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照國通往南明的官道上,越往南,天氣越暖。蘇雪將車簾掀開,任由柔軟的春風吹進車內,拂過面頰。柔軟的陽光照在人的臉上,非常的暖,非常柔。
獨孤宸坐在她的旁邊,她的手與他的手緊緊的相握,他的手很涼,是蘇雪從未感受到的徹骨寒意,有些疑問藏在心中多日,她原本不想問。可是,她心里明白,她若不問,眼前的人或許會一直裝下去。
「你是蘇宸吧!」終于,還是將這句話問了出來,蘇雪長長的松了口氣。
她說完這句話,也不等獨孤宸的她回答,伸出頭仰望了一會陽光,輕聲說︰「獨孤宸說,只要他受傷,你就會出現。」她眸色微黯,長長的睫毛,閃了閃。
獨孤宸身體僵硬地坐在那里,然後慢慢松開她溫暖的小手,臉上的神情顯得很平靜,平靜得完全找不到當初那個頑劣三皇子的影子。
「我不是。」
蘇雪愣了愣,慢慢轉過臉看他,那一雙如冰雪一般寒冷的眸子,是蘇宸所沒有的。蘇雪的手慢慢覆上他的手背,低聲道︰「以後我叫你阿宸好不好?獨孤宸也好,蘇宸也好,都是我的阿宸。」
說完,她抬起頭,眯著眼楮看著他笑,心情仿佛很好。
獨孤宸心緒莫名,一時間百味雜陳說不上話來。
「阿宸,受了傷不要逞能,要記得跟我說啊!」她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然後又繼續將目光轉向窗外。
她竟然什麼都知道!獨孤宸心中一震,他抬眸看著蘇雪有些落莫的後背,張了張口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徒然。他與她之間的牽絆,在他選擇練攝魂第九式時,就已經注定了漸行漸遠。
獨孤宸按壓下心中的情思,低聲重復︰「我不是他。」
蘇雪哦了一聲,沒有再接話。
一路無語,馬車沿著官道繼續向南明前行著,蘇雪側躺在車廂內,姿勢不甚優雅地眯著眼楮睡覺。獨孤宸只端坐在車廂的一角,身體挺得筆直,仿佛隨時可以沖出去戰斗一樣。
蘇雪似乎睡得很熟,連呼吸也是均勻的。獨孤宸趁著熟睡,慢慢湊近她的身邊,專注地望著她熟睡的容顏,緊握的拳頭慢慢松開,停留在臉部的上空,握緊了再松開,松開了再握緊,如此反復多次,依然不敢落在她的臉上。
他原本的計劃是,救出她,送回南明。然後,就遠遠的走開,最好一生都不要再相見。
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轉過身作勢要下去馬車看看。
蘇雪卻在此時睜開了雙眼,拉住他的袖口︰「歷代天音閣主都不願修練攝魂術的第九重,你應該知道答案是什麼?」她低低的重復著獨孤擎天的話,一雙杏眼睜得很大,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獨孤宸冷冷揮開蘇雪的手,聲音愈發寒冷︰「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蘇雪搖了搖頭,固執地再次拉住他袖口,直直望進他的眼底︰「你受傷了不是嗎?只要受傷,身體就會冷硬,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亦沒有脈博的跳動。人如果少了這幾樣,就會被判定為死亡。」她說到這里,微微停頓,仰著臉看他,語氣認真的問︰「為什麼歷代天音閣主都不願修練攝魂術第九重?」
獨孤宸自然不肯回答她這個問題,他冷漠的推開她,道︰「我只答應他救你出來,然後送你回南明。除此之外,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你受傷了不是嗎?」蘇雪從地上坐起來,固執的說︰「受傷了,就代表你是夜晚的那個獨孤宸,是和我結拜的獨孤宸,是答應做我的蘇宸的那個獨孤宸。」
「我是誰,對你來說很重要嗎?」獨孤宸譏誚地看著她︰「非要分得這麼清楚?」
蘇雪先是點頭,然後又是搖頭,她一向安然恬靜的臉上多了一絲痛苦掙扎︰「我喜歡你,很喜歡。但是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這麼喜歡你。」
獨孤宸居然認同的點了點頭,說︰「的確,你的喜歡我消受不起。」
蘇雪抿著唇,斂著眉,目不轉楮地看著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無法從獨孤宸的神色里讀出他真正的心思了。她慢慢爬了起來,揭開馬車的門簾,對車夫道︰「大叔,可以稍稍停一下嗎?」
車夫是位外表敦厚老實的莊稼漢子,在听到蘇雪的話,慢慢將馬車停下。蘇雪緊接著便跳出馬車,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車夫還沒弄清楚狀況,突然感到一寒風習習,獨孤宸整個追了出去。蘇雪走得極慢,獨孤宸追上她不難,可是追上她又該說些什麼?
只那麼一瞬間疑慮,獨孤宸突然急急地轉過身,他身後的那位敦厚老實莊稼漢子臉色變了變,手中的馬鞭在空中頓了頓,然後頹然的垂下,低聲道︰「您不去追嗎?」
獨孤宸笑了笑,說︰「不急。」他凝氣向車夫走過去,車夫一步步的後退。
空氣中的氣氛變得格外的緊張,獨孤宸嘴角慢慢揚起一抹冷寒的笑意,車夫神色越來越凝重,到後來已有些打顫︰「你沒受傷?」
獨孤宸不置可否地笑起來︰「我有沒有受傷,你不妨試試。」語畢,他整個人化作一道劍光,空氣中只傳來一陣淒厲的叫聲。听到叫聲的蘇雪慢慢往回走。可是,她走著走著,便發現自己可以行動的範圍正在不斷的縮小。
待她的人回到獨孤宸身邊時,首先看到的便是倒在地上不斷抽搐的流血的車夫。她並沒有覺得奇怪,什麼話也沒問。只是垂著目,站在了他的身後。
沒過多久,她與他的四周開始出現了一批手持弓箭的黑衣人,他們沒有蒙面,所以獨孤宸可以很輕易的認出這些人正是自己昔日的屬下。他冰冷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笑意︰「你們是奉了誰的命?」
其中為首的黑衣人道︰「自然是奉了閣主之命。」
「這麼說,你們有了新的閣主?」獨孤宸歪頭笑了笑,一雙狹長的眸子輕輕的眯起,道︰「可是我還活著。我活著,你們的新閣主注定是要死的。」
為首的黑衣人不再說話,陰冷的目光如蛇一般盯著他。
獨孤宸仿似一點也不在意被這麼多箭指著,他回過頭,模了模蘇雪臉,笑道︰「蘇憐雪,如果我死在這里,你會不會傷心?」話什到眼。
蘇雪搖了搖頭,說︰「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傻瓜,人總是要死的。」他捏了捏她臉頰上的肉,笑眯眯的說︰「減肥吧,蘇憐雪。我和他一樣,喜歡你瘦起來的樣子,很美,美到讓人的呼吸都停頓了。」
蘇雪呆呆的點了點頭,說︰「好。」
「對了,你那天晚上月兌光我的衣服後,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吧?」獨孤宸眨了眨眼,表情很欠揍地望著她。
她雪很汗,她覺得此時此景,聊這些是不是太不尊重對手了。
「我只是單純的摟著你睡覺而已。」在他的注視下,蘇雪硬頭皮解釋道︰「只是單純的睡覺。」
「那就好。」獨孤宸笑了起來︰「他的清白還在。」
蘇雪繼續汗,獨孤宸有恍然未覺自己正身處險境,依然與蘇雪閑聊著。大敵臨前,他表現得很淡定,但是這份淡定對蘇雪來說,並是好現象。因為,他似乎在拖延時間,迷惑對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些黑衣人將箭對向自己昔日的主子,沒有猶豫沒有不舍,唯一有的是對攝魂術深深的恐懼。獨孤宸與蘇雪聊了很多話,他終于有些想起自己昔日的下屬,笑眯眯的說︰「你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不然再過一會,想走也走不了了。」
空氣開始凝滯,突然人群中有個人高聲道︰「他受了傷,而且那個女人在,他不會搖鈴。我們不要怕他!」
獨孤宸的眼楮瞬間射出一道寒光,揚唇嘲笑︰「是嗎?」
他話音將落,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驚恐的慘叫,剛才說話那個突然眼珠暴裂,直直倒了下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呆了。獨孤宸伸出雙手,眯起長眼打量著自己的手,道︰「殺你們這樣的人,簡直是浪費力氣。我給你們一次機會,回去將新任閣主的首級送給我。我便可以饒你們不死。」zVXC。
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回話。無數雙的眼楮落在獨孤宸的身上,卻沒有一雙眼楮敢與他對視。
獨孤宸也不著急,他有的是好耐心等著他們回答。突然又有一人高喊道︰「姓獨孤的只是在嚇唬咱,咱們不要怕」余下的話他再也沒機會說完。
獨孤宸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氣︰「其實你本來可以不用死的,只是你太蠢了。這個世界上蠢人總是活不長。」
他說完這句話,將手放心,冷冽的目光投射過去,揚聲道︰「想好了嗎?若沒有想好,我也沒什麼耐心等了。咱們來撕殺較量一番再決定如何?」
他這句話說出來,蘇雪為他捏了一把汗。可是,人群中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那個為首的黑衣人顫聲道︰「如果我們把新閣主的首級交上來,你真的可以饒我們不死?」
獨孤宸冷冷朝他看過去,勾唇︰「你說呢?」
那人想了想,忽然大喝了一聲︰「我不信你。」語落,他率先將箭射了出去,然後他整個人跳了起來,朝著獨孤宸所在的方向飛了過去。
然後無箭光射了過來,仿若暴雨襲來,獨孤宸筆直地站在那里,一雙冷眼就這樣看著那個被萬箭穿心,倒地上。
風暴來得太快,也消逝得太快。
獨孤宸伸手反握住蘇雪的手,對那些及時悔悟的昔日下屬道︰「你們做的很好,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