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歡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作者 ︰ 慈藍伶

一年的時間,不多不少,家里沒有什麼變化,一塵不染的樣子,母親的習慣依舊沒改。

不過,上海卻的確變了很多,跟著母親吃過晚飯後走散步于街上,簡莫璃覺得自己像是個歸家的游子,那麼多熟悉的景物,此刻又那麼陌生。走在淮海路上,很多熟悉的店鋪已經換了主人,就連一些自己記憶中存在的商鋪,也變了樣,或是換了店面,或是被重新裝修成了新的模樣;兒時奔跑過的那條道路,有些嘈雜的小街,依舊喧囂;外灘的那個長椅,卻已經不在了……

看著這麼多熟悉而又陌生的變化,簡莫璃又忽然想起了那個男人,從北京到上海,從那一年到今年,他們相識至今的種種,糾結著纏繞著,如同霧靄一般未知的明天。

陪著母親散完步,路過水果攤,看到新鮮的石榴,想起里面粉女敕粉女敕的果粒,心里有些微動,簡莫璃忍不住過去挑了幾個桃子,拎著袋子剛進小院,就遠遠的看到樓口停著一輛白色的bwm。

慢慢走近,車門突然打開,走下來一個男人,淺灰色的羊絨衫配洗得泛白的牛仔褲,簡莫璃直覺這個人的單薄的輪廓很熟悉,當男人摘下太陽鏡,簡莫璃瞬間倒抽口氣︰「夭……之炎……」

傾城的容顏,隨著男子的輕笑,嘴角噙起的梨渦十分迷人,夭之炎看著一臉目瞪口呆的簡莫璃,女人憨憨的模樣明顯取悅了他,手中的墨鏡轉了一圈,他笑眯眯地開口,視線卻是望向了簡莫璃身邊的簡媽媽︰「阿姨好,我的小璃的好朋友,我叫夭之炎。」

簡媽媽也是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男人,先是一愣,回過神後才連連開口︰「囡囡的好朋友啊,歡迎歡迎,來來,上樓坐。」

簡媽媽心里高興啊,她一瞧著夭之炎就這樣就知道眼前的這個孩子非同一般,又听他稱呼自己的閨女為小璃,立馬感覺出兩人關系匪淺,心中甚是大喜,趕緊招呼著人,也不管自家囡囡在一邊的任何反應。

「你怎麼來這里了?」趕緊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攔住了夭之炎欲跟著母親進屋的動作,簡莫璃緊緊地擰著眉看著男人,神色略有不悅。

她這次回家只是想和母親安安靜靜的過完除夕,她不想多出什麼橫生的枝節,這夭之炎會出現在這里,準沒什麼好事兒。

「你別這麼激動,我只是順道路過這里,所以就特意來看看阿姨而已。」夭之炎聳肩,看著簡莫璃一臉戒備的模樣不禁有些失笑,微微抬頭,他又徑直越過簡莫璃看向了簡媽媽,嘴角再一次揚起淺淺的笑意,十分誠懇的開口就道︰「阿姨,您先上樓去吧,我給您帶了一些禮物需要小璃幫著一起拎上去。」

「來就來嘛,哪兒需要帶什麼禮物啊,囡囡啊,我先上去煮點宵夜了,你就後面帶著客人上來。」簡媽媽笑眯眯的,視線不停地在夭之炎臉上掃來掃去,她家囡囡的審美水準還真是不懶,這小伙子長得還真是好看,嗯,就是……似乎長得有點過分好看了,啊,沒關系沒關系,只要她家囡囡喜歡就成。

簡媽媽這會兒心里那叫一個高興,喜滋滋的一邊囑咐簡莫璃一定要把人帶上樓去,一邊也就笑意滿面的率先上樓。

簡媽媽剛離開,簡莫璃便已經忍不住開了口,語氣嚴肅︰「夭之炎,你是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還有,你到底安得什麼心思?我告訴你,不管你打算干什麼,我就丑話先說在前頭,要是你敢在我媽媽面前亂說什麼,我一定找你拼命!」

「一,要知道你家地址非常的容易,隨便找個人一查便清清楚楚;二,我什麼心思都沒安,就算要安的話,那也是安的好心思!」夭之炎不怒反笑,眼角微微上挑,看著簡莫璃豎起渾身利刺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想要笑,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好心思?你們這幫人能有什麼好心思?」簡莫璃完全不信夭之炎的話語,依舊滿是戒備的看著他。

順路?踫巧?她才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這麼踫巧的事情,她才回家不到五個小時,這個男人就這麼‘及時’的出現了,哪兒會有這麼踫巧的事情?!打死她都不相信!

「你不相信的話,我就沒辦法咯。」要注意眼顯然不想和簡莫璃多做解釋,說完這話便轉身從車內提出了幾樣東西,簡莫璃定眼一看,竟然是一些補品,霎時一愣。

「你……」

「我是真心來拜訪阿姨的,你別多想。」夭之炎笑道,看著愣住的簡莫璃,妖嬈的雙眼染上促狹的神色,仰頭望了望身後的老居民樓,又不由問道︰「你家是住三樓,對麼?」

視線往上望去,在三樓的陽台上看見了幾盆綠色植物,似乎開了花,花花綠綠的一片很是茂盛,和他在資料照片看到的一致。

「是,是三樓。」看見夭之炎是真的沒有什麼壞意,簡莫璃這下有些窘迫,心里也後悔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看著夭之炎手中拎著的大大小小的東西,她上前伸手就欲幫著提過來︰「我幫你吧。」

「別,我還拎得動!」趕緊退了一步,夭之炎躲開了簡莫璃伸來的那只手,目光看著女人停在半空中的縴手,他微微眯收,心里想著若是將這雙手握緊手中的感覺,一定非常的柔軟。

輕輕地開口,語氣里有著他本人都不曾注意的輕柔︰「你在前面帶路就成,我跟著。」

「那,那好吧。」稍稍猶豫了一下,但看著夭之炎一副堅持的樣子,簡莫璃也就只要又收回了手,低著頭率先邁步走在前面,帶著人往樓上走去。

簡莫璃家所在的這一片是未曾開發的老上海街區,陳舊的居民樓里住著的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順著窄窄的樓道往上走去,樓梯沿路靠著牆壁都堆了很多東西,有些過道窄得就剛好只能通過一個人。跟著簡莫璃來到三樓,推開了簡媽媽刻意沒有關弄的鐵門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大概二十平方米的客廳,木藤編制的沙發靠牆而放,褐色的電視櫃上放了一個二十一寸的電視機,小小的茶幾上有一個水果籃,擺著新鮮的隻果,應該是簡媽媽特意洗好後放在上面的,隻果皮上還沾著水滴。

簡莫璃走進門後先是進了一趟廚房,爾後又急急忙忙的走了出來,看見夭之炎還站在原地,不由得指了指那邊的沙發,臉色有些尷尬︰「地方有些,你別介意,那個……你、你坐吧。」

「呵呵,沒事,那……這個?」夭之炎不知為何也忽然顯得局促起來,堪堪的說著,提步走到客廳中央,彎腰先是將手中的東西放到茶幾旁,而後才規規矩矩的在沙發上坐定。

簡莫璃看著覺得好玩,剛想開口說句什麼,在廚房里忙活的簡媽媽卻先她一步開了口︰「囡囡,過來幫忙端東西。」

「哎,好的。」看了一眼正望著她笑的男人,簡莫璃先是順道將鐵門光攏,爾後才走進廚房,等著她再次走出來的時候,手里正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白瓷碗,白騰騰的熱氣冒出,隱隱約約的香味傳遍整個客廳。

夭之炎噌的一下就站起了身子,一臉緊張的看著簡莫璃端著碗小步走著的模樣,有些擔憂的開口︰「小心燙著。」

「沒事沒事,你坐著坐著,湯又沒漫出來,囡囡不會被燙著的。」隨後跟著走出來的簡媽媽連連開口,手里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正放著扁扁的小包子,這正是她白天是特意為簡莫璃所做的蟹黃湯包。

簡莫璃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放到了茶幾上後,這才仰起頭一臉笑意的看著夭之炎,頭發被她挽了起來,隨著她的動作而露出一截白皙的頸項︰「你嘗一下吧,很好吃的。」

「這是什麼?」重新又一次坐回了沙發上,夭之炎好奇的開口,看著乳白色的湯面,拿起湯勺便攪動了一下,圓圓的丸子們便瞬間統統都蹦了出來,可愛極了。

「紅豆餡的湯圓。」簡莫璃開口,接著又指了指盤子里面的包子,開口道︰「這是蟹黃湯包,我媽親手做的,可好吃了。」

點了點頭,夭之炎也不再多話,用勺舀了一個湯圓,對著吹了幾下便送進了口中,有些燙,但看著簡莫璃希冀的眼神,他勉強還是忍住了,剛咬開的瞬間,濃香的紅豆味便擁擠著擠入了味蕾,很甜很糯。

「怎麼樣?怎麼樣?」簡莫璃雙眼緊緊地看著夭之炎,不停的發問,倒像是個小孩子一般。

心下一動,夭之炎等著將整個湯圓咽進肚中之後,才徐徐的啟唇,一邊點頭道︰「不錯,很糯,就是有點太甜了……」

他並不喜歡吃甜食,這湯圓里面的芯,已經超出了他的極限。

「這湯圓是囡囡自己包的,她喜歡吃甜的,所以這調芯的時候放了很多糖。」一邊的簡媽媽忍不住開口,站在一邊看著自家囡囡和夭之炎呆在一起的樣子,心里暖哄哄的。

「小璃自己做的?」聞言挑眉,夭之炎轉頭看向面帶羞澀的簡莫璃,眼眸一深,頗有些復雜。

「可不是,我們囡囡捏出來的湯圓,那可是又圓又漂亮!」說著還不忘夸自家女兒一把,簡媽媽看著夭之炎忍不住的點頭,心里有些感慨。這都多少年了,這家里總算是多出了一點人氣,恐怕沒多久,她這當媽的就要開始替女兒帶起孫子咯!

想到這里,簡媽媽心里越發的高興,趕緊就為年輕人們騰出空間和制造機會︰「囡囡啊,我記得隔壁的張大媽好像讓我幫她包餃子來著,我就先去了啊,你陪著小夭慢慢吃,哦,小夭,你是第一次來上海麼?」

「嗯,是第一次。」夭之炎看向簡媽媽,笑得非常收斂。

「哦,那你吃完之後就讓囡囡帶你去外灘看看風景,晚上的時候風景很漂亮的。」簡媽媽點點頭,完全無視掉一邊自家囡囡使勁搖頭的動作,沖著夭之炎促狹的一笑,眼里的意思非常的明確︰小伙子,把握機會啊!

「媽……」一邊被無視的簡莫璃有些忍不住了,委屈的叫了一聲媽,心里早已是哀嚎連天。不帶這樣的,這老媽也轉得太快了吧,她什麼時候和夭之炎混得這麼熟悉了?!還喊什麼小夭!

「好了好了,丫頭害羞了,我這就走,我這就走!」簡媽媽溜得那叫一個快,話一說完,人就已經消失在原地。

簡莫璃呆住,完全沒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老媽居然這麼放心的把自己和一個男人單獨放在家里,這、這是為人父母做出來的事情麼?!

屋子里面又一次陷入了安靜,夭之炎默默地繼續吃著湯圓,他吃的極緩,也許是燙的原因,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簡莫璃看著他吃湯圓的樣子似乎很痛苦。

「難吃你就別吃了,不必給我面子。」簡莫璃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看著夭之炎擰著眉頭吃湯圓的樣子,她覺得非常的糾結。他明明就不喜歡吃這東西,干嘛非要吃它啊,這分明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為什麼要給你面子?湯圓明明就做得很好吃。」豈料,聞言後夭之炎居然抬起了腦袋,漂亮的雙眼看著簡莫璃蹙眉的樣子,反問道,也許是看出了簡莫璃眼中的不自信,末了,他還不忘提上一句︰「是因為很好吃,所以我才吃得慢,我這叫慢慢地品嘗。」

「哦,那你繼續吃吧。」簡莫璃不是很相信的癟癟嘴,繼續無言的看著夭之炎很慢很慢的吃湯圓。

最後,花了整整二十多分鐘的時間,夭之炎終于才將那一碗湯圓吃完,末了還嘗了一個簡媽媽制作的蟹黃湯包,滿意的點點頭,最後下結論︰「還是簡阿姨做的好吃。」

‘唰’,夭之炎的話剛落,簡莫璃就站了起來。

夭之炎一驚,下意識的就抬頭去望忽然站起身子的簡莫璃,疑惑的開口︰「怎麼了?」

「沒事,既然你吃完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該走了。」說著拿起擱在一邊的外套,簡莫璃拉開鐵門,接著又道︰「我送夭先生下去,請吧。」

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妖異的臉上暗沉一片,卻又愈發的散出一種蠱惑人心的美,只是有些暗黑,像是黑夜里才會出現的吸血鬼貴族。

「你母親說了,讓你陪我去外灘。」夭之炎面無表情地開口,他說著同樣也從沙發上站起了身子,目光先是落在簡莫璃拎著外套的手上,而後才看向了簡莫璃的臉。

「夭先生若是不認路,我可以給您講一下路線,您自己去看也不是不可以!」簡莫璃語氣疏離,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夭之炎已經沉下來的臉色,微昂著小臉,下巴尖尖的。

「那好,我去給阿姨說一聲。」夭之炎咬牙說道,長腿一邁就往外面走去,可就在路過簡莫璃的時候,卻被女人拉住。

「你要和我媽說什麼?」簡莫璃緊張兮兮的開口,小手拽著夭之炎的衣袖,全然不顧之前的幾秒鐘自己還冷漠對人。

「就說她女兒不想陪我去外灘,不想一盡地主之誼,希望我早點回去。」夭之炎冷冷的說出這幾句話,手臂一抬就將簡莫璃拉著自己的手甩開,邁步就朝隔壁走去。

簡莫璃可是被嚇得不清,連忙跟上去攔在夭之炎跟前,微有慍色,為了不讓別人听見,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你到底是想干什麼?!」

「不想干什麼,只是想讓你听你媽媽的話而已。」夭之炎無辜的攤手,看著簡莫璃氣鼓鼓的可愛模樣,心里覺得好笑,越來越來覺得這丫頭可愛了。

「你……」簡莫璃差點就被氣得七竅生煙,偏偏夭之炎又擺出了一副無辜純潔的樣子,加上她又實在是不想老媽多想,無奈之下,只得咬牙切齒的開口︰「好,你陪你去,不準和老媽多說話!」

「ok!」夭之炎展笑,眼底漫出桃花片片。

他轉身,順著來時的道路返回,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步子,看向依舊站在原地的簡莫璃,出言提醒︰「怎麼?又想反悔了?」

「一言九鼎,駟馬難追!」簡莫璃怒眼言,噌噌噌的幾步走到夭之炎跟前,仰頭看著男人狠狠地瞪眼,後來也許是發覺她和夭之炎之間的身高差距實在是太打擊她了,一跺腳,又沖著男人哼了一聲,轉了個身蹬蹬蹬的便率先下了樓。

由于樓道間的燈光並不是很明亮,隱約間,似乎看見一個美如謫仙般的男子正站在原地,他似乎在笑,眼角彎彎,燦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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