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又過去一月。
南明王府內,春意滿園,柳條枝枝鮮綠,隨風輕拂搖擺,映照著湖光瀲灩生波。三郎坐在柳蔭下,面對的是清透的湖水,他的手中持著細細的魚竿,目光緊緊的盯著湖面。
「王爺在想什麼?」
南明淵手中拿著剛從天照國送過來的情報,听到三郎的話,疏疏抬眸,湖光于是映在他淺淺的眼眸里,波光凝動,深不可測。手中的折子暗暗捏緊,南明淵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語氣輕淡的說︰「我在想,一年的時間,對我來說還是太長了。」
三郎飛快地掃了他一眼手中的折子,有些刻薄的問︰「王爺,你覺得以你現在的力量,可以保護她嗎?」
南明淵依然帶著淺淺的笑,手指扣在折面上,微微沉吟片刻,輕聲道︰「司徒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你曾是他的臣子,應該知道。」
三郎在听到司徒謹這三個字的時候,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後又恢復了平靜,他眼眸垂了垂,看著平靜的湖面,輕輕搖了搖頭︰「我看不透他。他是個天才,亦是個瘋子。你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永遠別想抬起頭說話。」
曾經,有一段很長的歲月,他都是仰望膜拜著那位天照國的神。可是,當他離神越來越近時,他突然發現,他一直膜拜的其實不是神,而是一個魔鬼。
「哦,是嗎?」南明淵微微一笑,有些不以為然的看了三郎一眼。
「當然,王爺神采斐然亦是三郎不能比的。」最後的這一句像是拍馬屁,他淡笑著說完,目光再次回到湖面。
南明淵靜默了片刻,正打算起身離去。這時候,羅致和小跑著過來,道︰「王爺,找到獨孤宸的蹤跡了。」
「他在哪?」南明淵驀然起立,神色有一瞬間的緊張。自從那日柳輕舟替他解了毒,他便離開了南明。他派人四處打探尋找,可是,他似乎消失了一樣。他其實隱隱猜到他會去哪,所以才會如此緊張。
羅致和將下面剛送過來的情報折子遞給南明淵,道︰「他進入了天照國的境內,此時在陽明。」
果然是這樣,南明淵轉過頭看著還在釣魚的三郎,三郎正好也在此時回眸,兩人視線交錯,默契十足嘆了口氣道︰「他既然已經到了天照,只怕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了。」
「可是——」南明淵依然無法放心,天照國的皇宮,他早已布局安排好,蘇雪暫時不會有危險。如果獨孤宸冒然闖進起,必然會引起很多變數。
三郎放下手中的魚竿,站起身,走過來輕聲道︰「獨孤宸不會傷害她。」他整個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清秀而白皙的臉,這張臉是熟悉的,卻不再是往日的嫵媚與風塵。少了濃妝艷抹,多了睿智與沉穩。
南明淵沉默了片刻,隨即將手中的折子扔給他,三郎接過卻沒有打開,而是抬眸望著他,淡淡的笑︰「你要去哪里?」
南明淵很坦然的回答︰「當然是去天照國。」
三郎微微輕嘆,冷聲提醒︰「煥然已經到了桐城。」也許半個月後,那里將會有一場戰爭,他期盼了許久,卻又害怕了許久的戰爭。
南明淵沉默。
三郎繼續道︰「孤臣傲已經回京了,桐城防守薄弱,這幾年天照國的軍隊南征北戰,士兵蹺勇善戰。煥然從未上過戰場,你不擔心?」
南明淵繼續沉默。
三郎看著他,眉角淺淺的紋路皺起,抬頭望了望天,忽爾長嘆了一聲︰「王爺,你應該相信蘇雪。她完全有能力讓自己過得更好。」
南明淵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心尖上的人,是那般的通透直白,她會對自己好,可是依然會鑽牛角尖。他低垂了眉,想了想道︰「不管怎麼說,我總要見一見她才放心。」他說完這句,沉默了半晌,才慢慢抬起頭看了一眼羅致和後,又望了眼三郎,沉聲道︰「我把南明交給你們。」他從懷中拿出一枚白玉雕刻而成的印章遞給羅致和,道︰「我不在南明的這段時間,我名下的所有產業都交由你來處理。我要確保蘇煥然有足夠的糧草,支撐到朝庭的援軍趕到。」
他回轉頭,再一次看向三郎,沉聲道︰「招兵買馬組建軍隊的事,我是外行,你來負責就好。」他想了想,又道︰「我府上有位女大夫,自稱明鏡,與你應是故人。听說她找了你許多年,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你總該給人一個名份。」
三郎恍似沒有听懂他的話一般,極其不耐煩道︰「你這個心中只有兒女情長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
南明淵會意的笑了笑,撐開手中的折扇道︰「不是我兒女情長,而是我心系所歸。我的心在那里,我的人就應該在哪里。」
三郎不說話,清秀的五官立時像蒙了一層薄薄的紗,連著他的模樣也模糊起來。
南明淵接下來又交待了一些事情,然後便率先離去了。他走後,三郎有些猶疑地問羅致和︰「致和,你說我當初是不是選錯了,溫柔鄉,英雄冢。王爺如此重情,我為他心憂啊!」
羅致和用手模了模印章也的那個淵字,面容沉靜的回答︰「他從一開始就已經坦白過,他的心從來不在這天下。那時我只當他表里不一,如今想來,卻是他內心深處的肺腑之語。你不在王府住,不知道王爺對蘇雪姑娘的用情。」
羅致和看著低眉不語似乎在沉思著什麼的三郎,輕嘆道︰「說到用情至深,除了我家王爺,另一個人就是明鏡。她找你的這十三年,是怎樣艱辛的一段歷程,想必你也清楚。我是你的朋友,你的痛處我亦明白,王爺說的沒錯,她年紀不小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與她在一起,不如給她一紙休書,也算斷了她的痴戀。」
三郎搖了搖頭,聲音微哽,面色卻是如常道︰「你不了解她。就算我的人站在她面前,說我已經變心了,她也會親眼看著我娶別人,才會認命。」
「那你就娶啊。娶給她看,或許這樣她就死心了。乖乖回去嫁人生子。」羅致和提議。
三郎低垂著頭,仿佛真的開始思考。
「這倒是個好辦法,你幫我找個姑娘,陪我演場戲給她看。」這些年她一直找,他一直躲。如今戰事即發,他心知自己再也藏不住了。索性給她一個結果,讓她,還有他死心。
羅致和點了點頭,答應去辦。
他們說話的這功夫,南明淵卻已經收拾好行李,乘著馬車出門了。由于特殊時期,他只帶走了劉美伊一個人,四大高手,兩人跟著蘇煥然去了桐城,另外一人去了京城暗中保護蘇錦州,剩下的一人留在了柳府。
馬車沿著平坦的官道急急飛馳,南明淵一直靠坐軟墊上,閉眸不語。
陽明離天照國的京城很近,如果快馬加鞭,不過半日的功夫,而從南明到天照國京都洛水的距離實在太遠了,即使連夜不休,最少也得五日的功夫。那時候,獨孤宸只怕早就闖進了皇宮。
他消失一月不見,必然是躲起來練攝魂術。他練到了第幾重?神思可還清明?Pxxf。
想得越多,心就越糾結。可是又不能不想,無法不想。
這邊的南明淵牽腸掛肚,夜不能寐。而遠在天照皇宮里的蘇雪卻依然好吃好睡,絲毫不見消瘦。自從搬進了慶陽宮,蘇雪稀里糊涂就成慶陽宮里得寵的小宮女。據說,華妃娘娘一刻也離不開她身邊的那個小宮女。
蘇雪以前被南明淵使喚慣了,如今喚了個人使喚她,她倒沒什麼抵觸情緒。讓她端茶就端茶,讓搖扇就搖扇,听話好使喚到讓那些做慣了奴才的宮女太監們都汗顏了。
蘇雪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她乖巧無比的滿足華妃娘娘一個又一個臨時起意的要求,比如她說︰「蘇雪啊,听說你舞姿冠絕天下,快跳一曲讓本宮開開眼。」
蘇雪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只會跳三只熊,可不可以?」
些那那然。「可以。」華貴妃斜靠在貴妃榻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姿態說不出的慵懶。
蘇雪得到首肯,立即扭動起,簡單做了幾個姿勢,又是唱又是跳。
華貴妃的哈欠打到半中間停滯,她一臉驚愕地看著蘇雪專注于跳舞的模樣,宮里的其他奴才們早就捂著嘴偷偷的笑了。蘇雪卻恍然未覺般,依然蹦蹦跳跳,直到滿身是汗,直到她覺得自己應該跳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停下來,目光輕淺地看著華貴妃,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這歌有些短,所以,只能跳到這里了。」
華貴妃眨了眨眼楮,伸出手示意她走近一些。蘇雪乖乖听話,她突然伸出手,使勁的揉了揉她柔順而烏黑的頭發,嘆道︰「愁死我了,你怎麼呆成這個樣子。」
蘇雪同樣眨了眨眼楮,目光微訝,似是不懂,又似乎什麼都通透。她沒有說話,而是不著痕跡的將目光轉開,她有些害怕與華貴妃對視,因為她看著她的目光很深很遠,永遠都是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而那個人,正好是自己喜歡的人,所以,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吃醋。
華貴妃的手還停在蘇雪的頭上,還未得來及收回,便听到一道沉悶而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
「早就听說愛妃這里藏了個美人,今日一見,才知道是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