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他問我，眼神里分明有一抹擔心。
我笑自己，為何從前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到的只有討厭，只有嘲諷，只有不屑一顧的拒之千里？有些東西，是用心去看的。就和你能看見的風景一樣，心情愉悅，到處都是花團錦簇，香氣四溢，而若悲傷絕望，即便置身人間仙境也不過黑白電影，一場徒然罷了。
我笑著搖頭，按捺下全部即將翻騰而出的情緒，低頭接過暖暖手里的紙張，看著上面那熟悉的字跡，微微笑起，我說「暖暖，真聰明，這才多久就學的很像了！你不知道啊，你司南哥哥當初可練好久才像模像樣些呢。」
小姑娘一听越發的得瑟起來，非要司南承認不如她，司南一臉無奈好笑地哄著。看著他們倆的笑臉，我忽然在想，如果那一年，我沒有選擇放手，沒有在那個雨夜求他放過我，說我不要愛了，說我要不起了，我們現在又會是什麼樣子呢？是一對每天生活在爭吵中的怨偶，婚姻形同牢籠，還是有一天，忽然看清楚了對方的心，終于找到幸福的男女，也有一個和暖暖一樣聰明可愛的孩子，三個人這般平凡地過日子？
老李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一大桌子菜，全是我和司南愛吃的菜色。吃飯間，大家說說笑笑很是歡樂，一派平和，沒有人說離別，沒有人說再見。
「司南，你沒看見小染愛吃雞翅麼？趕緊的給人家再夾一只啊！」老李想來還不死心，想著要如何撮合我倆，邊說著邊使著眼色給司南。
司南沒有吭聲，筷子微動，終沒有伸出去。
我將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卻也了然，沒有失落。我笑著說道「李叔，其實最喜歡吃雞翅的是暖暖。來，暖暖，蘇姐姐給你夾一個好不好？」
「好！」暖暖啃著雞腿，很是歡喜地沖我說道，卻被她姥爺瞪了一眼後幾分委屈。
我忽然想起在別院里，他說的最後一頓飯，再看看這頓飯下來，他總是埋頭吃飯的模樣，心底難免感慨苦澀了幾分。伸手，端過他的碗，不顧司南錯愕不解的眼神，我一勺一勺地舀了一碗雞湯放在了他的面前。
「吃吧，對身體好。李叔特別加了新鮮小蘑菇炖的，你平日里趕通告也怪辛苦的，身體才是重要的。海鮮什麼的還是要忌口，你敏感的體質，自己要格外小心。我已經交代過文茜了，萬一不小心過敏了，就泡檸檬蜂蜜水給你。」我說，語氣清淺，嘴角微微揚起。
司南亦看著我，他目光灼熱，卻在下一秒低下頭去道了一聲謝謝後，沉默地喝起雞湯來。
老李問我「司南不能吃海鮮麼？難怪，每次我煮了螃蟹蝦子，他總是不插上一筷子。」隨後，他狀似無意地感慨「唉，你看我這個外人，終究不如你們小兩口彼此了解。」
司南喝湯的動作頓了下來，他微微抬頭，放下了碗，用近乎沉寂地聲音說道「李叔，我忘了告訴你，她，後天一早的飛機去英國。」
話音剛落，暖暖立馬拉住我的袖口，一臉擔心地問我「蘇姐姐，你又要離開我們了？這一次還要去英國？那麼遠……如果暖暖想你了怎麼辦？不去不行麼？」
老李則一臉落寞挫敗，帶著幾分絕望和釋然地在我和司南之間看了幾回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你們啊，終究一場孽緣，這樣也好，也好……」
「李叔，對不起……本來一早就想告訴你的，可是……」我的話說到一半，卻被司南搶斷，他說「李叔，就讓她去吧，她有想圓的夢。」
老李放下筷子，說自己心里有些堵，便不陪我們吃了，囑咐了一遍又一遍定要將整桌的菜吃個干淨才準離開，他才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
我怔怔地看著他微微駝背的背影，知道李叔並不是生氣，而是感傷，感傷剛剛找到的我，卻又要分隔天涯。而我下一次見到李叔，或者也不知道是在何年何月了。
「吃吧……李叔就是舍不得，沒事的。」司南很是自然地為我夾了一塊里脊肉輕輕放在我的碗內，動作很是嫻熟，好似一對老夫老妻。
我緩緩開了口問道「你，就沒想過留我下來？」
他楞了楞，隨即用自嘲地口吻說道「我要用什麼立場留你？蘇莫染，鑰匙已經還給你了，而如你所願，我們徹底兩清了。」
「司南，你確定我們真的兩清了麼？」我忿然，扭頭問他。「好啊，你告訴我，當初為什麼要選擇進這個圈子？明明當時你的父母已經官復原職，你根本不需要靠這個看起來光鮮亮麗，實則錯亂不堪的職業為生？！說啊？為什麼要告訴韓東陽，願意來東陽娛樂唯一的條件，就是我做你的經紀人！」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突然的舉動，一連串的逼問，讓他滿臉的蒼涼來不及收拾，顯得格外狼狽不堪，而他每一抹表情在這一瞬都盡數收進了我的眼底。
我們怔然對視，心里卻百轉千回。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是你自己要裝大方說不要記恨我的。蘇莫染，你不會告訴我現在要反悔了吧？所以故意挑出一些有的沒有的事情來，無非就是想要和我算舊賬。好啊，無所謂，你想恨想怪就隨便吧！」他的話在我听來是如此的刺耳，他別開的眼神卻那麼的深邃。
我想，若老李不曾告訴我那些年我不知道的故事，也許此刻，听到這些話的蘇莫染會暴跳如雷地和他大肆爭吵一番，哪里去管什麼最後一頓飯。
可我知道了，知道了那些太多明明我早該知道卻一直被隱瞞的事情，而他卻以為我一直不懂。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你站在我面前，明明知道彼此有苦衷，還在乎，卻說不出口，逃不開，躲不掉既定的別離。
「我不會恨你的。」我說，雲淡風輕，夾起那塊他親手為我夾的菜，輕輕放入唇齒間，「恨是太辛苦的事情，不值得。」
余光看到司南臉色慘白一片，我的心也隨之一痛。
「蘇姐姐，司南哥哥，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暖暖歪頭，手里還抓著雞腿，滿臉懵然地問道。
我微微笑起，幫她拭去嘴邊的油膩，「等你再過幾年，遇見一個讓你心動的男孩，也許就能听懂我們在說什麼了。」想了想，我繼續說道「但是，暖暖，你要記得，千萬不要隨便對那個男孩耍小性子，不要妄圖強制留下他，不要折斷他的翅膀，記得要用心去感受他，記住了麼？」
小姑娘臉上的茫然更濃了，她盯著我看了半晌，而後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揚言將來一定要找到一個和司南哥哥一樣帥的人，我笑了。
那一日，我們三個人將滿桌子的菜吃了個干淨，直到我離開的時候，老李都沒有再出來。暖暖曾跑進她姥爺屋內死纏爛打一番，想拉老李出來見上一面，卻終拗不過。我也只得站在老李的窗子下，輕聲地道了聲珍重。
暖暖拉著我哭了一氣，直到我承諾，一定會回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一定會親手為她設計一件小禮服才罷休。哄小孩實在不在行，待走出暮春齋，我和司南面面相覷，才發現彼此都虛汗一身，眼神很是無奈，卻都忍不住笑了。
這個笑，沒有怨懟，沒有誤會，與愛無關，與恨無染，只是一個純粹的笑，親密的兩人間最平常的舉動，我卻忍住了想淚流的沖動。
司南說「我送你回去吧，後天，我就不去機場送你了。」說著，他開鎖，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看向了我。
我卻說「不用了，就在這里說再見吧……你知道的，這些年，我最想和你認真的道一聲再見。十年前，我們不歡而散，十年後，總算可以正兒八經地說一句了。」
司南的臉色有些難看，動作僵硬地關上了車門。他說「你沒有開車來，要怎麼回去？蘇莫染，你就這麼著急和我告別，想著和我再不見面了？！」
原來他懂，一直都懂。而我呢？我是真的不懂麼？
「反正都要分別的，何必還要彼此尷尬地再一起走那一段路呢？」我反問，然後走下台階，站在了他跟前，咬牙，用力握拳，等指甲沒入掌心刺痛一片的時候，燦然笑起「司南，謝謝你，再見！」去吃些卻。
說完，我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司南，謝謝你，謝謝你在十一年前出現在我的生命里，謝謝願意容忍當時的我的任性和蠻狠，謝謝你願意給我一個瑰麗的夢，哪怕最後夢碎無痕，但至少，我知道你努力過，就好像你許諾過，會一直在我身邊一樣。
我還要謝謝你答應了爺爺最後的請求，放了我，也放過了你自己，謝謝你能在我軟弱逃避的時候，幫助李叔撐下了暮春齋，也謝謝你能在五年前為了找我入了娛樂圈，然後和我重逢。謝謝你，讓我徹底解開心結，放下那一段錯愛，繼續朝前走去。
司南，最後，也許我還要謝謝你，沒有開口留我。你知道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阻擋我蘇莫染想要做的任何事，除了你。
那個愛到卑微的女子，永遠會因為你一句清淺而改變。
但是，司南，還是要再見了。你說不會去機場送我，我亦不會希望你來送我。我害怕自己會邁不出步子，會離不開你的眼神。
所以……要分別，就在這里吧。
再見，再也不見。
*****繁華夢燼******
下一章，揭曉為何司南不留老蘇……額，今天留言真少……傷感的……
矮油，這幾天小夢在當憤青，好些年不憤青了，畢竟老了。嗷嗷，吼一嗓吧！釣魚島一天不收復，小夢一天沒心思碼字……所以，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