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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哭,好好說話,督軍要槍斃李方景?」畫樓聲音斂了溫和,肅穆威嚴。微低的聲音里透出雷霆之勢。
她後背瞬間涼透。
季落夕被她的模樣嚇住。她印象里溫婉文靜的白夫人,此刻面容肅然,眸子里殺伐怒氣,整個人若被觸怒的母豹,鋒利的爪牙露出陰森寒光,讓人瞧著便心中發緊。
她愣愣,果然不敢再哭。
「督軍今晚要槍斃李方景?」畫樓見她傻愣著,聲音不免提高一分,怒氣頓現,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季落夕慌忙點頭︰「……是,我听大哥說的,說督軍要槍斃六哥。」
旁人喊李方景為李六少,她喊六哥。
畫樓指尖冰涼,明明是春日暖陽,她卻感覺身處嚴寒三九天。
指尖的寒意漸漸擴散,她粉潤臉頰覆蓋嚴霜。
原本傷心欲絕的季落夕屏息斂聲,抽噎都止住了,不敢發出一絲聲響,令白夫人不快。放佛觸怒了白夫人,她今日便有去無回、葬身此地。
「你先回去,這件事我知曉了。」畫樓轉眸,冷冷對季落夕道。不等季落夕回答,已經喊了女佣送客。
季落夕不敢再說什麼,十分乖巧跟著女佣出去了,絲毫沒有往日囂張跋扈的勢頭。小野貓收起了利爪,溫順如綿羊。
「易副官」季落夕出去之後,畫樓厲聲喊道。
高大挺拔的副官跑進來,恭敬扣靴行禮。
「督軍為何關押了李方景,為何要殺他?」畫樓眸若利劍,氣勢咄咄。
易副官垂眸,恭敬而疏遠︰「督軍的事,屬下不知,屬下跟在夫人身邊」
「混賬」畫樓怒不可竭,以往對易副官的不滿被無限擴大,怒斥道,「軍人的天性是忠誠。督軍讓你跟著我,不是讓你身在曹營心在漢這麼久以來,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肯說,我留你何用?你既然無心給我做副官,明日便退伍離去。」
這一席話,饒是易副官再沉穩,亦驚慌失措。
瞧著夫人的臉色,沒有半分玩笑與試探,她是真的生氣了。
夫人說,他不忠心
一個不忠心的下屬,便再也沒有了前程與立足之地。
他曾經听人說,李爭鴻之所以被督軍派去前線,是因為他太過于偏袒夫人,早已不把督軍放在眼里。他又知道督軍很多事情,全部告訴了夫人,這才為督軍不容。
可是,前幾日易副官卻又听說,李爭鴻在部隊里官職升的很快,似乎不是被督軍流放,而是被督軍派出去鍛煉,將來委以重任。
不管李爭鴻離去的流言是真是假,易副官都知道,不能太過于在夫人面前說督軍的私事。所以夫人問起什麼,他都推說不知道。
卻忘了一件事︰夫人是內宅女子,外界很多事情,她無法知曉。自己做她的副官,更應該做她的一雙眼楮,替她打听事情,替她看清世界。
夫人喜歡他了,自然會在督軍面前保薦他,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有什麼比枕邊風更加厲害?
如今……
夫人說他不忠誠
「夫人,屬下……」易副官有些惶恐,欲開口解釋一句,畫樓已經起身。
她高聲喊了管家︰「去近侍營,幫我喊兩個副官過來,我要出門……」
管家機敏瞧了一眼惶恐不安的易副官,再瞧了一眼夫人含怒而威的面目,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片刻不敢耽誤,立馬道是,轉身跑了出去。
畫樓則在電話旁,撥通了幾個電話。
管家帶了兩個副官過來,畫樓隨手拿了女佣遞過來的披肩,轉身出門。
那兩個副官不明所以,小心翼翼跟著夫人。
管家望著悵然若失的易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易副官,你別覺得夫人是個女子,就在她面前敷衍。我們夫人跟督軍一樣,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以前北方政府的特派員,她都敢槍殺督軍身邊的程東陽參謀都說,無奈夫人是個女子,否則……」
否則當今這天下,便有她的一席之地。
當初程東陽等人在客廳說這席話的時候,督軍並沒有避諱管家和副官們,且哈哈大笑,很是欣慰,一副與有榮焉。
易副官愣住。
「我听周副官說,是夫人親眼看中了你的……」管家又道,「你好好跟著夫人,夫人絕不會虧待你從前李副官,夫人當他像家人一樣……」
易副官臉色有些蒼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政治前途上,最可怕不是手段不夠,能力不行,而是站錯了隊,看錯了人……
他果然有些小瞧了夫人。
畫樓叫司機直接把車子開往市政大廳。
因為是督軍官邸的車牌,進入市政大廳暢通無阻。
知道夫人來了,周副官下來迎接,道︰「夫人,督軍有會,今日來的都是駐軍高層,可能要很晚。您要是還有事情忙,就不必等在這里,督軍說他晚上會回官邸……」
駐軍高層會議……
周副官這話,便是讓她先回去。
畫樓莞爾一笑,剛剛臉上的肅然悄然隱退,寧靜恬柔︰「我也沒事,就等等督軍吧。」
周副官無法,只得將畫樓請到旁邊的會客廳,折身回了會議廳。
白雲歸的軍事會議,一直到下午六點才開完。
夜幕低垂,掩蓋了日光,市政大廳電燈亮起,燈火通明,莊嚴肅然。
「……八點準時行刑,東陽監督,我就不去看了。」白雲歸道,「流入市場的假鈔大約有三百萬,至少還有七百萬藏在某處。先斃了李方景,讓那個奧古斯丁和唐婉兒觀刑,而後再慢慢審……多對奧古斯丁下功夫。唐婉兒嘛……女人要是狠起來,韌性比男人強,唐婉兒忠于李方景,殺了她都不一定能撬開她的嘴……」
聲音里有濃濃的疲憊。
程東陽忙倒是。
又商議如何籌款的問題。
「督軍,您真的不準備接受英國銀行的貸款嗎?」。一個參謀小聲問道,「如今假幣的來源已經查封,只要有了這筆貸款,俞州金融動亂就能穩定下來……」
「可是英國人要東南的鐵路修建權,妄想」白雲歸怫然作色,「你們全部記住我的話,鐵路不能讓出去。鐵路修到哪里,英國人的利益就會伸到哪里,侵略就會滲透到哪里,再也別想安寧。諸位不想百年後被罵賣國漢奸,就記住我這番話」
眾人都怔住。
是啊,英國人豈是善類?
想用三百萬換鐵路修建權,簡直其心可誅。
「可督軍……咱們沒有錢,補不上那麼多的缺口……您真的準備把兵權交給張總統?」另外一個將領道。
此語一出,在座眾人皆憤然。
他們全部是白雲歸親手提拔培養的將領,是白雲歸的嫡系。雖然編制屬于北方政府,他們卻連張總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他們拿的,是白督軍給的軍餉。
他們享受的,是白督軍給予的榮譽
如今,北方政府總統居然密信訓斥白督軍,說他監管不力,瀆職失德,讓他就俞州金融動亂之事,給北方政府一個交代。
什麼交代?
不就是讓白雲歸主動將兵權交出嗎?
這些將領提起這些,便憤然。真當他們東南軍隊是任人揉捏的嗎?如果逼得急了,大不了宣布獨立
雲南、廣東、四川全部宣布獨立。
為何他們不可?
比起雲南和四川,他們的勢力強大很多。
白雲歸揮手起身,道︰「世上的路不是只有兩條,或借款,或依靠北方政府。我雖然對張氏擁護有功,卻因為兵力強盛,功高蓋主,被他忌憚也是情理當中。可俞州是咱們辛苦多年打下來的江山,咱們用鮮血換來的地盤,我豈能輕易交到他人手里?你們都放心」
眾人松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都辛苦,籌款之事我會另想法子……明**們全部回駐地去,安心替我守好每寸土地」白雲歸雙手靠背,面容威嚴。
眾人心中安定下來,齊齊起身,行禮道是。
從會議室出來,白雲歸雖然頗為疲憊,眉心憂色凝重,卻也有一絲欣慰︰他的家人不需要送回霖城了。
俞州的動亂,終于暫時壓制下來。
那個美味又精明的小東西,亦不需要離開他。
想到這里,白雲歸唇角就有了少許笑意。抽出雪茄,只覺得指縫間柔滑,似她肌膚留下的質感。
周副官卻輕聲跟他道︰「督軍,夫人還在會客廳等您……」
白雲歸微愣︰「不是讓她先回去嗎?」。
「夫人說有事找督軍……」周副官道。
白雲歸想起來了,昨晚自己說今日送他們回霖城,結果一整日都在調查假鈔案的事情,便忘了這茬,亦不記得叫周副官回去通知她,回霖城的行程取消。
她大約是來問這件事。
推開會客廳的門,她穿著孔雀藍錦繡旗袍,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寬大沙發里,臉上毫無表情。
亦無往日寧靜。
「不是讓你先回去?」白雲歸走到她身邊坐下,試圖攬她入懷。
卻被她避開。
她聲音低沉,眸色幽深︰「督軍,您為何要殺李方景?」
她開口便說這樣直接的一句。
白雲歸臉色微變,瞧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分鋒利。
畫樓絲毫不退,與他對視,眼眸幽靜,深不見底。
白雲歸眉梢含煞,起身便要往外走︰「回去吧。白夫人,你忘了自己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