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陽的突如其來的怒火,讓我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的懷抱曾給我久別的溫暖,是我最留戀的地方。起初我並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渴望溫暖,明明生活在南方一個見不著雪,沒有真正意義上寒冷冬天的城市里,卻覺得每一抹溫暖都是那麼難得。所以,當大二拮據無力繼續完成學業的我,遇見了剛畢業正懷揣娛樂王國夢想的韓東陽,幾乎是下意識地靠了過去,沒有拒絕他身上的溫暖,就好像那一年,爺爺病房外,那個男人的擁抱一樣,足以安撫我恐懼害怕的心。
韓東陽是在丟下一句話後離開的。他說,明天一早,他會讓文茜來接我去公司。畢竟事態嚴重,新聞發布會是有必要開的,但怎麼開,如何說還需要大家一起研究決定。韓東陽說的大家,包括了司南。
我本想拒絕,樓下那些閃光燈可以成為我最好的借口。可,話到了嘴邊卻終沒有說出,我想,即便知道會面面相覷,會難堪尷尬,會不知所措,但我還是想見一眼那個男人,在這個時候,在這種情況下,哪怕他給我一個冷淡的眼神,一句嘲諷的話,都可以成為我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
我們,總是依靠著某些動力活著,這些動力有些來自信念,來自堅持,有些則來自對某個人,某段感情的期待和留戀。司南對我而言,早在十年前已經成為扎進骨子里的動力,是挫骨揚灰也抹不去的執念。
依舊一夜無眠到了天明,我好像已經好幾日不曾痛快著睡過一覺了。文茜依約前來,她說可能需要委屈我一下,說完從手里的衣服袋子里掏出了一定短發假發,和一件帶著幾分稚氣卡通頭像的連體半身裙。
我接過衣服和假發哭笑不得,擔心人小姑娘的心思白費,只得硬著頭皮穿戴一番。站在鏡子前,那個栗色短發的女子,有些陌生,卻又格外熟悉。
「蘇姐,說真的,你其實蠻可以不用每天穿著那些老成的衣服,黑白灰三色太單調。」文茜見我走出來,一臉驚嘆地打量一番後感慨地說道。
我笑了笑,不做評價。她不會知道,為了在東陽娛樂,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上立足,我犧牲掉了很多東西,其中一個就是女人天生愛美的權利。也許你會以為打扮,穿時尚艷麗的衣服和職場並沒有太過相關的關系,但有一天,被人指責你跟在藝人的身邊和她搶鏡的時候,即便再美也不會有人欣賞,反而只會惹來一身的罵名。
經紀人,從來都是站在明星身後默默無聞的角色,我們要不起出彩和華麗。
因為這一身徹底顛覆的打扮,再加上文茜靈活的身手,倒是頗順利地沖出了媒體的重重包圍。
「司南那邊,所有通告還有在進行麼?」我輕聲問。
文茜面露難色地邊開車邊說道「那新聞一出,為了不造成太大的影響,韓總已經停掉了他全部的通告。听說,那位司大少爺這兩天情緒也不好。」
文茜小心翼翼地用了也字,怕是擔心我。我會心一笑道「沒事,他就是那臭脾氣,其實心不壞。以後,司南可能就要由你來帶了,多用點心,你會得到相應的收獲的。」
文茜听了我的話,猛地急剎車。她一臉著急地問道「蘇姐,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去讓天里。
我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漠然看向了窗外。冬去春來,街旁的梧桐早早長出了新芽。就像新舊交替一樣,遲早我會離開這個位置,會有人來接替我。一切,不過只是被迫提前了而已。
「走吧,韓總不是還在公司等著我們。」我說,雲淡風輕,嘴角緩緩勾起。公司門前,如我所料地擠滿了記者,按照文茜的說法,今日不知誰收到風,都知道了東陽娛樂公司高層開踫頭會,商議如何處理此次曝光事件,就連司南和他的經紀人,也是報道中神秘的前妻蘇莫染也會現身。
文茜懊惱地按著喇叭,她說「真不明白,這些記者整日守在這里,就沒有其他事可做,沒有其他新聞可挖了麼?」
我笑了笑,不以為然,眼神不自覺地在那一群人中搜尋那個叫司小北的身影。zVXC。
她在發出那篇新聞前還能給我來短信,是不是說明她也有什麼身不由己的苦衷呢?莫名的,我不想恨也不想怪這個小姑娘。她本身並沒有錯,甚至她做的很好,她沒有投機取巧,沒有攀援跟風,而是靠著她敏銳的新聞嗅覺,堅持不懈的挖新聞精神,努力向上爬,爬到了現在的位置,何錯之有?
我轉頭對正在停車的文茜交代道「你先上去,我隨後就來。」便打開車門,朝停車場角落的水泥柱子方向走去。
「唉,蘇姐,現在到處都是媒體,你要一個人去哪?!」
「去見一個忽然想見的老朋友。」
我淡淡笑著說著的時候,看到了柱子身後微微退後的帆布鞋。
「怎麼,老朋友看來不想出來現身?」
許久,那雙帆布鞋才唯唯諾諾地從水泥柱子後探了出來。一身白圭女圭衫,穿著背帶褲的小姑娘就這麼走進了我的視野。
「蘇姐……」司小北將手里的單反相機下意識地藏在了身後,扯了扯嘴角怯生喊道。
我不著痕跡地看著她。
場面委實很好笑,明明她才是那個贏家,本該趾高氣昂地指著我大聲說著,蘇莫染,你看吧,自作孽吧!你可別賴我不講朋友義氣,明明當初是你讓我去挖司南真相的。
可現在,贏家偏生低眉順眼地站在我這個一敗涂地的人面前,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讓我哭笑不得。
「怎麼這個表情?」我問「傻姑娘,現在好歹也是報社的筆桿子了,氣勢也得拿出來才成。你要記得,自己不再是當年那個菜鳥小娛記了。」
司小北詫異地抬頭,似乎不敢相信這樣一番話會出自我的口里。
「蘇姐,你……不是應該罵我一頓的麼?我,畢竟我寫了那些……」她的眼眶漸紅。沒有人知道這幾天的煎熬。司小北從來沒有想過,那一篇本以為可以邁向成功的報道到頭來卻讓三個人各自陷入了痛苦中。
「你是說那篇報道?」我問,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笑起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我仔細看了,寫的很好,很全面,猜測很大膽,依據也很充足。只不過,我的照片明顯差強人意了些。」
「啊?」
「當然,這也不能怪你,畢竟平日里我也不是主角。要不是鬧上這一出,指不定全國的觀眾也不會知道一個叫蘇莫染的老女人,是他們心中白馬王子司南的經紀人。」我苦笑說道。
「對不起……蘇姐,其實報道一發出去,我就後悔了。」司小北低聲說。
「傻姑娘,有什麼好後悔的。」我說「你沒有錯,若是換做我,也會做和你同樣的選擇。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不要有任何負擔,不要覺得對不起了誰,人這一生太短,我們從來就不偉大。為自己而活並不可恥,自私不過是人之本性。我,不怪你。」
一口氣把話說完,我沖那個傻眼楞在原地的小姑娘微微笑了一下便轉身,大步離開。
我說過,所有錯便由一個人來擔下便好。十年前,我親手種下的孽緣,便在十年後了結。
只是,彼時的我不知道,那個男人卻曾同我一樣,打算將所有的一切擔下來。那是我和司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默契,心里滿滿的愧疚只想讓對方得到救贖和解月兌。
可,後來的一切卻出乎了我們每一個人的預料。
當我到達頂樓會議室的時候,並沒有見到想象中高朋滿座,各懷鬼胎的場面。相反,會議室內很是冷清,只有韓東陽和文茜兩個人,而他沒有來。
「不是開會?」我問,覺得哪里不對勁。
韓東陽隨**代完事,讓文茜先出去後,才緩緩站起身來。他說「莫染,今天根本沒有什麼高層會議。司南不讓我告訴你的,可我想你有權利知道這些。二十分鐘後,在樓下的新聞廳里,會有一場關于你和司南的新聞發布會。發布會上的發言人是司南,至于要講什麼,我們已經溝通好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出席這個發布會,坐在位置上盡量淡然地面對鏡頭。」
韓東陽的話讓我一下子呆住,這是我從來不敢奢想的事情,他卻說是那個男人主動提出,要為我做的。
「他要講什麼?」我忽然覺得一切都離譜的很,偏離了它本該走向的軌跡。不是這樣的,我不需要司南放棄犧牲他的星途,來換我一個所謂的澄清。我身上背負了太多,不差這一樁,而他,我不想再虧欠。不想再在見面的時候,心虛地不敢抬頭,不想讓他將來後悔今天的決定後,再次恨我,怨我。「我不同意!我才是司南的經紀人,這個新聞發布會應該讓我來講。韓東陽,你不是一向最冷靜的麼?司南這麼一出面,意味著什麼,你比我更清楚。你……你怎麼能隨著他胡來?!」
韓東陽失笑,帶著無奈說道「蘇莫染,如果我是你,現在只會滿滿的感動,感動那個前夫還願意為你做這些。甚至你可以竊喜,或者你們的感情並沒有結束。我現在總算明白了,你和他之間,從來就不是任何人可以插足的。哪怕我還可以陪著你十年,二十年,都無法代替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你們,搶著為對方擔下罪名,是打算將我這個前男友兼老板置于何地?」
韓東陽邊說,邊向門外輕輕撇去。
我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什麼,順著他的眼神看去,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站在那里,雙目對視的那一刻,我忽然又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
*****繁華夢燼*****
滿滿感動,謝謝支持……哈,你懂的,我說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