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後門送禮品王八
又燒香又放屁無用
汪有志沿著雉河岸邊的柳叢往回走,丁建的話還在他耳邊嗡嗡地響著。他忽然覺得丁建的話有理,為了自己的前途,是得跑跑路子了。可是,跑路子總是要送禮的,送禮花點錢也沒什麼,關鍵是丟人現眼。堂堂一位文化館館員,一位詩人,一位當年打土匪的英雄,低頭哈腰地到吳中面前去送禮,多不要臉,這不跟當叛徒差不多了嗎?可不去送禮,不走門路,說不定就將自己象蓋房子塞磚頭一樣,塞到哪個角落里去了。磚頭雖說都是蓋房子的,可磚頭與磚頭可不一樣。用你蓋門樓子,你就高高在上,用你當墊腳台子,你就被千人踩萬人踏。能有個什麼方法,不送禮,又達到送禮的效果就好了。
就在這時,汪有志忽然發現河邊有個圓圓的東西,定楮一看,原來是一只很大的王八,還未等汪有志靠近,那王八便一骨碌翻進水里去了。在雉水縣,王八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是說它的名聲不好听,就是做菜,大家也不吃它,因為那家伙特,誰也不會做王八,也不會吃王八。除非誰家孩子得了病,才去買只王八補補元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吳中卻是喜歡吃王八,也會燒王八,他燒王八,那香味一連串幾戶人家。在他的帶動下,縣委機關特別是幾位縣領導,都學會了吃王八,燒王八。也就是這個原因,不少人到他家去,都順便帶一只王八。那時候,送王八,並不算送禮。其一,王八很便宜,一斤王八只要五角錢,送只王八就象給你扔包煙似地,這叫送禮?其二,王八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又不好吃,又不好看,又不好玩,送給誰誰也不會多稀罕。總之,送王八與送金送銀送好煙送好酒是大不一樣的。
汪有志往回走的時候,就考慮听丁建一次,準備給吳中表示表示,送點禮物,這個禮物就是準備送只王八。
回到宿舍,丁建听說汪有志腦子開竅了,很高興,他歪在床上,翻著一張紅色造反報,說︰「有志,你只給吳中一個人送恐怕也不行,你不想想,現在搞的是大民主,吳中雖說是核心組長,他能一個人獨裁嗎?你還要給副組長王大友、三結合的群眾代表李招妹也送一只,這樣,吳中一發話,他們二人一表態,其他成員也都是看臉色行事的,你的事還不就成了?」
汪有志想想丁建的話,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嗯,你說得對,不就是幾個王八嗎?」
「你說誰是王八呀?」
這一提示,汪有志又說錯了話,也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隔了兩天,汪有志回了趟蛤蟆灣,他找到鱉眼牛三。說︰「三哥,你給我弄三只鱉王來,我有用。」王八又稱老鱉,牛三不會種莊稼,卻會捉魚模蝦,特別是捉鱉,他一眼能看到水底,無論是那鱉藏在泥里、水里,或者是藏在泥糊里,他都能一眼看出,逮個正著,所以,他就有個外號叫做鱉眼牛三。牛三出去捉鱉,往往只背個口袋,拄著一根棍子,沿著河崖邊走邊瞅,瞅到了那兒有老鱉,就用他手中的棍子一扎,然後伸手往水中一模,就拿出一只老鱉來,放在口袋里。早晨出去,中午回來就有半口袋老鱉了。為了保持生態平衡,他在捉鱉時並非一網打盡,而是隔著鱉窩去捉,而且只捉女敕鱉壯鱉,不捉子鱉、母鱉和鱉王。什麼是鱉王?就是三斤以上的鱉,在一群鱉中佔有首領之位的公鱉。牛三這樣的捉法,使他在蛤蟆灣就有了棵搖錢樹。雖說這搖錢樹也搖不出多少錢來,但糊口是足夠了。
這時光,正是五月麥黃芒的時候,也正是鱉下蛋的時候,牛三早巳收了他的棍子和口袋,不捉鱉了。就說︰「有志,這是不可的,我不能為了你改改口味就犯了天條,你想吃鱉,就等倆月,讓這些鱉將後子孫留下來,再改你的口味也不遲。」
汪有志說︰「等不得了,我要它是有用的。」
「怎麼等不得呢?莫非用它做藥引子?做藥引子有只馬蹄鱉也就夠了,何需三只鱉王?你知道不?三只鱉王要影響幾百只子鱉呢,不可不可。」
見牛三不答應,汪有志就實話與牛三說了。牛三這才想了一會兒,答應了他的要求,說︰「我破了規矩,今後要遭報應的,你得對著這蛤蟆灣燒三柱香,就說天庭要請三位鱉王回去,請各位鱉王不要怪罪,我才能給你去捉。」
「你你你這不是搞四舊嗎?」
「我管你‘四舅五舅’,你不答應你就走吧。」
沒有辦法,汪有志只好答應了牛三的要求,偷偷地到老子廟找到當年的一位老道,從他那兒弄來了三柱香。
次天晚上,汪有志提著三只碩大的王八,就直奔了縣委大院。
大院里的燈火閃亮著,一會兒明一會兒暗,這是發電廠的發電機不穩定的原因。縣城的電都是由發電廠供應的,每天下午六點鐘發電,十二點熄火,縣城里就黑呼咚咚的了。汪有志想趁電燈未熄火之前就去吳中家,可他往前走,腿肚子卻往後轉,總是猶豫不決的。就這樣,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忽然,路燈就一下子熄火了。汪有志氣得想打自己一個耳光,可就在這時,他想︰咦?這不正好嗎?在夜幕的掩護下,我還怕什麼呢?誰還能看到我送禮呢?于是,他就悄悄地來到吳中家的院門外,拉出籃子里那只最大的老王八,就想敲吳中的門。手剛要敲,他又改了主意︰這麼晚了,人家已經上床主睡覺了吧?為了不打擾吳中,他就決定把那只王八掛在吳中院門的門鎖上。吳中的那只最大,為了怕搞錯,臨來時他還特意在拴王八的小繩子上掛了一個小鐵牌子,上面寫著︰吳中。另兩個小一點兒的則寫著兩位副組長王大友和李招妹的名字。他想先把老鱉送給他們,讓他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之後再告訴他,這王八就是我汪有志送給你的。就這樣,他將另兩只也掛在了王大友和李招妹家的門上。
第二天,吳中還沒有起來,晨練的人們就在開始在縣委大院里活動起來。吳中的家正臨著小區里的主干道,主干道又與一個健身的廣場連在一起,所以,吳中家門外就顯得十分地熱鬧。
幾位老同志正在小廣場一圈一圈地散步。忽然有人叫道︰「王八!」
隨著叫聲循去,大家看到吳中門上掛了一只足有四斤重的大王八。這樣的王八就是在當時,也是不多見的,誰不感到新鮮呢?況且,革命實行了大聯合,吳中就要當縣委書記了,弄個那麼大的王八掛在門前是什麼意思呢?
沒有人再鍛煉了,都在吳中門前看王八。人越圍越多,後面的看不見就問前面的︰「啥東西?啥東西?」前面的就順口說︰「王八。」也有看了那個小牌牌的說︰「吳中。」
吳中愛睡懶覺,開始沒理會外面發生的事,後听到人們都在他家的院門前嘰嘰喳喳地議論什麼,以為又有人搞無政府主義,在他家門上貼大字報。又听人說︰「吳中」「王八」「王八」「吳中」的,就很氣氛地猛一下子把大門打開了。
「什麼王八吳中,吳中王八的?有這般講話的嗎?」
開門的那當兒,那個王八也跟著甩,便迎著吳中的胳膊咬了上去。吳中嚇了一跳,一看是只王八,便騰出另一只手去打,哪知那王八卻是叮死口的貨,越打咬得越緊。晨練的人們開始見吳中出來了,都意地往後退,這時候又看到王八咬住了吳中,就又涌上前來幫助他解月兌。還是看大門的老周急中生智,點根了香煙,將那王八的頭燙縮了回去,吳中才得以解月兌。吳中又氣又腦,這時候看到那王八上還寫著自己的名字,更是怒火滿腔,對著那王八一腳狠狠地踢了過去,那王八象個車 轆一樣滾了好幾個圈兒,惹得大家再一次地哈哈大笑。吳中氣得將門一關,不出來了。
可縣委大院里,卻更熱鬧了,這時候,送給另外兩位的王八,也被傳了出來。大家都在猜測送王八的人是啥意思,吳中被門上掛了個王八還是有情可原的,因為他是老書記,得罪的人多,罵他一個王八,借機羞辱他一下,也是一種無奈的反抗,是可以理解的。但王大友與李招妹並沒有得罪什麼人呀?他們一個是工人,一個是農民,都是在剛從基層選上來的,兩派雙方都能接受的,才搬進縣委大院,認得他們的人還沒有幾個,羞人家干嘛呀?
特別是李招妹家,還發生了一場戰爭。
李招妹的男人開門出來買油條,門上的大王八一甩,濕乎乎的王八蓋貼在了他的臉上,讓他嚇了一跳,定楮一看才看清是一只很大的王八,氣得回頭就將正睡在床上的李招妹給撈了下來,二話不說,朝**就打︰「叫你不要臉,叫你在外頭瞎胡搞,弄得王八招牌都掛在門上了。」
還有人說︰「這是反革命所為,三位領導都在門上掛王八,那就等于說咱們的領導班子成員全部是王八,我們在王八的領導下,如何能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這不是反革命是什麼?」
這時候,汪有志並不知道他已闖了禍,還樂滋滋地等著吳中的一個驚喜呢。
吳中也是暗中生氣,郁悶了好幾天,但他是剛結合的革命干部,剛摘了走資派的帽子,只得尾巴**點,將這口氣忍了下去。
那天,他看到吳中一個人在辦公室寫大批判文章,汪有志想機會來了,得讓他知道我送的禮物,就笑嘻嘻地湊了上去︰「吳組長,我給你送的老鱉好吃不好吃?」
吳中怔了一下,這才明白了過來︰「你你太無恥滾!」
汪有志感到莫名其妙︰咦?怎麼我送了禮還對我這樣?這個丁建,他媽媽的,是不是又出騷主意害我了?于是,他二話不說,就找丁建去了。
這樣的消息,當然傳得很快,不過幾天的功夫,整個雉水縣城都知道了汪有志為核心組成員門上掛王八的事。對于這件事,縣委大院里的人看法不一。有對大聯合或對吳中不滿的人很是高興,認為汪有志有骨氣,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是條好漢,不愧為是打土匪的英雄。也有人說汪有志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不落好反挨了一腳。有人說得更難听︰啥?這叫割**上供敬神,罪也受了,神也得罪了。後來,雖然汪有志托丁建到吳中那里作了解釋,汪有志又登門向吳中作了賠禮道歉,但這還是難以解除吳中心中的郁悶。縣委大院里不說,社會上也將此事傳得沸沸洋洋。酒桌上,有一段時間都是這類話題,還作了繪聲繪色的描述,添油加醋,把吳中這個剛結合進班子的一把手丑化得不象個樣子。特別是那些造過吳中的反,事後又沒安排上好位子的干部,暗中則不叫他的名字和官稱,卻給他送了個外號︰王八書記。
這個後果就是汪有志造成的,本來,汪有志不說被提拔,但恢復他當初的副館長職務還是沒有問題的,吳中一句話也就過了。有了這件窩心的事橫著,汪有志還是文化館的辦事員,依然哼著娘子腔輔導群眾開展文藝大批判的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