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色漸少,大多是暖暖那個小姑娘吃的,老李喝了不少酒,臉上微微有些燻染,倒也沒有半點醉意。司南雖然筷子沒放下過,我卻留意到他吃的並不多,似乎從進到這個四合院里後,他的話就少的可憐,只是沉默著听我和老李敘舊。
我為老李斟酒的時候,老李忽然扭頭問道「司南,你是怎麼找到小染的?」
司南正逗著暖暖玩,听到問話顯然也楞了一愣。
我仰頭又喝了一杯,火辣辣地老白干順著喉嚨而下,直至心底好像就要燃燒起來。我听見他淡然地說「前不久,因為工作原因偶然遇到的。」
「你這臭小子!明明早就知道了小染的行蹤,卻等到這個時候才帶她來。你當你李叔還有多少日子好等?好家伙,來之前也不提前說,一小時前沒頭沒腦的來了個電話,說要帶個人來見我,虧我問了半天也不說說清楚究竟是誰。」老李爆脾氣上頭,說話起來就好像機關槍,得理不讓。
我有些擔心地看向了司南,卻見到他沒有半分不悅,反而作了安順理虧狀沒有吭聲。倒是一旁的暖暖跳了起來替她的司南哥哥鳴不平來。用小姑娘的話來說,老李這麼一番抱怨,顯然有明顯夾私的成分,明明是他自個最近悶的慌,少了個說話解悶的伴才會如此糾結的。
司南和暖暖在私下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而後眉眼上揚,笑了起來。
我無法形容看到這一幕心里是什麼滋味,或者酸澀的成分更甚。記憶中從來不知道,曾幾何時,司南卻和老李他們一家如此的熟稔了。這就是我閉上眼楮拋棄的過去麼?卻原來一直是別人的現在和將來。
司南是故意的,他知道我想極力忘記這些,卻偏偏要帶我回到這里,看見一切,想起全部,而後為心底那些已然有些褪色的記憶重新描繪上鮮艷的色彩。
「蘇姐姐……」小姑娘不知何時瞪著大眼楮看著我,滿臉疑惑。
「怎麼了,暖暖?」我微笑應答,盡管很多東西回不去,卻對這個孩子有著莫名的親切和喜歡。
「姥爺說司南哥哥和蘇姐姐是夫妻,可我們班上的女同學卻說司南哥哥根本沒有老婆,只有一個大明星林梓煢女朋友!就為了這事我沒少和她們爭辯,她們老笑我,說我肯定是晚上做夢沒醒,扯謊胡謅!」
小姑娘嘟著嘴說的很是委屈,可她的話卻讓我的心忽上忽下地顫了好幾回,臉色也白了幾分起來。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一旁好整以暇喝著蟲草花干貝湯,好似壓根沒有听到暖暖的驚人之語的司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頗尷尬的問題。
「蘇姐姐,你說我才沒有說夢話,對不!」
「暖暖……我和你司南哥哥其實很早就……」
「蘇莫染!」司南忽然沉著嗓子低低地喊了我的名字,將我即將出口的「沒在一起了」幾個字唬的楞是沒有來得及說出來。
老李在一旁放下了筷子,臉上帶著詫異不解端倪著我們,就連暖暖也一聲不吭起來。
我心里明明早就酸苦一片,倔強和驕傲卻讓我不服輸地瞪了他一眼,似是不能理解為什麼不能將這些早就爛芝麻陳谷的事情說出來。
卻听司南對老李說道「李叔,她等下還有重要會議要開,這邊離市中心遠,我們得先走了,下回我一定還帶她回來看您……」說完也不顧老李的猶不及反應沖口而出的挽留,便一把拿過我的手提包,拽起我的手朝四合院外走去。
「司南,你放手!我還有話沒和李叔他們說完!你這是做什麼?!」我跟在他身後,壓低聲音地怒吼,卻怕聲音大了會讓老李擔心。
我和司南當年那些事,但凡幾個親近的人都是知道的,除了爺爺去世後,蘇家急速敗落的大戲佔據了他人的眼球,我和司南這對冤家的鬧劇才被漸漸忽略。
「你要說什麼?!蘇莫染,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是那麼的自私。你是不是想告訴一把年紀的李叔我們倆早就連冤家都不是,成了互相憎恨埋汰的陌生人?還是你想告訴暖暖,她錯了,就當是說了一句可笑至極的夢話吧,我的女朋友還真是那個瘋女人林梓煢?!」
「不是麼?」我淡淡的反問。
司南張口欲言,卻忽而沉默了下來。
不是麼?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一個看似爛漫的童話最狗血的結束。
司南狠狠刮了我一眼,然後故意將車門關的響亮,卻在發動了車子後沒有開動。我站在台階上踟躕,直到收到他從車內瞪過來的眼神後,才忙不迭地坐上車去。
我其實不知道司南究竟在氣什麼,明明我說出的那些話並沒有半點抹黑他的意思,反倒應該是他一直期望著听到的。就如他常說的,他這輩子是永遠不會愛上一個叫蘇莫染的女子的,不會。
車子在狹窄的小胡同里穿行,左拐,而後長驅直入,直到一簇粉色的薔薇牆外停了下來,薔薇牆的後面是朱紅色斑駁的門,門內是我生活了二十年一個被叫做家的地方。
我痴痴地看著窗外「這薔薇還是當年我種下去的時候,竟長的那麼快。」
司南沒有說話,亦沒有下車的打算,他冷冷的說「也就只有你會喜歡薔薇這種庸俗的花。」
我沒有說話,和他安靜的坐在車里。
「怎麼不反駁我了?蘇莫染,你不是當經紀人這麼些年,將嘴皮子磨練的能言善道的緊。」
「你希望我說什麼?」我問,忽而扭頭看向他。「告訴你,之所以我會喜歡薔薇,是因為你說過,她像一朵盛開的白薔薇。所以,我為你種下了滿院子的薔薇,只為了彌補拆散你和她的那一絲絲愧疚?」司南猛的轉頭,眼神凌厲中帶著苦澀。
「看……我又說錯了……忘記不能在你面前輕易提起她來的。」我自嘲一笑「司南,你知道嗎?十年前的蘇莫染愛司南卑微到了一種習慣,習慣總是跟在你身後,跟著你走過每一條街道,看著和你同樣的風景;習慣到說你喜歡的話題,聊你興趣的事情,回答你希望得到的答案。
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十年的蘇莫染,盡管習慣無法輕易改變,但我已經開始猜不透你,再也說不出那些你期望听到的答案了。
你說告別過去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你帶著我回到十年前。我想我已經不知道你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一筆勾銷,還是想殘忍的告訴我,這些年因為愛錯了一個人,而失去的代價有多麼的慘痛?」
一口氣將心底的郁結吐個干淨後,我不敢再去看司南此刻的表情,推開車門獨自下來。
薔薇花在牆頭怒放,我伸手折了一只下來,看著它嬌美的模樣無聲地笑了。我沒有告訴司南,薔薇曾經也是我最鐘愛的花,因為玫瑰帶刺,鈴蘭太素。
「如果我說,兩者都不是,你會相信麼?」司南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他不知何時下了車,站在了我身後,緩緩地說「蘇莫染,從重逢至今,你總是一味的逃避,不停的重提當年的每一件事,總是要我不要再恨你,放過你。你總是習慣將自己逼到絕境,然後反襯出我的卑劣和可怕。
我說我不恨你了,你卻從來沒有真正的相信。所以……你說你愛過我,很愛很愛,對我而言不過是一個笑話,一個明明不好笑卻在我的人生里停留了十年的笑話。」
司南的話里透著落寞,我卻听的心底深深顫抖了起來。
「既然我們的糾葛是從這座院子開始的,便在這里結束吧……蘇莫染,你贏了,從一開始你就是贏家。現在如你所願,過去的一切,一筆勾銷。」說完,他從身後將一把鑰匙遞到了我跟前。
那是別院的鑰匙,我不敢置信地轉身看去,這個男人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和悲傷,隱約還透著寒冷的漠然。
還子子個。「我……」我說,腦子亂成一團,卻不知該如何回應,卻忘記了一個最重要的關鍵,為何鑰匙會在他的手上。
他說我從來是贏家,他還說我的愛對他來說是一個笑話,他說,我不信他卻總是自顧自地沉溺在過去里……而現在他卻在擾亂我本可以一派平靜的心後,將通往過去的鑰匙放在了我面前,雲淡風輕地說著一筆勾銷。
這一場孽緣,到頭來究竟誰對了,誰又錯了?
「怎麼?現在的蘇大小姐看不上這座破爛的別院了?!」司南冷笑,眼見著就要將鑰匙從掌心收回,我來不及思考,下意識的沖到了他手掌間,握住了他的手,而後卻停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想我應該拿過鑰匙,對著這個男人微笑說聲謝謝,再見的。可我知道自己終做不到,他的吻,他的笑,他蹙眉的樣子曾經是我對過去全部的詮釋。
司南不再說話,沉寂著站在那里,好似在等我的決定。
許久,久到我以為地已老天已荒,久到我和司南已經成了白發蒼蒼的老頭老太了。我退後一步,抓著他的手松了下來。
我听見自己用苦澀的聲音輕言道「我不要,至少現在不要……」Pxxf。
不要在這個時候,毫無防備的走進回憶里,不要揭開傷疤讓傷口再次鮮血淋淋,不要你的冷漠,也不要這樣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