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過得怎麼樣？」
約翰尼穿著寬大的灰色浴袍，坐在床邊。他一邊用毛巾擦拭著頭發，一邊用盡可能溫柔的聲音輕聲問道。
「沒什麼可抱怨的。」
勞拉無意識地輕撫著身下柔軟的暖黃色絲綢軟墊，目光在室內璀璨的銀色水晶吊燈、巨大的拋光玻璃鏡，以及窗外蒙梭大道人流熙攘的繁華夜景之間游移不定。
這里是坐落在豪舍大道37號的皇家蒙梭來福士巴黎酒店，整座燈火之城中聲名最盛的五星級酒店之一。臨近香榭麗舍大道與凱旋門等第八區核心建築，擁有一座百萬美元級電影院、一塊被鸀蔭環抱的室內游泳池，以及一間頂級數字圖書館的來福士，比起埃菲爾鐵塔一側的香格里拉來也不遑多讓。
「有什麼有趣的事可以分享嗎？」
「我今天到內曼-馬庫斯為ck做了一場宣傳活動，然後我們去協和廣場拍了……嗯，你知道的，就是這些。老一套。」說著說著，勞拉慢慢地止住了話頭。女孩忽然發現，在過去的一周里她都重復著同樣的生活，和約翰尼分享的也都是同樣的事。當然，勞拉也並非完全沒有遇到過讓人記憶深刻的事兒——她吃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雞肉馬薩拉配松露炸薯條、在老佛爺百貨看到了一件讓她怦然心動的紅色連衣裙。更重要的是。羞澀靦腆的她還努力向約翰尼看齊，有些笨拙地試著用微笑和俏皮話來與他人拉近關系……這些都是這次巴黎帶給勞拉的驚喜。女孩想把自己旅途中收獲的所有喜悅都傳遞給約翰尼，但話到嘴邊，內向的勞拉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畢竟他沒在自己身邊。有些情感，在十萬英里之外是觸模不到的。
想到這里，勞拉眼神一黯，低下了腦袋。
「發生什麼了？」電話那頭的約翰尼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勞拉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調整好了情緒，「你呢，約翰尼。紐約那邊有什麼值得提及的事情嗎？」
「噢，就像我前天告訴你的那樣，升陽映畫、**m和金星音樂都在穩步發展，兩部電視劇的制作計劃也都有了初步成效……」
「我不是說工作。」勞拉輕聲打斷了他。「你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
「我……」約翰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有很多思念的話想對勞拉說，但約翰尼明白，現在還不是把它們說出口的時候。畢竟勞拉還得在歐洲待上兩周，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分散勞拉注意力，讓她無法安心工作的那個人。
「我很好。」心念已定的約翰尼笑了笑，這樣說道，「最近我又瘦了不少，你回來以後一定會非常驚訝的。」
「我一點都不相信你。」勞拉捂著嘴，咯咯笑著。「節日季一到，火雞肉和土豆泥絕對會讓你的體重持續飆升的。」
「我們走著瞧。」約翰尼也跟著開心地笑了起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聲音變得低沉了下來，「我很抱歉，勞拉……今年沒法兒跟你一起過聖誕節和新年了。」
「沒關系，畢竟我們都有很多工作要做，而且我們會在一起過情人節的，不是嗎？」勞拉跳下床來，走到玻璃鏡前。靜靜地打量著自己。
你可真是個騙子。勞拉不滿地朝鏡中那個有著一頭蓬松金發的女孩兒皺起了眉頭，聖誕節和新年都沒法一起度過，情人節又有多大可能呢？
以後的工作肯定會越來越多。只要我還是超模勞拉-斯通，你還是名流約翰尼-施瓦茨，我們能待在一起的時間就只能按天計算。
想到這里。鏡中女孩那副失落的神情已經無法掩蓋了。
「我可以盡量擠出時間，也許聖誕節前我可以飛到巴黎或者布魯塞爾來陪你。」在一陣難堪的沉默後。約翰尼率先打破了僵局。
「不，听我的話，留在紐約。升陽映畫才剛剛成立，有很多事情都等著你去做。更何況，你是個重要的人，大家都需要你。」說這句話時，勞拉很難掩藏住語氣里的苦澀，「我聖誕節時會得到三天的假期，我打算回一次荷蘭，去看看我的父母。」
「可是……」
「好了，約翰尼，我……非常感激，但我不能讓你到巴黎來。我不能讓你為了我放棄事業。」勞拉長舒了一口氣，用盡量輕松愉快的語氣說道。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約翰尼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
听到約翰尼的話，勞拉並沒有作答，她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鏡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尷尬的沉默再一次降臨了。
「約翰尼……」似乎是受夠了強忍心緒的感覺，勞拉咬著手指甲，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說道。
「什麼？」
「我……」勞拉頓住了，「希望你照顧好自己，千萬別生病，不然我會非常生氣的。」掙扎了一會兒後，勞拉認命般地嘆了口氣。沒錯，女孩兒的確可以把所有的話都一股腦地倒出來，但那除了為兩人徒增煩惱以外，還能改變得了什麼呢？
「我會的。」約翰尼輕聲應道。
「那就好。」勞拉笑了笑，「今天就說到這兒吧，我有點累了。」似乎是為了配合自己的話，女孩張著嘴。輕輕打了一個呵欠。
「好吧。注意休息。好好照顧自己。」
「好的……晚安。」
「晚安。」
通話聲戛然而止。勞拉把手中的黑莓手機隨意地扔在地毯上，疲倦地閉上雙眼，向後仰倒，讓自己的身體自由墜落在那張柔軟的象牙白色國王大床上。女孩雙手交疊置于小月復間，任由那一頭瀑布似的金發散落在床鋪上。房間里靜得出奇，但勞拉卻渀佛能夠听到窗外一對對情人的呢喃。
巴黎是一座屬于愛情的城市，它從來就不是為一個人準備的。
————————————————————————————————————
而在世界的另一頭，約翰尼的情緒也有些低落，他打開冰箱，為自己斟了一杯佔邊威士忌。不一會兒，玻璃杯里的琥珀色液體便消失了大半。辛辣的口感、還未完全消散的睡意和從月復中升騰而起的熱氣讓約翰尼的視線都模糊了不少，他推開門，走上陽台。雙手扶著冰冷的欄桿，眼楮微微眯起，腳下的鋼鐵之城此時似乎都變成了銀灰色的一塊。
不知過了多久，約翰尼才感覺到從自己胸前傳來的酥麻感，他把手伸進衣兜，掏出了那只正在震動的黑莓手機。
「你好，托尼。」約翰尼低頭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很久沒听到你的聲音了。」
「你好，約翰尼！」電話那頭的托尼興致高昂，甚至還有些口齒不清。「的確很久了，上一次跟你通話還是兩個月之前的事。」
「你喝酒了嗎？」約翰尼揚了揚眉毛，驚訝地笑道，「今天可是比賽日。」
「沒錯，今天是比賽日……而這就是我喝酒的原因！」即使在電話這頭，約翰尼也能在腦海里描繪出托尼-斯科爾斯眉飛色舞的神情，「斯托克城又贏球了！」
「和我的猜想一模一樣。」約翰尼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比分是多少？」
「三比一！」托尼的聲音幾近于嘶吼，「而且我們的對手是紐卡斯爾聯隊！」
「紐卡斯爾……」約翰尼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是整個超級聯賽里實力最強的球隊之一！」
「！」
「————」
「好樣的！」
听到托尼-斯科爾斯的話，需工酒吧里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這聲音甚至跨越大洋，傳到了約翰尼耳邊。
「哇噢！」約翰尼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這真是太棒了，伙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斯托克城現在已經贏下六場比賽了。對嗎？」
「一點兒也沒錯，就像我在郵件里告訴你的那樣。」托尼找到一間稍微僻靜一些的隔間。端著啤酒坐了下來，「過去的十一輪比賽里我們打出了六勝兩平兩負的成績，在半程排行榜上排名第十二位。」
「恭喜你，托尼。」
約翰尼听著手機那頭托尼-斯科爾斯怎麼也止不住的笑聲，自己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自約翰尼與托尼-普利斯在加爾文窗邊餐廳的那次談話開始，八輪比賽三平五負，積分榜排名墊底的斯托克城隊便煥發出了異常驚人的活力。10月9日，他們在主場以2︰0干淨利落地擊敗了富勒姆隊。一周之後，托尼-普利斯又帶領球隊在曼徹斯特市立球場1︰1逼平了曼城隊，斯托克城在球門前擺下防守大巴，場上所有球員絕大部分時間都龜縮在本方半場防守，只有里卡多-弗勒一人被托尼-普利斯給予了在對方半場活動、伺機反擊的權力。在九十分鐘的常規比賽時間里，曼城隊得到了六次角球機會、三次任意球機會，控球時間達到65%，射門總數也超過了二十七次。不過，讓曼徹斯特人感到有些尷尬的是，英格蘭人斯圖爾特-皮爾斯的球隊在長達一個半小時的瘋狂進攻時間內，僅有五次射門是在禁區內完成的，最終射正的次數也只有四次。
托尼-普利斯擅長的緊縮式防守加兩翼快速反擊收到了奇效。第七十二分鐘。斯托克城隊抓住曼城隊體力下降的契機。在斷下曼城中場約瑟夫-巴頓綿軟無力的橫傳後，由羅里-德拉普牽頭，從左路開始迅速發動反擊。他靈巧地躲過了理查德-鄧恩的鏟球，把皮球交給了中路的組織核心邁克爾-湯奇。舀球後的湯奇沒有停下腳步，他只是抬起頭，極快地掃了一眼前場形勢，便送出了一記有力的貼地長傳。皮球從反應不及的內達姆-奧諾哈和米卡-理查茲之間穿過，追上了已經趕到大禁區前沿的里卡多-弗勒。
作為斯托克城隊內最高效的進球機器，本賽季已經打入四球的里卡多-弗勒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牙買加人抬起右腳，大力抽射。輕松地將球送入了尼基-韋弗把守的大門。突如其來的進球讓曼城球員亂了陣腳，在接下來的十八分鐘里，曼城隊都很難組織起有效的進攻。如果不是蘇格蘭人保羅-迪科夫在傷停補時階段意外地搶到理查德-鄧恩打在門柱上的皮球補射破門，斯托克城隊甚至能在曼徹斯特收獲一場勝利。
10月19日。斯托克城隊在倫敦的斯坦福橋球場0︰2輸給了切爾西隊。雖然斯托克城球員們的防守工作做得很好，但他們顯然不是這支由冠軍教頭穆尼里奧率隊，埃辛、德羅巴還有特里等世界級球員領餃的切爾西隊的對手。10月28日，回到不列顛尼亞球場，斯托克城隊通過一次教科書式的角球進攻頭球破門，1︰0戰勝了來訪的米德爾斯堡。下一輪，斯托克城隊依舊坐鎮主場，迎戰來自倫敦的兵工廠阿森納隊，這一次，在主場不列顛尼亞球場兩萬七千名球迷的助威聲中。斯托克城的後防線成功阻擋了由蒂埃里-亨利領導的槍手進攻線，並通過邁克爾-湯奇和萊昂-科特的兩記頭球擊敗了這支冠軍杯球隊。
這次對阿森納的勝利極大的提振了斯托克城隊球員的士氣，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月時間里，斯托克城隊面對與自己一道升上英超的謝菲爾德聯隊以及弱旅查爾頓隊取得了兩連勝的戰績，聯賽排名一度升到了第七位。隨後，斯托克城隊在主場與阿斯頓維拉隊0︰0握手言和，一周之後又以一球之差憾負雷丁隊，似乎已經止住了瘋狂勢頭。但令人驚訝的是，就在今天，做客倫敦白鹿巷球場的斯托克城隊以2︰0的比分干脆利落地擊敗了本賽季冠軍杯席位的有力競爭者托特納姆熱刺隊。不管杰梅因-迪福的射門有多麼精準。新星亞倫-列儂的速度有多麼像克勞迪奧-卡吉尼亞，面對斯托克城隊比阿基里斯之盾還要堅固的防守，托特納姆熱刺隊都無計可施。
在過去的十輪比賽中，托尼-普利斯的斯托克城隊展現出了令人贊嘆的防守水準。雖然他們過去十輪中的總進球數只有十一粒，但憑借著強悍的防守和犀利的反擊。斯托克城隊卻依舊獲得了絲毫不遜色于冠軍球隊的勝場數。
「斯托克城隊是整個英超聯賽防守質量最高的球隊之一。」英國版《442》雜志評論道，「威爾士人托尼-普利斯將這支球隊打造成了一個龜縮到半場之內。依靠定位球和角球獲得勝利，能把每一次控球都發揮出最大效用的功利主義機器……陶工們能在賽季過半時就月兌離降級區並不令人驚訝。」
這樣的評論，是對斯托克城全俱樂部上下最好的贊揚，也是對托尼-普利斯執教功力最為真誠的贊揚。
「對了，另一個托尼在哪兒？」想到這里，約翰尼笑著問道。
「他在吧台那邊……等等。」托尼-斯科爾斯捂住電話，朝吧台大聲喊道，「托尼！約翰尼在線上！」
「嘿，嘿！約翰尼！」一向不苟言笑的威爾士人今天也喝得酩酊大醉，「你怎麼樣？我們贏球了！」
「我知道。」約翰尼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感覺怎麼樣？」
「你在開玩笑嗎？」托尼喊道，嚴肅的他今晚也難得地開起了玩笑，「曼聯就算現在把一份周薪一百萬的合同遞到我面前，我也不會……噢，不，如果是周薪一百萬的話我可得仔細考慮考慮。」
「我可不會傻到把你放走。」約翰尼笑了笑，「離冬歇期還有四輪，你有什麼需要嗎？」
「球隊現在的陣容齊整，傷病不多，冬歇期需要引進的球員並不多，我只需要在左後衛的位置上再引進一名強有力的助攻手。」談起正事，托尼-普利斯霎時便清醒了許多。
「你知道我對足球一竅不通的。」
「噢，你是說預算……好吧，等我把電話交給他。」話音剛落，約翰尼便听到了一陣衣料摩擦手機發出的雜聲。
「我們現在的財政很健康，本賽季球隊的門票收入和紀念品銷售相比起上賽季分別有2。3%和5%的增長，再加上你兩個月前注入的三千萬美元，我想斯托克城能夠非常順利地度過這個冬天。」托尼-斯科爾斯接過電話，即使受到酒精的影響，他的思維也依然清晰。
「那就好。」約翰尼輕松地舒了口氣，「有什麼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好嗎？」
「當然。」托尼頓了頓，輕聲回應道，「謝謝你，約翰尼。」
「這是我應該做的……好了，回見，托尼，幫我給……另外一個托尼問好。」
掛掉電話，約翰尼抬起頭，看著紐約有些陰沉的天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原本沮喪的情緒早已消失了大半。他把手機放回內衣兜，轉身回到了屋內。
湊巧的是，剛剛邁進客廳，那只黑莓手機便又震動了起來。
「珍妮薇芙？」約翰尼掏出手機，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珍妮薇芙可不是一個會經常給他打電話的人。
「嘿，泰德夫人。」約翰尼按下通話鍵，笑著說道，「今天可是星期六，休息日。我的私人咨詢時間是星期二到星期四下午兩點，你應該那時候打過來。」
「你好，約翰尼。」與約翰尼不同，珍妮薇芙的聲音明顯有些低沉，「我想你應該到河岸錄音室來一趟。」
「是瑞恩嗎？」听到珍妮薇芙的話，約翰尼的面色頓時凝重了起來。
「沒錯，他……」珍妮薇芙的聲線顫抖，听起來脆弱無力，「他現在的情況很糟。」
「我明白了。」約翰尼緊緊抿住嘴，點了點頭，「我馬上就過來。」
說完，他掛掉電話，急匆匆地從衣架上取了一件御寒的風衣。
看來今天的確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約翰尼看了看窗外愈發灰暗的天空，重重地嘆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