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眉老頭一步一搖地走過來,雖說模樣慈祥親近,卻總給人高深莫測的感受。
我最討厭自己看不準的人,這種人超出了我察言觀色天賦的極限。更何況我此刻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就連神識也完全凝固,越發對長眉老頭提高警惕。
「我要你幫個忙!」
長眉老頭把我上上下下掃視幾遍,簡直是樂得合不攏嘴,仿佛在看極品果仙女。
「你不說話就表示同意!好,咱們一言為定。」他長長的眉毛與白胡子一起舞動,比五彩山稚還要興奮︰「放心,好處很大,大得你想象不到!」
我無語,實際上是無法言語。想不到天地間還有人比我臉皮更厚,明明我被桎梏,說不得,動不了,偏偏還說我在默認。
一個需要我幫忙的人還說會給我一個大得想象不到的好處,說出去誰信,最起碼我覺得荒唐。
「只需你將潭水抽干,就算大功告成。對了,先付一點利息,用潭水澆灌地龍草,不僅提高品質與產量,還可以讓五彩山稚真正發育,呵呵,你慢慢歡喜吧!」
長眉老頭自顧自說,一點沒有感受我的痛苦。
我特別想一把抓住他的長眉毛長胡子,狠狠地拷問一番,能夠知道地龍溝有地龍草與五彩山稚,莫非他也生活在地龍溝?
我奮力一掙,發現自己能夠動了,一手抓向長眉老頭。
一陣刺骨疼痛讓我猛然清醒,這里哪來長眉老頭身影,只是我五指掐在枯死老楊柳的裂縫內,幾乎掰斷幾根手指。
幾息過後,手指疼痛略微好轉。我暗呼倒霉,原來我是靠在老楊柳上看潭水睡著了,距離天亮還早得很。
強烈的痛意令我瞌睡全無,閑著無聊使出一道水靈術將潭水抽出三分之一灑向整個地龍溝。來不及得意,就看到僅有丈余寬的水潭內重新注滿,與先前一模一樣。
試過幾次,我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沿著地龍溝山間小道轉悠。鬼知道自己會在此呆多久,熟悉環境也有必要。
天亮了,我老老少少地開始工作,用碧玉鐮刀收割地龍草,日後喂飽五彩山稚,收集它們掉落的茸毛。別看有法術與法器幫忙,我搞定所有事,還是花了一個多時辰。
這是我立足正一道的根本,我一點也沒有偷懶,末了給自己頒發三個虛擬大紅花。
正一道人生地不熟,我唯有將希望留在月末四峰前來收集茸毛的弟子們身上,萬一遇到個心腸好容易騙的啟靈期同門,修練功法的事情就可以解決。
到了中午,肚子咕咕亂叫,這才想起一整天沒吃飯。我掐了掐自己大腿,昨天怎麼就忘記問,以我的聰明勁,這種錯誤太低級。
想想地龍草算是靈草,不見得比人參、玉心菇差,還有五彩山稚,靈獸的味道一定很可口。吃慣了山中奇花異草,我心里想著,嘴里就流出兩串哈喇子。
不過我很有定力,地龍草與五彩山稚遲早要吃進肚子里,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說來也怪,偌大地龍溝居然沒有幾只山貨給我解解饞,最後還是在與另一處山谷交界處抓到一只碩大的地鼠。
我一邊燒烤,一邊發牢騷,總有一種自己變成穹這個話癆的錯覺。
「老大,說說話,很寂寞的!」
穹很委屈,我不但沒有求他要一本上好修練功法口訣,而且忙前忙後沒空搭理它。
「想不到烤地鼠的滋味很香!」
我吐出地鼠縴細的骨頭,擺出無事生事隨意語氣說道︰「你說你的仇家很厲害,他是誰啊,要是運氣好,我順手把他做了!」
穹身上秘密太多,我遲早要一點一點摳出來,除了本能的好奇心,最主要是了解它為何總想吸我精血,至于它所說的祭刀養魂,我認為僅是原因之一,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此。
「咳咳!這個不說也罷,他太厲害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也是與他對抗後才發覺傳說是真的。咱們談點別的,比如說一部上好功法口訣,還有關于破解道紋的速成法•••」
穹口風很緊也很狡猾,立刻話鋒一轉,擺出極盡誘惑的語調唆使我求它。
看到穹警惕性太強,我吃完最後一塊地鼠肉拍拍起身。話不投機半句多,一只地鼠不夠塞牙縫,我還得繼續努力。
夜晚,我剛一睡著,就感覺到長眉老頭晃晃悠悠地出現了,而且氣色不好。
「言而無信!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
他吹胡子瞪眼。我很奇怪明明看到他唾沫星子橫飛,為何沒有一點噴在我臉上。
我根本不怕他,還以顏色狠狠瞪眼對視。或許是新地方擇床睡不好做夢罷了,何況早上試過,潭水古怪得很,根本抽不干。
「哎呀,你不能說話!」長眉老頭拍了拍後腦勺︰「你看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你到底是誰?夢魔?」
我覺得喉嚨一松,可以開口說話︰「別跟我耍花樣,老子殺人無數,天下無敵!」我加重語氣,為自己打氣造聲勢。
「啪!」我腦袋劇痛,眼看長眉老頭的手縮回袖中,想要還手還是動彈不得。
「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在我面前充老子,當心我揍你!」長眉老頭趁我不注意,另一只手又是一記爆栗敲在我頭上︰「教你幫個忙還推三阻四,想白撿好處,美死你!」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知道遇到詭異的事情,腦袋鑽心的痛告訴自己遠不是做夢那般簡單。
「老頭,你以為我不敢打老家伙嗎?」我先是嘴硬找個台階下,接著委屈地哼道︰「潭水抽干還會重生,我又不是仙人,有啥辦法!」
「我是揚眉大仙,不是老頭,也不是老家伙!」揚眉大仙干脆伸出手擰起我耳朵,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小家伙,誰叫你用法術抽水,要憑力氣挑水,說了預付利息給你,居然腦袋不開竅!」
我暗自氣啊,他罵我小家伙就可以,我喊他老頭老家伙就挨打,要我幫忙卻動手打我,太欺負人了。
「好了,揚眉大仙就揚眉大仙,太痛了。我明天就開始挑水!」
此刻顧不得自己玉樹臨風的形象,張開嘴大叫一通,心中將怒火全部發泄在穹身上,只差對它破口大罵。每到關鍵時刻,它就像是冬眠一般,我豈能不氣。
「嗯,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看好你!」
揚眉大仙心滿意足,重新將手縮回衣袖,笑眯眯地轉身消失。
我這才發現,他不僅臉皮厚,而且很陰,與我有得一爭。
「仙人板板的,又是你這可死楊柳作怪!」
我哆嗦幾下醒來,發現自己又在屋外的水潭邊睡著了,而且發鬢被枯枝掛住,那地方正是疼痛的源頭。氣憤之余,我抬起腳踹向枯死老楊柳,居然幾次三番然我吃癟。
腳還未踢上樹干,我硬生生地忍住,臉色陰晴不定。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二次發生與老楊柳之間的糾葛,那就有問題了。我好歹是修道者,知曉天外有天。
遇到大事,我反倒冷靜,退開幾步仔細打量枯死老楊柳。
這是一顆死的不能再死的老楊柳,干枯的外表掩蓋不了內部的空洞,甚至留下有無數蟲眼痕跡,毫無一絲生機可言,更談不上有靈氣外泄。
只是長眉老頭叫什麼揚眉大仙,我心里總有一些疑慮,那老頭與枯死老楊柳有牽連。
熬到天亮,我翻箱倒櫃總算在石屋內找出一只鐵桶,試探著提水滋養地龍草。同時萬一夜晚做夢遇到揚眉大仙,也好有個交代。
我挽起衣袖,露出白女敕的手臂握住黑黝黝的鐵桶,怎麼看都覺得可惜。
再過三個月,我才滿十七歲,雖說吃過許多值錢的山貨,令身體看起來很壯實,但畢竟從未吃過這般苦頭。一潭水要想提干,也不知是什麼時候。
為了少吃苦頭,我硬著頭皮咬牙提水,沒有靈力相助,覺得一桶水好重。
半個時辰,我拿出吃女乃的勁才提了十幾桶水,已經累得我腰酸背疼,靠在老楊柳上呼哧喘息。再看水潭,幾乎與以前一模一樣,頓時有股絕望的想法。
地龍草有百余畝,就算我再怎麼鋼筋鐵骨吃苦耐勞,要死要活搞了一老天也不過澆灌兩畝多一點,這還是我投機取巧沒有給足水。
實在是累得不行了,我將鐵桶甩進水潭,巴不得它沉到潭底明日好找借口,自己則是爬到石屋門口呼呼就睡,連尋找地鼠充饑的力氣也沒有了。
「師弟,你怎麼在門檻上睡著了?」
夜幕初臨,林方從飛行法器上落下,女敕臉潮紅十分詫異︰「看你一副狼狽樣,做苦力了?」
我奮力睜開眼,自嘲地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勞其筋骨,傷其腦筋。我閑著無聊,為將來成為大人物訓練自己。」
「看你說的,你現在是修道者,不必像凡人一般那般鍛煉肌肉!」林方嬌笑一聲,柔若無骨的左手一伸,露出一個玉瓶︰「你看,我給你帶什麼東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