慕容畫樓的聲音陡然一緊,推搡李方景往旁邊一滾,滑動十米遠,他們剛剛立的位置,被一枚子彈穿破。零星火光照耀在李方景的臉上,異常的醒目。
混亂中,她身形未穩,卻手腕劇痛,被他扭住,奪了手槍,然後烏漆冰涼的槍管直指她的額頭,將她身子摟住,身後的窗戶破裂之際,李方景便這樣跳了下去……
落地雖然很有技巧,卻觸及一塊破碎的玻璃,李方景將慕容畫樓摟住,滾及一旁,那塊玻璃就插入了他的左邊手臂。他疼得吸了一口涼氣,才咬緊牙關沒有叫出聲來。
街上的霓虹淡淡,照耀他二人的臉上。倘若他沒有摟住她,那塊玻璃插入的,就是她的心髒……
眼眸微顫,羽睫傾覆,她唇瓣的笑意僵住。
身後傳來了陣陣槍聲,李方景早已顧不得,拉住她便不停地奔跑,身後似乎有腳步聲追來。李方景對租界的地形很熟,片刻便鑽入一條彎曲的小道,四周的牆壁很窄小。
剛剛從小道出來,便瞧見西頭有三兩人影,瞧見他們便離開撲過來。
李方景的手臂一直在流血,拿在手里的槍也不穩了,卻緊緊攥住慕容畫樓的手。最無路可逃的時候,也不覺得她是累贅。
「往南走吧……南邊是碼頭那里的海鹽幫不依靠任何勢力。不管殺手是督軍的人還是南方的人,海鹽幫都能給我們提供一份暫短的喘息之機……」慕容畫樓見他有些慌不擇路,便出聲提醒道。
李方景一愣,腳步停了下來,莫名望著她。黑色禮服已經殘破,左臂玻璃依舊瓖入,血流濡濕頗為駭人,鬢角劃出一條細長的口子,血珠凝結,他的眼眸在夜色下卻瑩瑩照人,風度絲毫不減。就算落魄,他的貴氣依舊揚在眉梢,霸道得不肯退卻一份。
「你果然……我現在,真的信你了」李方景的聲音很輕。慕容畫樓听在耳里,欣慰一笑。
轉身要走之際,東南西北全部有橐駝腳步聲。
四面楚歌, 嚓子彈上膛的聲音異常清晰,烏黑槍管直指他們。訓練有素的殺手背後,一個人身著黑色的外袍,帽檐壓得特別低,聲音陰煞清晰︰「李六少,敝主有請」
李方景愣了一瞬,才含笑望了慕容畫樓一眼,繼而將手里的短槍一丟,舉手做投降狀,笑嘻嘻道︰「呵,原來是你們啊……嚇我這一身汗……」
來客並不是友人,他卻好似輕松了一般。只因他知道,今晚要害他的人,不是白雲歸。既為東南六省慶幸,更加為自己慶幸。幸運只是因為,她並不是白雲歸的人
妻子與屬下,是不同的人
「被你連累了……」慕容畫樓嘆息道,不見她的慌張疑問,好似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就算一聲抱怨,都如同女子嬌媚撒嬌一般。
她同樣輕松,今晚的刺客,目標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