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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的俞州,春意盎然。
專列一路而來,過了煙柳畫舫、細雨楊花的江南,綠色逐漸繁盛。碧樹繁花,彩蝶嬉戲,熱鬧極了。
警戒森嚴的俞州車站卻靜悄悄,唯有華燈光束里輕塵起舞。
白雲歸面容沉靜肅穆,威嚴冷漠,身邊的下屬及家人便不敢聲響,怕觸怒了他,平添霉頭。
汽笛聲悠長傳來,鐵軌上由遠及近的滾輪 當 當,眾人引頸而望,遠處裊裊白霧在空氣里泅開。
專列到了俞州。
白雲歸眉梢微松,眼眸里的鋒銳減了三分。
眾人皆松了一口氣。
白雲靈與盧薇兒對視一眼,各自笑起來。大嫂這次出門,只怕是幫大哥辦事,否則她回來,大哥不會帶這麼多下屬前來迎接。
火車停穩,幾名陌生的近侍先下來,恭敬立在一旁。
羅副官這才下來,直步走到白雲歸與眾位參謀幕僚面前,扣靴敬禮。
白雲歸的目光卻沒有落在他身上,含混沖他點頭,便越過他的肩頭,望向逼仄的車門。
翩然而下的,是一抹棕黃。
身姿高挑挺拔,棕黃軍服裁剪得體,勾勒出來客的曼妙縴柔與筆挺俊朗。英式高級軍官的軍服,尼龍料子硬朗英武,頗有氣勢。
軍帽端正帶著,一枚徽章在華燈下溢彩流光。
眾人嘩然,居然是白夫人
面對眾人,她揚眉一笑,英姿颯爽,大有名將風采。氣勢咄咄,絲毫不輸穿著督軍常服的白雲歸。
卻柔膚賽雪,瀅眸清湛,肅靜雙頤嵌著女子的嫵媚,剎那驚艷。一柔一剛在她身上結合得如此完美,既有軍人的英姿,亦有女子的嬌嫵,似嚴霜虯枝的那朵蠟梅,錚錚傲骨卻濃香馥郁。
這樣的女子,令人贊嘆,令人沉醉。
諸位幕僚臉上皆有欣賞與驚艷之色,白雲靈與盧薇兒瞧著眼楮都直了,艷羨不已。
畫樓步履輕捷走到白雲歸面前,學著羅副官的模樣,給白雲歸敬禮。手勢標準,神態恭敬,似謙卑的下屬。
「督軍……」聲音卻溫軟婉轉,凝霜皓腕縴柔,泄了底氣,無疑就是嬌俏的小女子,纏綿清婉。
白雲歸微緩的臉色卻驀然一沉,眉頭緊擰,帶了冷酷與鋒銳。當著眾人,他沒有出言指責,只是冷哼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畫樓微訝,忙跟了上去。
羅副官則吩咐近侍,把夫人帶回來的東西從火車上搬下來。
回程時,畫樓與白雲歸同乘一車。
他依舊陰著臉,對畫樓道︰「以後不準穿成這樣」語氣十分嚴厲。
原來是不喜歡她這樣中性化的打扮,畫樓失笑。她隨手摘了軍帽,一頭青絲便飄逸而下,撒落在軍服肩頭。那英武硬朗的軍服,頓時添了蝕骨柔媚,風情烈烈,比剛剛還要譎艷。
「我還以為您喜歡呢。那日葉督軍要做軍服,有了料子剩下,葉夫人便道要做一身穿著玩。結果好看極了,葉督軍一個勁夸贊,葉夫人便說讓我也做一身,穿給督軍瞧瞧。沒了料子,葉督軍專車去京都申請來的……」畫樓聲音婉麗,如山泉溪流般清新動听。
白雲歸臉色卻更加沉落,聲音又添一份警告︰「我不喜歡以後不準穿」
畫樓亦不介意他的怒火,兀自笑了笑︰「好,以後不穿了……其實我也不喜歡,硬邦邦的,不如絲綢熨帖舒適。督軍,您一定想不到,葉督軍的夫人,居然跟我同歲葉督軍比您還大一歲呢,老夫少妻生活里的點點趣事,簡直驚人相似,我和葉夫人也一見如故……」
話音未落,卻被他擁入懷里。
干燥微燙的唇瓣落在她的額頭,眼簾,雙頤,鼻梁,流連輾轉,便要滑下她的唇。
畫樓掙扎著將頭偏開,柔潤女敕唇從他臉頰滑過,清涼順滑,亦如她絲綢般的肌膚。
空氣一滯,白雲歸愣在那里。
畫樓有些訕然,瞧著他渾身籠罩的怒焰,干脆撇過臉去。
有些事情解釋不清的,他愛怎麼理解就怎麼理解吧
氣氛僵住。
白雲歸半晌才將心情平靜下來,他能感覺身邊人對這件事的冷漠與強烈的抵觸,卻很是不明所以。
都睡在一起了,她到底在抵觸什麼?
火車站的月台上,畫樓剛剛下車,那種震懾人心的美麗,令他呆住。
他一直以為,軍裝是男人的專屬,穿在女人穿上會不倫不類。可是慕容畫樓愣是穿出了叱 風雲的氣勢與勾魂奪魄的瀲灩,似漆黑夜里放出明媚熒光的夜明珠。
四周全部都是黑色,大家的眼楮里只能容得下她,一刻都舍不得轉眸。
美人著軍裝,居然有大將的風姿。
白雲歸心中亦是得意高興的。
可是,美人……大將……
鬼使神差,他居然想起一句詩︰「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名將的下場,多是馬革裹尸;美人的下場,不外乎紅顏薄命。不許人間見白頭,一語精準道出,名將與美人,都會不得善終。
白頭老去,才是善終,他們卻是見不到的。
而她,居然將這兩種氣質融合在一起。
那麼她的下場……
這次她只身闖武昌府,難道沒有大將的膽魄與智謀?
卿本佳人,奈何如此倔強逞強?
就像這次的武昌府,她不也是差點命喪黃泉?雖然不知她最後是如何月兌險的,白雲歸卻提心吊膽了一場。
如果她真的……
白雲歸想到這些,一瞬間便落下臉,嚴厲告誡她以後不許穿軍裝。天生的容顏無法更改,白雲歸不想她走上政治陰謀的路途。
只是不願她英年凋謝。
回到官邸,畫樓先下車。梳洗一番後,上樓換了件銀白色繡粉色玉簪花的旗袍,雲髻高鬟,墜了小小珍珠耳釘。整個人褪了英氣,素影似新月般淡雅。
副官說督軍在西邊會客廳,讓夫人過去。
畫樓道好。
在客廳里遇著白雲靈、盧薇兒、白雲展和慕容半岑。他們都好奇望著她,似千言萬語要詢問。
畫樓只得笑︰「督軍叫我過去,現在不得空。天色不早了,多謝你們去迎我,早些休息,明日早上我再跟你們講我去了哪里……好多有趣的事情……」
幾個人都笑。
盧薇兒更是纏住她的胳膊,讓她等一下再走︰「大嫂,你剛剛那身軍服哪里做的?」
白雲靈亦睜大了眼楮。
畫樓失笑,原來這兩個姑娘看上了她的軍服,不免一笑︰「在外面做的……我那衣裳,督軍說不好看,剛剛交給佣人去漿洗了……等洗好了,你們誰能穿下就送給誰,反正我是不穿的。」
白雲靈驚喜地啊了一聲。她的身高體型跟畫樓很是相似,盧薇兒則比她們高些,也豐腴些。
盧薇兒則很不痛快的撇撇嘴。
畫樓顧不得跟她們閑扯,快步進了會客廳。
一襲銀白色素雅旗袍,若瓊華似清流,更如暖春枝頭楚楚綻放的櫻桃花,晶瑩飄香又有三分慵懶羞媚。
白雲歸臉色松了很多,眉梢甚至有了些笑意。剛剛車上的不愉快,從他身上流淌而去。
他指著屋子里的四個參謀給畫樓介紹。一個叫程東陽,一個叫蘇永,一個叫盧大興,一個叫蔣子發。
畫樓笑著跟他們打了招呼。
幾個人問她一路是否順利,可有為難事,畫樓笑著同他們寒暄著。
片刻,羅副官指揮著近侍搬進來幾個巨大的麻布袋和兩只大的檀木箱子,頓時將寬大的會客廳堵得水泄不通。
畫樓笑著給他們解釋︰「這里有七百萬東南六省的假鈔,還有五百萬江浙軍政府軍用鈔票的偽鈔……」
包括白雲歸在內,屋里的人全部震住,面色驟變。
白雲歸忙叫羅副官解了一個麻袋給他瞧。麻袋里,用紙封成磚塊大小,撕了那層紙,都在嶄新的百元大鈔,仿真度有八成,很容易混淆。
他臉色頓時鐵青,眼眸里蹦出熊熊怒焰︰「果然是葉夢律」
畫樓卻笑了︰「督軍,東西已經拿了回來,您別再生氣了…」然後示意羅副官打開那兩口檀木箱子。
夜幕燈光下,箱子里發出灼人眼眸的澄黃光芒。
是整個兩箱子金條,比慕容畫樓給白雲歸的那批金條還要多。
四個參謀吸了一口氣,白雲歸則不解望著畫樓。
畫樓瀅眸清澈,笑意淺淺︰「這是葉督軍送給督軍的禮物……」
這些金條,按照如今南方的市價,應該不止三百萬。自從前朝割地賠款,華夏的黃金儲備就不足,金價飛漲。這麼多黃金,應該是武昌軍政府財政部庫存的五分之一,居然送給他?
白雲歸愕然望著眼前這個淡雅如素荷的女子,驚喜難以言喻。
四個參謀更是目瞪口呆,瞧向畫樓的目光,多了崇敬與疑惑。
「督軍,這些金條都是上好的純黃金,市價應該在四百萬……」畫樓淡然笑道,「葉督軍說,這是他的誠意,望督軍大人不記小人過,偽鈔的事情就此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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