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雷 第二十章 真武門前

作者 ︰ 武陽道人

真武門,長命殿,燈火明滅。

靜一等人來到長命殿前,一眼便看向眼前層層擺放,呈台階之勢形成的綠色燭火。五個台階,三百六十五盞命燈,按照門內輩分依次放置。

第一層也即是最上層,只有一盞,燈火巨大,有三尺三,便是那第一代門人真武門門主,修為高深,參破真道造化,相傳已登臨長命仙境。那盞燈火似綠色小太陽般,永不熄滅。二層則是四盞,以春夏秋冬四季為意,大小略遜。三層十二盞,是為三代弟子,靜一等四代弟子的長輩。四層二十四盞,便是靜一這一代諸位,二十四師兄弟。而最後一層,則是第五代,足足三百二十四盞,燈火雖小,卻是如螢火般熠熠生輝。

此時此刻,靜一首先看的卻非往日里所視的第一層,每一次,進這長命殿之中,他都會首先看第一層那如日般浩大的燈火,激勵自己不斷在道途中前進。

這時,他看的是第四層。他首先看的是第一個,燈火依舊明亮,綠幽幽的,代表了生命的深邃,這顆燈火雖然此時並不浩大,也不閃耀,卻散發著堅定之極的氣勢,似乎無論多大的風暴也不能將之吹滅。然後他看的,便是第二盞,待看清之後,他眼色一變,整個身子忍不住顫了一下。

那盞燈,那盞代表著真武門弟子生命的燈,滅了。

長命,長命,最終卻還是逃不月兌死亡的陰影,輪回的宿命。

靜一身子發顫,緩緩閉上了眼楮,一時間連鼻間的的呼吸都停止了。站在他身邊極度悲痛的靜墨已經雙眼熱淚縱橫,抬起頭看了自己的師兄一眼,卻發現大師兄緊閉的雙眼中閃出了一絲光華,在陰暗的燈光下閃耀著悲傷的光芒。

「靜墨!」靜一忽的猛轉過身,深吸口氣,聲音顫抖,蘊含著說不出的悲傷。

「大師兄!」靜墨心思單純,流著淚應答。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靜一再度閉上雙眼,傷痛之極,垂于雙肩的雙手已經忍不住捏緊,指關節因為大力變得沒有一絲血色。

「靜一,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玄楓面色沉重,再度問出口。

靜一張嘴,卻是欲言又止。最終,雙膝一軟,重重的跪在地面之上,狠狠地磕了一個頭。

「砰」

巨大的響聲震得著長命殿都隱隱發顫,一塵不染的地面立刻染上了絲絲鮮血。

「都是徒兒的錯,都是徒兒的錯啊!」失去師弟的悲傷再也無法忍耐,靜一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師父,看著這自己從小到大最親密的人,終于兩行清淚流淌而下。

「是我害的靜音沾染因果,墜入輪回,是我害的他提早歸于仙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啊!」靜一傷悲之極,聲音發顫,一旁的靜墨淚眼已經模糊了雙眼,連話也說不出。

「怎麼回事?說!說!!說!!!」玄楓大喝一聲,壓抑的憤怒再也遮掩不住。

「是那四十九妖之地,是那妖王!我要恢復修為,恢復修為,我要將那妖王挫骨揚灰,化為灰粉,我要以之妖血,祭奠我師弟靜音在天之靈。」靜一大聲喊道,一貫的冷靜,一貫的平穩在這突然失去師弟的悲傷之下,再也保持不住。

「閉嘴!」玄楓突然低吼一聲,「你們兩個,閉關五年,五年之內,不準出真武門一步!」

「師傅!!」「師傅!」

靜一與靜墨焦急大喊,眼神中充滿了不願。

他們還未替靜音報仇,怎麼甘心,怎麼能駐留門派之內?

「听令!」玄楓閉眼,話語不可違抗。

「是!」

靜一與靜墨相視一眼,看著對方眼中濃濃的不願,卻還是不甘的點頭答道。

「是那妖王?」玄楓話語輕和,也很是隨意,但其中的冷意卻是任何人能感覺得出來。

「徒兒無能,要惹得師父出面,徒兒無能啊!」靜一與靜默大哭出聲,羞愧至極。

「四十九妖之地?」玄楓再次問道。

「是!」

「閉關五年,不得離開一步,去真武門後山,面壁思過。」玄楓淡淡的聲音下,隱藏著無盡的悲傷。

「遵師傅令!」

最終,玄楓輕嘆一聲,離開了這長命殿,背後靜一靜默兩人緩緩平復了悲傷的心情,起身為那代表靜音生命的滅燈上香。

玄楓離開了這長命殿,腳步平緩,一步一步的向著真武門的門口走去,每一步他都走得很慢,似乎在極其精確的測算,力度,距離,都完全一樣,而每一步下,他的氣勢也變得越來越盛。

「四十九妖之地?妖王?」玄楓喃喃念叨,他從未想過,從未想到,他玄楓道人的二弟子,整個真武門四代弟子中排行第二的優秀人才,會死于一個妖物之手。

他從未想到過!

但人生反復無常,靜音的這一死,居然告訴他,每個人的生長消亡竟是如浮雲般變幻莫測,不可預料。

「靜音啊靜音!為師是無論如何也未曾預料到你會死,根本就沒想到過啊!」

「你十歲時,為師給了你一個饅頭,你資質不算優良,我也無意收你為徒。但那一個饅頭之下,你我二人便生出了無盡的羈絆。」

「你緊緊的抓住我的衣角,不發一言,只是面色平靜的看著我。這一抓,你竟是抓了十里地,這一抓,你竟是抓住了道緣,這一抓,你與我玄楓有了師徒情緣。」

「修道無情,這情卻是難滅。」

「為師已經有多十年未曾出這真武門一步了?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呵呵,不記得了,當真不記得了。」

「今日,為師,便為你出一次!」

玄楓面色平靜,心中的聲音卻是不斷回蕩腦海,他仿佛真的看到靜音正一臉平靜的站在他的面前,眼中帶著恭敬與尊敬,那眼神,仿佛看著自己的父親。

而他,也正在向著靜音說話。

在徒弟的眼中,師傅如同父親般,在師傅的眼中,那徒弟,不也如同自己的孩子般?

玄楓腳步沉重緩慢,長命殿到真武門門口,不遠,他卻用了往日三倍的時間。最終,他停在了真武門的門口。

抬起頭,看著碧藍的天空,玄楓輕輕嘆了口氣。

「玄楓師叔安好。」

「玄楓師叔,今日怎的來真武門的大門前了?」

「師叔,靜一與靜墨回來了,我剛看到了,怎的不見靜墨?」

耳邊晚輩的問候聲聲入耳,玄楓卻是一言不答。周圍的四五代弟子發覺這位長輩心情不大對勁,漸漸靜了下來。

便在此時,玄楓忽的一甩手中的浮塵,只是瞬間,便化為一道流光沖天而起,向著遙遠的東方疾速遠去,眨眼間,已成為了一個點。

「這!」

「嘶!玄楓師叔出門了?出門了!」

「快快快!快告訴師傅,玄楓師叔出門了,這簡直是真武門幾十年不見得大事啊!」

有低輩弟子不知這些師兄師叔們為何如此驚慌驚訝,四處詢問,但卻無一人在這個時刻理會他們。

「看,看,靜一師叔,還有靜默師叔,他們也來了。」

「噓,安靜。」

「肯定出大事了。」

靜一靜墨二人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眾人的身前,他們面沉似水,看著遙遠天際化為一個點的師傅,臉上兩道淚痕劃落。

「師傅,徒兒,慚愧啊!」

此時此刻,真武門大門前,一片寂靜。

便在玄楓踏出真武大門,去那四十九妖之地找那妖王算賬之時。陸青此刻卻在微笑獨飲,一杯杯,一盞盞,笑看周圍凡人喜怒,細察人間諸事悲樂。

他所在的是一間客棧,這客棧位于烏來國一個鎮子。

按說,陸青這等修道人士,不食人間五谷,不飲人世俗水,已經月兌離了凡人的範疇,一般情況下,是絕不會來凡世的。

此時此刻,他坐在這里也的確是有原因的。

這起因便是那日他測出的二字,杏花。

陸青一杯杯清酒下肚,面上的微笑可以將寒冰熔解,眸子卻是飄向了客棧正中間那巨大的牌匾之上,這牌匾之上,也只有兩個字,即「杏花」。

說也奇怪,這客棧不同于其他,客棧招牌竟然放在客棧內,當真怪異。

陸青自身已是修道之人,自然不會糾結于這類問題。他此時此刻坐在這里,是因為他那日的測算,竟是只測出幾個畫面與這「杏花」二字。

「那鬼虎道人修為不淺,我這測算之術,竟是無法準確測出,不能直指主題,只能從邊緣下手。測出與他有聯系之物,好在,距我與那年輕將軍所說之日還有兩個月時間,我有足夠時間慢慢圖之。」

「沿著這測出來的二字,與畫面,當可尋到那鬼虎道人的蛛絲馬跡,了解其信息。」

「畫面好說,但這‘杏花’二字,究竟有何意?我尋遍整個烏來國有名之地,花了三天時間,只得出這麼一個地方。到底是不是這里?」

「這測算之術,什麼都好,甚至可以算出法訣,偏偏測算現實中的事物,準確性不高。」

「哎!」

陸青搖搖頭,有些無奈,低下頭,繼續喝著桌上的清酒。他已在這杏花客棧,在這個位置,坐了一個上午了,這一個上午,無一人找他搭話,他也未曾找一個開口。

日上正中,午飯的時間到了。其他桌子上都上了一盤盤的菜,只有陸青的桌上獨放著一壺酒,顯得干干淨淨。

便在此時,杏花客棧的門口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陸青耳聰目明,一听便知道有人來了,當即抬起頭,準備看看。

這一抬頭,他便看到了一個面目粗獷,虎背熊腰的漢子,面部黝黑,整張臉便如同一尊銅像般,顯得凝重而具有氣勢。

瞬間,陸青的眸子中一道雷光閃過,準備送入口中的酒停在了胸前。

這粗狂漢子入客棧的一幕,正是他自測算中得出的有限畫面中的第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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