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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半岑回到小公館,發覺家里空空,錯愕半晌。
畫樓從車站回來,眼楮還是有些腫。慕容半岑便不安拉著她問︰「姐姐,出了什麼事嗎?」。
畫樓把家里事情告訴了他。
只說白雲歸是去駐地巡查。
半岑才松了口氣。
次日,姐弟倆才去醫院看白雲展。
張君陽和白雲靈一直守在醫院,雖然臉上神采奕奕,卻也遮掩不住眼底的倦色。
畫樓便道︰「以後我們白天來看看,晚上副官們守著,不要總是呆在這里。我們女人還好,君陽家里一堆事,難不成統統丟下?」
張君陽笑容斯文靦腆,白雲靈則紅透了臉。
白雲展口齒不清,也跟著道︰「你們在這里我也煩。醫生說我要靜養,你們總是來,怎麼靜?」
大家都忍不住笑。
送走白雲靈和張君陽,又指使慕容半岑出去買些米粥,畫樓便單獨跟白雲展道︰「在醫院住半個月,我接你回去修養。每日都來,你也費神,我們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來陪你,下午和晚上你好好歇息。」
白雲展微微頷首道好,又問白雲歸怎麼沒有來。
「督軍去了駐地。」畫樓解釋道。
回去的時候,畫樓又把探病時間告訴白雲靈,還道︰「這些是醫生吩咐的。」
白雲靈只得應下。
他們上午去陪白雲展,有時他覺得累,只想睡覺,她們便在隔壁病房說話。後來白雲展覺得每天上午來太多了,讓他們隔兩天來一次。
「你們來也是聒噪。」白雲展道,「這里醫生護士照顧我,我身上疼,只想閉眼躺著,不想和你們說話,更加不想听你們說話。」
于是探病時間又減少。
正月里相互拜年,是華夏老習俗,俞州雖然是新派社會,可這等應酬大家還是很喜歡。
日日宴會不斷。
畫樓是督軍夫人,她的身份地位在俞州算是最高的,不需要拜訪別人。白雲歸一向清冷,早些年定下逢年過節不見客的規矩,如今亦不見白夫人破除,所以那些權貴人家亦不敢輕易上門。
官邸一如往常的寧靜。
白雲靈認識不少新派小姐公子,每日都能收到很多請帖。她也愛熱鬧,有年輕一輩認識的,便給了面子去。
畫樓收到的請帖便更多,只是她從不回復。
她跟白雲靈不同。
白雲靈出門,只是普通權貴小姐;而畫樓的言行舉止皆是代表白雲歸。
除了去探病,剩下的時候就是呆在三霞路的小公館,陪著蘇氏和蘇捷。
畫樓把霖城變故說給蘇氏听,又道︰「倘若是真的,慕容家那些人肯定要南遷。既然牽動,自然會往東南一帶,來霖城的可能性很大,畢竟他們是督軍的外家,來到俞州有人庇護。媽,以後您怕是更加不方便。」
蘇氏沒有驚慌失措,只是淡然道︰「我又不出門,沒人能看到我。再說,他們來俞州是尋求督軍庇護,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督軍夫人是我女兒……」
畫樓莞爾︰「您能這樣想,我便放心。」
蘇氏也听畫樓和半岑說過白雲展的事,每次都打听他好點沒有。
哪有那麼快就好?傷筋動骨需要靜養,不是十天半個月能痊愈的。
畫樓只是說比上次好了些。
初六的時候,高岩山的夫人給畫樓下帖子,想帶著孩子來給畫樓拜年。
她比畫樓年長,高岩山又深得白雲歸信任,況且年前的時候畫樓接待過她一次,現在不見,肯定要多想,以為哪里得罪了畫樓。
高夫人性情溫婉,見識卻卓爾不凡,同她聊天受益頗深,況且高家兩位少女乃女乃貞靜優雅,跟白雲靈也能話題投機;高家二小姐高平莎跟慕容半岑相處似乎不錯。
摒棄男人政治上的謀算,高家女眷頗得畫樓喜歡。
如此一想,她便派人送了回信,讓她們初七上午過來家里做客。
初七不需要去看白雲展。
吃晚飯的時候,畫樓把高家女眷明日上午來拜年的事情說了。
「高夫人打麻將最是厲害,輸得不多不少,不會一味讓你贏,也不會一味讓你輸。我平常不愛打牌,卻總想著學她那手牌技。」白雲靈笑道。
上次她們幾個打牌,白雲靈和畫樓雖然不精通,卻也能看得出整個場面在高夫人一個人的控制之下。
她那手牌技出神入化。
「回頭讓她教你一招半式。」畫樓笑道。
這個年代是新舊交替的初期,女人比前朝自由很多,卻也不能像男人一樣行走。上流社會的貴婦,她們日常消遣便是打牌、看電影、參加宴會。而電影和宴會一個月偶爾幾次,打牌便是交際的全部。
哪次出去做客,不需要打牌?
除非是畫樓這樣的地位,所有人遷就她,否則就必須應酬。
而白雲靈將來的生活,是這個年代最普通的上流貴婦。活得糜|爛些的,抽鴉片養戲子打麻將;活得規矩些的,生活的主調只有打麻將。
能學得一手精湛牌技,讓人贊成,亦是手段。
白雲靈听在耳里,頗為心動,拉著畫樓低聲道︰「那你跟她說。要是你說,她肯定願意教。我說的話,她不願意,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說白雲靈單純不諳世事,也有些小精明;說她精明,又透出單純,惹得畫樓笑起來︰「還是你說,她知道我不打牌。高夫人可是個明白人,這中間曲折瞞不過她,還是老實些,免得她覺得咱們滑頭,心中不喜。你想啊,她要是願意教,不管是你還是我,她都願意;她要是不願意,隨便說說,咱們也辯不出真假。」
白雲靈听著,點頭笑起來︰「也是啊」
而慕容半岑則沉默不語。
晚上的時候,畫樓看到他把那養著五彩燕魚的魚缸重新刷了一遍,干淨透明,還學著畫樓的樣子,在魚缸里添了幾顆雨花石作為點綴,又從大魚缸里拔了塑料水藻裝飾。
五彩燕魚原本就灼目艷,如此一裝扮,魚缸頓時熠熠生輝。
慕容半岑望著那魚缸,露出清淺卻羞赧的笑容。
看著他忙,畫樓怕他尷尬,什麼都不問,只當瞧不見。
回到主臥,她關了燈躺下,腦海中便浮現慕容半岑那興奮模樣。他好似對高平莎有懵懂的好感,那麼高平莎呢?
她是把慕容半岑當成普通朋友,還是像慕容半岑那樣情愫暗許?
高家是權貴人家。倘若是前朝,高岩山的官位算得上封疆大吏;而高夫人娘家秦家又是顯赫一方的巨富,秦家老爺子曾經是一方當權者,南邊水軍官員怕多是他的老部下。
不論白雲歸的關系,單單說家世,慕容家配高家有些高攀。
倘若今日高家看著白雲歸的地位,願意同慕容家結親,可高平莎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將來白雲歸歸隱或者下野,慕容半岑便是自取其辱,在高小姐面前沒有體面。
若是這樣,早些點醒慕容半岑,免得他越陷越深。
可看著他如今這興奮勁,畫樓又不忍心。
思量著,便睡熟了。
睡夢中居然見到了白雲歸。那是木棉花遍地櫻紅的季節,金色夕照下,他眼底有璀璨碎芒,拉著她的手在木棉樹下散步,火焰般怒放盛開的木棉似血色嫁衣,將兩人背影染得喜氣華麗。
木棉花是英雄之花,白雲歸還在她耳邊低喃著。
次日醒來,畫樓伏在客房乳白色欄桿上,望著官邸門前那一整排的木棉虯枝愣神。
離花期還有一個多月,光頹虯枝在清晨白霧里舒展著。
想起去年木棉花開,她心中所想所念,是如何離開即將倒霉的白雲歸;而今年,她心中盤算的,卻是慕容家眾人來了,她如何安置他們的住處;如何接待白雲歸器重下屬的親眷,如何辦好他妹妹的婚禮……
想得更多的,是他在木棉花凋零之前,能不能回到俞州…….
畫樓深吸一口氣,清晨微涼的空氣緩緩送入肺里,人精神不少。她望著鋪滿庭院的朝霞,唇角有了愉悅的弧度。
畫樓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下定決心在他身邊把日子過好。等她醒悟過來的時候,自己早已有了這般的打算。
那個男人不是這世上最優秀的,甚至可能不是這世上最疼愛他的,卻是讓她最踏實,最安心的。
白雲靈喊她︰「大嫂,你不冷啊?」
畫樓笑了笑,才起身下樓梳妝。
官邸的三個人全部精心打扮一番,上午九點,高夫人攜了一家子女眷便登門。
她的兩個兒媳婦穿了一模一樣的旗袍和坎肩,似雙生子;高夫人則是貂皮大風衣,風衣里穿了件寶藍色繡鳳凰紋粵繡旗袍,雍容華貴,笑容柔婉;高平莎則是雪色狐皮坎肩,粉色繡雪蓮紋蘇繡旗袍,足蹬軟皮快靴,模樣嫵媚又清純,十分討人喜歡。
看到慕容半岑一襲咖啡色格子西裝,黑色皮鞋,風流妍態里透出幾分譎艷,高平莎臉色微紅,清湛眼眸微微躲閃。
高家兩位少女乃女乃瞧著,頓時抿唇偷笑。
高夫人也笑起來,和藹溫柔,沒有半絲不快。
畫樓突然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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