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迪被人無聲無息的放倒了,不僅項濤沒有一點感覺,就連影雷都沒傳來任何警報,腳下踩著點秋萍身法,加之運轉雷法,整個人好像浮在雲端,輕飄飄的直入神殿深處,只一轉眼就消失在黑影中,看的拉爾斯蒙張大了嘴久久不能合上。
神殿的甬道好似上千年沒人打掃過,地上積聚了厚厚一層灰塵與沙土,踩在上面立時會漫天飛起,平常人只怕要帶著氧氣面罩才能通過。不過這些東西也不是沒有好處,每一個經過的人都留下深深的腳印,只要循之前進就不虞找錯了方向。
整座神殿的格局很簡單,一進門便是柱廳,柱廳又被分成前後兩殿。前殿寬而淺,原本屹立的神像早就消失不見,也不知道這座神殿到底是供奉哪位神祇。從前殿兩側各有一條甬道,左邊的通向神殿後園,可以忽略,右邊的自是通向後殿。後殿就寬大很多了,一座更大的神像佇立在中央,雖然經過數千年歲月,仔細看去,神像的鷹頭還是能依稀可辨,原來這是一座供奉了埃及守護神荷魯斯的神殿。後殿兩側有數間小室,想來是供祭司們休息的所在,只是,就連荷魯斯身上的金箔都被人刮去,小室內更是早已沒了物件,只留下空蕩蕩的房間。
沒心情感嘆神明的淒涼下場,項濤迅速掃視一圈後殿,目光最終落在荷魯斯神像後面。作為古代埃及的遺留,這座神殿實在太小,才不足十公尺高度,比起著名的埃及卡納克神殿高達二十三公尺的石柱,它簡直就是個矮子,偏偏在後殿有一座極高的神像,如是粗看荷魯斯神像實在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仔細測量下就會讓人大吃一驚︰神像的身高起碼有十五公尺!
正常來說這是不可能的,怎麼一座外表看著僅僅十公尺高的神殿內,竟能出現高達十五公尺的神殿?若細想也很容易相通,尤其是整座後殿中間充斥的一股詭異力量,更是有力的佐證項濤的判斷︰整座神殿竟是被一種奇怪的力量扭曲了空間!
本是對著神像靜靜佇立的項濤慢慢移動起來,好像害怕打破周圍的沉靜似的,每踏出一步都輕到極點,即使踩在方整的石磚上也沒半點聲息。慢慢繞著神像移動一個周圈,重新回到了原地,抬起頭仰視起這座人類藝術的凝結品,雖然心頭的疑雲越來越重,他的動作沒有半點遲滯,左手拔山尺向下一點,雷力乍起間將他的身子送向半空,右手虛抓,立即出現桿方天畫戟,握持精鐵打造的戟桿尾部,探手向前一點,長戟正好刺中神像的右眼!
不待項濤身形落地,整個後殿就被一團濃霧彌漫,間中還有幾聲爆音。落地時候腳下軟綿綿的,全然不似先前硬邦邦的石板,項濤嘴角微微一翹,不需要濃霧散去,從剛剛的回音就可以感覺到,此時的他早已不在後殿中。
霧氣中間出現破空聲響,並未撤回的方天畫戟被項濤舞動起來,雖然比之哥哥項羽少去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但是同樣的項家瘋魔一百零八擊,一旦施展等閑十個八個大漢無法近身。
身旁叮叮當當的亂響成一片,雙眼無法視物,可是項濤比用眼楮看還要敏銳,整個身心晉入空明之境,心無他物,體內三種力道齊齊運轉,在丹田處慢慢旋轉,以火麒麟之力為核,雷力和金精之力圍繞火紅的核糾纏,在他的體內泛起陣陣通明,萬千光線透過層層迷霧射向四面八方,光線所到之處,就在項濤心中勾勒出那里的景致,比什麼眼光六路,什麼听音辨位更為精準。
撲哧的血箭噴濺而出,方天畫戟在空中一劃,吸蝕了全部鮮血,眨眼間,長戟上再無半點血珠,本就是漆黑中間好似帶有一種能勾人魂魄的玄異力量,這時變得愈加妖異。飽食了五個人的心血後,整支長戟突然發出妖艷的光芒,從尾部到戟尖,這道光芒陡然從長戟射入濃霧背後,只听一聲慘叫傳來,周圍再沒了動靜。
拔山尺橫掃出去,太宵神雷炸響,整個空間的濃霧好似被狂風吹過,呼啦啦消失,現出周圍的廬山真面目來。
神像依舊,周圍卻是大變樣,整座柱廳的每一根石柱都要四五公尺直徑二十幾公尺高,兩個石柱之間大約間隔十公尺,所有石柱怕要有一百多根,可見整座殿堂的恢弘。神像雖然沒變,不過神像前多出一處祭台,雖然石質的祭台已經斑駁不堪,但是上面的黑褐色污跡依舊,在每一個來此的人宣示,這座祭台竟然是用來活祭的!石板地面被人用不知什麼材質的地毯鋪就,踩上去軟軟的而且帶著一股草木的芬芳。
柱廳的每一根石柱上,都雕鑿著精美的圖畫和銘文,可惜,項濤不是考古學家,對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不感興趣,僅僅隨意掃一眼,就將注意力放在地面的尸體上來。
尸體穿著傳統的黑色阿拉伯長袍,臉上包著同色面紗,就好像阿拉伯女人一樣,當項濤掀開那層薄薄的織物愣了下,還真的是女人,七個身材曼妙的美女尸體,宏偉的柱廳,獸頭神像,組成了一副詭異的圖畫。
略略失神,項濤隨即收拾心情,頭也不回的走出柱廳。因為在地下的緣故,柱廳外面只有一條通路,近乎二十米寬,與柱廳等高的甬道向前延伸,兩側石壁上畫有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畫,多是各種古埃及人物,也有獸頭人身的埃及神明,每隔四五米就會出現一個手捧燈盞的畫像,小小的油燈凸出牆壁,如豆的火光微微搖曳,尋常人根本無法看清甬道頂部。陰晦而且空間有限,每一下腳步聲都發出長長的回音,在甬道中傳出極遠。
這些布置或許能令普通人心生畏懼,可惜的是,項濤經歷何其之多,周遭的一切瞧都不瞧,只管沿著甬道大步前行。
剛剛的柱廳也算是宏偉,不過,項濤總感覺其中少了一些東西,正是這些東西,讓他無法生出崇敬的感覺,「也許因為那是異教神明吧,我可是在舊大陸長大,深受法皇廳教誨的,」自嘲的低語著,腳下步伐不見放緩,「可是,真的如此麼?」
是啊,真的如此麼,也許作為一個菲利普家的繼承人,不會對上帝以外的其他神祇有太多畏懼,偏偏項濤自己是中土人,那種兼容並蓄的思想根植在腦中,連帶著對每一個神明都有絲絲敬畏,如果從這個角度看,項濤的感覺就值得深思。
方才沉思時都沒有停下的身形猛地站定,眼前是個轉彎,因為角度關系,項濤的目光看不到轉彎後面,可是他的精神感覺到那里存在百多個死氣。「對一個能召喚出冥騎的人使用死靈?這個施法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一邊摩挲下頜一邊無奈的笑笑道。
或許是久久的等待消耗了死靈本就不多的耐心,拐角後響起一個好似金屬摩擦的刺耳叫聲,緊接著一群身著破爛鎧甲的木乃伊,抄著兵器惡狠狠撲出來。
項濤同樣沒那個耐心與一群死尸作戰,反正這里是地下幾十公尺深處,干脆放出自己的手下。八百個全副武裝的冥騎,一下將半條甬道塞得滿滿。
本是殺氣騰騰的冥騎,看到竟是與一群連關節都不會打彎的木乃伊作戰,立時也沒了興趣,指揮著手下沖過去大砍大殺,冥騎頭領項虎竟然嬉皮笑臉的跑到項濤面前︰「二將軍太不夠意思了,霸王在冥界廝殺的痛快,你老人家只帶著我們砍這群爛尸體——」
「好啊,我現在就超度你去冥界,你願意?」項濤沒好氣的罵回去︰「小子,不要以為在大哥身前混了幾千年,二將軍我就不敢收拾你,等下回去若不能鎖魂心法練到第五層,就不要出來見我。」
鎖魂心法乃是項濤從道滿詩惠手中死皮賴臉要來的,專門為淬煉八百冥騎之用。這套心法一旦練成,八百冥騎將不必到處躲避太陽烈焰,完全可以在日光下出現,同時心法可以最大程度的將死靈實體化,令八百冥騎變得越來越像是人,呃,像尸體。整個心法修煉起來異常艱難,而且要忍受極大的痛苦,那種金精之力反復貫穿靈魂最深處的感覺,就連項濤都曾痛暈過去,若不是八百冥騎性子陰沉堅忍只怕早就打退堂鼓。饒是這般,總共九層的心法,八百冥騎中成績最好的項虎,也才僅僅修煉到第二層。
一听項濤的話,項虎幾乎要哭了,雙手亂擺的慘嚎起來︰「媽呀,二將軍,不能這樣殘忍啊,第五層哪,那豈不是十年都不能見到您老人家——」
「放屁,」項濤笑罵著,大手拍在表情狗腿的家將身上,「有時間在這里嗦,不如快去給二將軍收拾掉那些雜碎,說不定二將軍心情一好,就會收回剛才的話。」
項虎忙不迭答應著,手持一桿長戟大吼著︰「閃開閃開,你家虎爺來了,媽的,一群爛雜碎,叫你們看看虎爺的厲害——」
那些木乃伊本就是在八百冥騎的圍攻下苦苦支撐,現在項虎這個生力軍加入,更是令它們無從抵擋,被消滅只在轉眼之間而已。項濤從未關心這些木乃伊會否阻路,從頭到尾都在觀察著突如其來的敵人。
雖然是一群木乃伊,但是只有寥寥數個身上被包裹了布帶,這幾個家伙看似身體最為玩好,實則剛一接戰就被剁翻了,沒辦法,身上包了層層疊疊的布帶,又裹上一堆瀝青,除了蹦蹦噠噠亂跳,它們就算想要彎下胳膊都做不到,不先砍它們還要砍誰?
其他的家伙就花花了,有的身上穿著皮甲的殘骸,有的還好,身上掛著僅僅能擋住胸月復的銅甲,當然是被人狠狠戳開數十個窟窿那種,甚至還能看到穿著古羅馬重鎧的木乃伊,手持已經從中間折斷的西班牙短劍凶巴巴的刺向項家冥騎,最離譜的,項濤竟然看到幾個穿著破爛的阿拉伯長袍手持彎刀的木乃伊,與套著騎士鎧甲胸口畫著十字架的木乃伊並肩戰斗。
「竟然包含了從古到今所有的埃及主人,」項濤對舊大陸歷史不大了解,對埃及歷史更是剛剛從季真那里惡補來的,不過這份眼力不會看錯,「真是個奇怪的組合。」由此一來,他對這座地下祭壇的興趣更大了。
項虎將最後的十字軍木乃伊放倒,回頭對項濤諂笑道︰「二將軍,您老還滿意不?」
「帶路,二將軍要知道這里究竟藏了什麼。」項濤頭也不回的經過那片碎尸殘渣,甬道的盡頭還不知所在,他的時間也實在不多了,要盡快營救迪迪挖出這座神殿的秘密。
轉過拐角,對面竟是完全黑暗沒有半點光亮,也不知是本來的設計如此,還是剛才木乃伊出現時候將所有火光熄滅了。
好在這時有了八百冥騎,寬闊的甬道足夠五個冥騎並行,看到項濤皺眉,項家冥騎自動沖過去排成方型戰陣,將他圍在中央護持著向前移動,項虎不忘湊過來狗腿一下︰「二將軍,只要有八百項家子弟在,哪里需要您老動手。」
正待笑罵一句,對面伸手不見五指的甬道中,突然響起「嘩」的一下金屬撞擊聲,聲音並不是一個東西發出,卻異常整齊,咋听下就如一人發出般。
聞聲臉色立時變得謹慎嚴肅起來,項家世代為將,項濤本人也是治軍出身,與大哥項羽沒分開以前,項家上下的子弟兵都是項濤一手操練出來的,是以項虎等親衛才會對項濤如此熟悉。治軍的人都知道,無論在什麼時代,動作整齊劃一都是一支強軍的特征,事實也是如此,能做到動作整齊劃一的軍隊無不紀律嚴明軍法有度,這樣一支軍隊在那里都會臨危不亂,發揮出最大的戰力。
對面是一支強軍。
「真正的對手出現了。」討伐暴秦的沙場上,與其他諸侯征戰的疆場上,與異族對決的異域,項濤曾經想象過無數遇到一支強軍作對手的場景,卻從來沒想到過,會是在一座陷入地下幾十公尺的神廟里。
能與一支強軍對決,能了卻從小盤繞在心頭的夙願,項濤的精神一下興奮起來,大手重重虛砍下,眼底閃爍著亮閃閃的光采。
沒有項濤的命令,八百冥騎沒有繼續動作,就站立在甬道中間,靜靜等待對手現身。
嘩,嘩,嘩——
金屬踏地聲音很穩也很沉著,每一次都好像一個人在行走,不緊不慢的動作不像是準備對決的軍隊,倒好像正在散步的中年人,這份心態讓項濤佩服不已,要知道即使如精銳的項家冥騎,對陣時刻的心態也不會如此沉靜自然,每一個人在臨戰時候多少都會有些小動作,個人如此,更何況是一支軍隊。
一道閃光打斷了項濤的神思,是項虎扔出去的油燈,項家冥騎修習了土御門鎖魂訣後,對光明和閃亮的東西不再敏感,項虎這般相對高超的人甚至可以去踫觸火苗,這種體質的變化,也讓冥騎的心態慢慢轉變,變得更像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一個個死氣沉沉的死人。
接著油燈的光亮可以清楚看到,對面黑壓壓的滿是包裹在鎧甲中的人影,手持長矛大盾,連面孔都隱藏在了死板的面甲之後,惟有一雙眼楮位置看到的是黑洞洞的窟窿,沒有活人的神采。
果然是亡者軍團。項濤心中隨即狐疑,沒有生前意識的亡靈,根本無法有效指揮,沖鋒時候只知道胡亂沖鋒,去砍倒可以踫到的一切,往往戰斗沒開打,這些喪尸就已經將己方砍倒一半。而帶有生前意識的亡靈……唰的,頭上現出汗滴,難道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支從素養到心態都是超一流的軍隊麼?
「不行,不能讓項家兒郎輕易與這支軍隊戰斗。」項濤腦中一想到此,雙手立即現出兩道中品雷法︰太極神雷,紫宵神雷。
雷光閃動,在甬道有限的空間中帶起陣陣回響,強如項虎這樣不亞于普通練氣士的亡靈都已忍受不住,扔下兵器抱頭忍耐,前面的亡靈軍隊竟然不受絲毫影響,依然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逼近過來。
雙眼眯起,大喝一聲︰「冥騎後退!」手上的兩道神雷電閃射出,在亡靈軍隊中間轟隆炸響,一片藍光在甬道中突然閃現,帶起經久不息的轟鳴,雷光所到之處,發出開天闢地般的驚人力量。自從項濤功力大進後,所發出的神雷威力也隨之大幅增強,漫說是當年的黑冰台劍士,就是遇到秦始皇陵的穢土兵俑,也能摧枯拉朽的將之干掉,僅就雷力說,現在的項濤已經超過當年的雷嘯天許多。
甬道內的項家冥騎一听到他們的二將軍的命令,慌忙向後退去,縱然如此,當神雷炸響一刻,只感覺好像有人在他們靈魂中心點燃了漫天驚雷似的,轟隆隆的連串巨響震得這些冥騎靈魂搖曳慘叫,恨不得立即踏上轉生之路只求能結束這種痛苦。
兩顆神雷炸響,別說是亡靈喪尸,就算是神仙也要吃點虧,不需甬道中彌漫的塵土散落,項濤就能感覺到對面的亡靈消失掉,對,就是消失掉,而且是完完全全的消失。
雙眼一睜,沉吟下,項濤腳下一點,在項虎驚呼聲中,沖進了兀自飄揚的塵土中間。
他不是魯莽而為,早在身體竄起時候,已經將拔山尺飛甩出去,金精凝煉的法器帶著太宵神雷被打出去,雖說做不到遇神斬神,也稱得上是所向睥睨。
就是這樣一件已經不亞于上三品仙器的兵刃,飛甩過去後,竟然,打空了。
「什麼?」感覺拔山尺打空,項濤的身形猛地一沉,生生從半空落下,凝神感覺下,真的是打空,確切的說,是什麼都沒遇到。「軍團呢?亡靈呢?剛剛還能發出撞擊聲的鎧甲兵器呢?就算是這些亡靈僅僅是空架子不堪一擊,難道那些鎧甲兵器也都成了粉末不成?」
腦中轉過無數想法,項濤抖手放出一道狂風苻,突如其來的大風席卷了整條甬道,更將飄浮的塵土帶向深處,不需風停,他已經傻了,地上哪里有什麼亡靈,鎧甲,光溜溜的好似鏡面一般干淨,別說是鎧甲,連個細小的劃痕都曾有。
情不自禁的倒退一步,項濤驚呆了︰「這,難道,我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感覺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不成?」
突然,甬道中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誰?是誰打攪了一個偉大靈魂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