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大人物的垂青——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提西先生，再見。」
約翰尼帶著微笑掛斷了電話，他把手中的黑莓扔到桌上，身子向後斜靠在了藤椅上，背部傳來的舒適感覺讓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約翰尼滿足地輕嘆了一口氣，微微側過頭，欣賞著延伸陽台外華美的城市夜景。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巴黎這座燈火之城開始逐漸展現出它的魅力。不遠處，埃菲爾鐵塔（）的探照燈已經打開，強烈的燈光將這座已有一百一十七年歷史的宏偉鋼架建築照耀得金碧輝煌。透過鐵塔周圍茂密的樹林，約翰尼隱約可以看到戰神廣場（－de－）稠密的人潮，即使在幾百碼外，各種語言交織成的喧鬧聲依然清晰可聞。
約翰尼用手托住腮幫，看著埃菲爾鐵塔怔怔出神。兩天前約翰尼請艾利西亞幫自己在巴黎訂兩個房間，他特意囑咐自己的私人助理，告訴她不要訂太豪華的酒店。可等到了巴黎之後，約翰尼卻發現艾利西亞給自己訂了兩間香格里拉酒店（－）最頂級的塔景套間（）。這種面積超過七百五十英尺的豪華套房不僅是巴黎風景最好的房間之一，也是最貴的房間之一，單個房間一晚上的價錢就超過了四千美元。約翰尼還能清楚地記得听到價格時自己臉上那副驚訝至極的表情。
「我的確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面對約翰尼的質詢，電話那頭的艾利西亞這樣回答，「你說不要訂太豪華的酒店，所以我就沒給你訂麗茲酒店的套間，那房間還更貴一點兒……而且你是香格里拉酒店的貴賓客戶，他們會為你提供七折的優惠，這還省了不少錢呢。」
听到艾利西亞的話，約翰尼－姜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與約翰尼－施瓦茨之間的差距。如果說約翰尼－姜的家庭是「一周去一次高檔餐廳」式的富裕，那麼約翰尼－施瓦茨的家庭就是「一周買下一個高檔餐廳」式的富裕。這種差距讓約翰尼－姜有了一種身處夢境的不真實感，現在的他甚至懷疑附身在約翰尼－施瓦茨身上的這一整件事只是南柯一夢。
又或者，長達二十年的，作為‘約翰尼－姜’的經歷才是一場夢，現在自己只不過是夢醒了而已？
兩種荒唐的想法就像病毒一樣在他的腦海中肆虐，約翰尼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爆炸了。他長嘆了一聲，將頭埋在了柔軟的沙發墊里，試圖趕走這些念頭。
「嘿，在想什麼呢？」突然，約翰尼感覺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頭，他把沙發墊從自己的眼前移開，發現勞拉－斯通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她剛剛才從浴室里出來，身上穿著一件柔軟合身的藍色絲綢睡衣，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棉拖鞋，一頭金發濕漉漉地搭在肩上，顯得十分清純可人。勞拉將手中的兩杯雞尾酒放在桌子上，俯，給了約翰尼一個溫柔的吻，她用手輕輕捏了捏約翰尼的上臂，發現自己的男友雖然依舊有一些贅肉，但已然壯實了不少。
「沒什麼。」約翰尼看著勞拉，臉上勾起了一絲笑意，剛剛那些惱人的想法此時都已不見了蹤影，「哪杯是我的？」約翰尼指著桌子上的兩杯雞尾酒問道。
「曼哈頓是你的，馬提尼是我的。」勞拉笑著拿起了那只盛著無色透明液體，里面還放了一個橄欖的高腳杯，輕輕抿了一口，「紀梵希那邊有什麼消息嗎？」勞拉一邊說著，一邊將馬提尼里的橄欖挑了出來，放進了嘴里。
「有，提西先生剛剛給我打了個電話。」約翰尼抿了一口漂浮在最上方的紅色液體，那股香甜醇厚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砸了砸嘴。
「他說什麼了？」听到這個消息，勞拉－斯通立刻坐了下來，有些緊張地盯著約翰尼。
「放心，他沒有取消你的通告。」約翰尼親昵地模了模勞拉的頭發，「他讓我轉告你，叫你明天十一點到紀梵希總部二樓去參加彩排，還有，他告訴我你的薪酬將以天來計算……」說到這里，約翰尼故意停了下來。
「我的薪酬是多少？」勞拉著急地問道。
「除非你親我一下兒，不然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約翰尼促狹地眨了眨眼。
「唔……」勞拉連忙在約翰尼的唇上啄了一口，「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雖然不是非常熱烈，不過足夠了。」約翰尼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的薪酬是……一天一萬歐元。」
「一天一萬歐元？！」勞拉驚訝地站了起來，她激動地捂住胸口，大聲叫道，「天啊，一萬歐元，我從來沒掙過這麼多錢！」還沒說完，她便撲到了約翰尼的懷里。
「還有，提西先生告訴我，明天紀梵希的執行總裁，還有法國版的主編都要到場，他希望你能拿出你最好的表現。成為紀梵希的開場模特是一項莫大的殊榮，他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我會的，我當然會的！」勞拉從約翰尼懷里掙扎著站了起來，走到陽台邊上，扶著欄桿，「當我兩年半前離開巴黎的時候，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機會再回到這座城市……更想不到我竟然還能得到為紀梵希走秀的機會。」說到這里，勞拉笑了起來，她將杯中的馬提尼一飲而盡，張開雙臂，朝眼前這座籠罩在暮色中的城市大聲喊道︰
「我愛你，巴黎！」
這是羞澀內向的勞拉第一次做出這麼大膽的事，她的聲音听起來有些膽怯發澀。
「巴黎！」看著勞拉可愛的模樣，約翰尼哈哈大笑，他也走到陽台前，學著勞拉張開雙臂的樣子，叫道，「我愛你！」
「‘（我愛你，巴黎）！」勞拉看了一眼身邊的約翰尼，不甘示弱地提高了音量。
「，（西班牙語︰我愛你，巴黎）！」
「，（荷蘭語︰我愛你，巴黎）！」
兩人就這麼對著面前的巴黎，你一聲我一聲地叫喊著，直到他們把所有會說的，包括克林貢語在內的語言都給說了一遍，嗓子已經開始有些疼痛之後，才終于停了下來。
「我們看上去像是兩個十足的傻瓜！」勞拉開心地大笑著，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松自在過了——等等，應該是從來沒有過。
「沒錯，我們的確傻透了。」約翰尼也在哈哈大笑，在勞拉面前，自己總能有一種放松而溫暖的感覺，就像所有的煩惱都憑空消失了似的。
「對了，話說回來，我們這兩個傻瓜今晚上可有很多時間。」過了一會兒，兩人慢慢止住了笑，約翰尼轉過身，看著勞拉，曖昧地說道。
「那你想做些什麼？」勞拉抬起頭注視著約翰尼，眼神有些迷離。
「你覺得呢？」約翰尼猛地一把抱起了勞拉。在女孩的驚叫聲中，約翰尼一手扶著她的縴腰，一手托著她的翹臀，把兩條迷人的長腿纏到了自己的腰間。
「你真是個淘氣的男孩。」勞拉吃吃地笑著，臉上帶著醉人的酡紅。
「是的，我是一個淘氣的男孩。」約翰尼壞笑著揚了揚眉毛，「現在淘氣的男孩想要吃糖果了。」說罷，約翰尼便抱著勞拉走進了房間——當然，他並沒有忘記關上窗戶，將一切誘人的聲響都留在氣氛旖旎的室內。
讓我們給他們一點私人空間吧，畢竟這是巴黎，這樣的場景每時每刻都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輪番上演，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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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高級時裝設計師們來說，沒有什麼比新品發布會更讓人頭疼的了。
我們得明白，高級服裝設計師和一般的成衣制造商的工作方式是完全不同的。每位高級服裝設計師一年里至少要舉行四場發布會，其中兩場是為春夏和秋冬兩季的時裝周準備的，設計師們期望能在時裝周這種世界矚目的舞台上展現自己的才華，讓自己的設計和創作受到世人關注，並得到媒體的肯定，所以，時裝周上的兩場發布會往往都非常盛大。而另外兩場發布會則顯得低調樸素許多，它們通常在時裝周開始一個月前舉辦，邀請的賓客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大客戶，他們來觀秀的目的不是為了娛樂，而是為了與設計師簽下新一季的訂單。在舉辦一場新品發布會之前，設計師至少得用一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來進行設計，他們首先會決定使用什麼顏色，然後便與面料商合作選擇需要用到的布料。接下來，設計師會制作一個紙制模型，並根據模型來進行剪裁和縫制，進而做出樣品。然後，設計師便需要進行無數次嚴苛的審核，對服裝進行無數次的修改與微調，直到達到滿意的效果為止。而在樣品完成之後，設計師還需要為試衣模特搭配不同的發型、妝容和服飾配件，以求達到最完美的效果——要知道，在一場發布會里設計師至少會展示三十件以上的新品，這樣工作量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在樣品設計完成後，設計師們便會聘請職業舞台模特，讓她們把服裝展示給決定這些服裝命運的人們，這些人通常代表某個機構受邀出席發布會，他們有可能是某個大型百貨公司的采購代表()注1，有可能是某知名時尚雜志的編輯，也有可能是某位名流的私人助手。這些人為自己的雇主出席過無數次這樣的發布會，他們對服裝的審美和要求都非常之高，想要贏得這些人的青睞並成功為自己的服裝簽下一筆訂單，設計師們得想盡一切辦法討好他們。設計師們不僅得為他們提供精美的餐點，還得滿足他們的一切要求，譬如在發布會結束後為這些人準備私人展示間，按照他們的要求繼續展示服裝。
對于2005年8月剛剛被紀梵希選中，成為其女裝部設計總監的里卡多－提西來說，這一場2006年度紀梵希女裝春夏新品發布會格外重要，這不僅僅是一次向外界展示自己設計才華的好機會，也是一次拓寬自己以及紀梵希事業版圖的良機。他非常清楚，拉爾夫－勞倫、伊夫－聖勞倫（）、于貝爾－德－紀梵希（）這些設計師之所以能夠創立自己的時尚品牌並大獲成功，除了他們自身的設計天賦之外，人脈關系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拉爾夫－勞倫與紐約時尚界大多數巨擘們都私交甚篤，這是他為什麼能在大牌林立的麥迪遜大道找到一塊自留地的關鍵原因。
如果里卡多－提西能憑借這一次機會，結交一些巴黎時尚界的權勢人物，那麼他在紀梵希女裝部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嘿，薩繆爾先生，今天過得怎麼樣？」
「你好，謝爾頓小姐，你穿得這身衣服真是棒極了。」
「科蒂女士，非常感謝您今天能代表老佛爺（）百貨注2來參加我的發布會……希望你會喜歡我們準備的點心。」
在發布會開始前，里卡多－提西甚至沒有時間到二樓後台去看看自己的女友，他手中端著一杯永遠都是八分滿的馬提尼，面帶完美的微笑在一樓大廳的人群中穿梭著——今天他才是這場秀的主角。
過了一會兒，當里卡多與來自哈維－尼科爾斯()百貨注3香港分部的代表打完招呼之後，他決定讓自己歇息一下。里卡多快步走到一張鋪著淺黃色桌布的圓桌前，拿起一塊餅干，飛快地塞進了嘴里。為了準備這場發布會，他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滴水未進。
「給。」突然，旁邊一個高大的男人給里卡多遞了杯白水，「一直這樣拍人馬屁一定很難熬吧？」
「沒錯。」里卡多－提西很驚訝在這樣的場合竟然有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他卻莫名地感到一絲高興和輕松，他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抬頭看著自己身旁的男人，卻發現這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約翰尼－施瓦茨。」約翰尼帶著一臉微笑，介紹道，「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誰能不記得約翰尼－施瓦茨呢。」里卡多－提西的臉上又堆起了客套的笑容，「實在抱歉，施瓦茨先生，昨天我沒有認出您……斯通小姐呢？」
「好了，不用奉承我，我不是來這里訂購女裝的。」約翰尼擺了擺手，「勞拉已經到後台開始化妝了，並且，像你所知道的那樣，我是陪我的模特勞拉－斯通來工作的……所以你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跟我說話。」
「太好了。」听到這句話，里卡多－提西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臉上的微笑很快便被疲憊的神情所取代，「有時候我覺得我不像是一個設計師，更像是一個商人……那邊那個高個子女人是薩克斯百貨的采購代表，在她旁邊的那個光頭是哈維－尼科爾斯英國總部的代表，在他們旁邊穿著燕尾服的老男人是希拉克夫人的私人助理……每一個人我都得討好，因為他們是所謂的‘大客戶’。」里卡多指著大廳內的一張桌子，抱怨道。
「沒錯，這的確不像是設計師該做的事……這不僅會讓你感覺不舒服，而且不會起到什麼效果。畢竟他們來這里想看到的是你設計的服飾，而不是你對他們的重視……我敢打賭，這房間里沒有一個人會認為你精心準備的這些餐點有什麼特別的。」約翰尼指了指身後放在一個多層銀托盤上的各式甜點，說道，「特別是像那樣的人，你是永遠也不會討得他歡心的。」約翰尼朝里卡多的右側努了努嘴，在離兩人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打著電話，他穿著看起來至少得上萬美元的高級定制西裝，手里拿著最新款的黑莓手機，眉頭間的皺痕與他光禿禿的腦門一樣讓人感到不甚愉快。
「沒錯，我的確討好不了他。」里卡多看著那個愁眉苦臉的中年男人，笑了起來，「那我該怎麼做？」不知不覺中，里卡多已經開始向約翰尼討教策略了。
「你現在應該到後台去，要讓所有人看到你忙碌的身影，這樣他們才會覺得你是一個負責的設計師……從現在開始直到發布會結束，不要跟任何一個賓客說話，相信我，所有人都覺得越有才華的設計師脾氣就會越怪，相反地，如果你脾氣越奇怪，他們就會覺得你越有才華。」約翰尼眨眨眼，笑道。
「這听起來是個不錯的策略，我選擇相信你，施瓦茨先生。」里卡多想了一會兒，笑著點了點頭，他抿了一口雞尾酒，說道，「恕我失陪，我現在得到後台去了……看我的表演吧。」說到這里，里卡多－提西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踏著步子，朝紀梵希二樓的一間化妝室，也就是這場發布會的後台沖去。
「蘇菲，蘇菲，蘇菲！」里卡多－提西一邊走，一邊高聲喊道，「見鬼，把第二十七號樣品給我拿到後台來，馬上！」這次，里卡多臉上掛著的是焦慮和憤怒的表情，不過奇怪的是，原本對里卡多有些冷淡的賓客們此時都注意到了他，其中幾位還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
「哈！」看到這樣的場景，約翰尼不禁啞然失笑，他轉過身子，給自己獎勵了一塊餅干。
「不用客氣，里卡多。」
注︰
1、:通常譯作「買手」，在本書里筆者將其譯作采購代表。
2、老佛爺百貨︰巴黎著名精品百貨店。
3、哈維－尼克斯百貨︰英國著名連鎖精品百貨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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