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刮得我兩頰生痛。眼前一片黑暗,教我看不清周圍的景色。只是,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讓人心生膽怯。那些飛揚起來的塵土,攪得空氣也渾濁起來。
雙臂緊了緊,我在他耳旁大聲說︰"鯨魚!把手和腳都張開!"結果,弄了滿嘴的沙土。
他乖乖的听話。張開的寬大衣袍被風吹得呼啦啦作響,減緩了我們下墜的度。
只是,身形依然在不斷地往下掉,很快的,粼粼水光近在眼前。
我朝皇帝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吃痛,輕呼一聲。我命令道︰"一會兒我叫你拼命吸氣你就吸氣,知道嗎?"
"嗯。"他低低的應了聲,接著又小小聲的說︰"我不會泅水。"
我瞪著近在眼前的白皙面容,真想一巴掌扇死這個小鬼。小時候他都學了些什麼?!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收回手臂,緊緊抱住我。
來不及細想,我大喝一聲︰"吸氣!"
正張開嘴用力吸氣,冷不防一個溫熱濡濕的物體伸了進來,象軟體生物,糾纏住我的舌。而他,正用力地**著我的唇。
這個混蛋,他是想要我跟他一塊死……我閉上眼楮,細心感受這瀕臨死亡的絕望之吻。真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靜止……
噗通一聲巨響過後,身體立即被寒冷的水包圍,那些看不清色彩的液體,正從口鼻不斷的灌入。
我在水里不斷的咳嗽,更多的水灌了進來。我開始掙扎,想往上游,只是涌入水里的泥石土塊越來越多,把整個河道的水都攪得沸騰起來。身軀只能隨波逐流,在水里翻滾。肺被擠壓得好難受,象要炸開一般。伸手環住自己,這才現,一直緊貼在胸前的那個人,不見了。
"我不會泅水。"
他的低語一直回蕩在耳邊。
淚水從眼眶里溢了出來,很快就跟周圍的混濁液體溶合在一起。
我不停的哭泣,腦海里走馬觀花般,浮現我們相識、相處在一起的各種場景。
看著他由一個圓滾滾的小肉球,慢慢變大,會拿來各種花和各式各樣的小玩意送給我,會拉著我的手看花燈,會牽著我的手一起放風箏,會從皇宮里捎帶上精美的點心,強硬的塞到我嘴里,然後,小心翼翼地幫我舌忝去嘴角的碎屑……這一切,都是多麼美好,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那個,名叫雲月的女人……
那還只是去年冬天的事。雲月來到京城,住在林府。
林府老爺,是她的親舅舅,而林老爺的正室——柳夫人,卻是父親的妹妹,我的親姑姑。
那天,姑姑和姑丈攜帶她到我家來串門,拜見我爹,當時皇帝跟我也在場。不知怎的,那兩人一見如故,談話很是投機。他們僅相處數天的時間,就把我們相處十幾年的美好時光給覆蓋了。我躲在樹蔭下,藏身花叢里,看著他們相擁在一起的身影,看著他們牽手走過曲橋,在涼亭嬉戲。看到他眼里濃濃的眷戀和愛慕,我似乎,听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爹爹站在一旁,沉著臉,問︰"素素喜歡靖兒,是嗎?爹爹會幫你達成心願的。只要是你想要的,爹爹都會想辦法滿足你。"
我絞著手帕,不語。
不久,雲月回江南過新年,我以為事情到此應該完結了,那兩人應該沒有再見面的機會,靖宇哥哥以後還會是我的好哥哥,還會對我如以往那般親密,便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可是到了夏天,靖宇哥哥卻以視察民情、監察水利為由,去了江南。
回來之後,出人意料的,他執意下旨封雲月為貴妃。大概是爹爹的努力,朝臣的勸阻,或是雲月的退讓,他最終答應連我也一並娶了,並把貴妃的封號賜給了我,另冊封雲月為雲妃。
實際上,他想娶的是雲月。而我,只是附帶的。
我只是個附屬品……
周圍漸漸靜了下來。
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只是,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源源不斷的涌現,都在訴說著一個小女孩慢慢成長的心路歷程。這是一個少女的初戀,一份青澀的感情,卻因為帝王將相間錯綜復雜的關系,被扼殺了。那漫長的歲月,一起走過的日子,終不敵一人一朝變心……
這是,柳貴妃的記憶。
難道,我要離體了,她終于出現了麼?她一定很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一定還在努力掙扎,嘗試著活下去吧?
罷了,就把這具身軀還給她,說不定,她能夠逃出生天呢?有著那麼深的,對俗世的眷戀,對皇帝的愛慕,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死去才是……
我放棄了掙扎,漸漸沉入睡眠中。眼中留下的最後一抹影像,是柳素素那安靜祥和的面容,在月光的照射下,那泛著藍色水光的白皙臉孔,竟顯得有點詭異……
…………
……
嗯——好痛。
頭昏沉沉的,身體也好痛。我要死了麼?
不對。我原本就不是有生命的物體。
那麼,是柳貴妃要死了麼?
也不對!死了怎麼會感覺到疼痛!而且,在水里的時候,我好像與她的軀體分開了。
那麼,我現在究竟處于何種狀態?難不成又跑到誰的身體里了?
努力動了動手指,手中觸到的是絲一般柔滑的質感。
深呼吸幾口氣,肺部有些疼痛,我咳嗽了幾聲,身旁立即響起驚喜的叫聲︰
"皇上!皇上醒了!快,快傳御醫!"
之後是紛雜的腳步聲。
我吃力的睜開眼楮。
入眼,是一片明黃色。很熟悉的場景。貌似,有一段時間,我天天都在這里呼呼大睡。
轉過臉,看到一屋子的人,男女老少,也有不男不女的,或驚喜,或驚異,或驚恐,或是驚慌失措的看著我。哇!有幾個美男!我的眼楮瞠的一下變得瓦亮瓦亮,視線在那幾位年輕俊帥的男子身上循視。
突然,一個老頭子站到我面前,擋住了我的視線。他朝我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說︰"陛下,請讓老臣為您把脈。"
我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這——這不是那個醫正大人嗎?上次給我開藥的那個白胡子老頭!心腸還算不錯,很有醫德,吃了他開的藥,我的腸胃確實舒服多了。于是,乖乖伸出手。
這只手,雖然白皙縴細,但是,看那骨骼,很明顯,是男人的手……
……
我呆了一下,腦子突然靈光一閃︰剛才他叫我什麼?
陛下?
還有屋子里那些人對我的稱呼——貌似他們稱呼我為——皇上?
我咽咽口水,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呼吸亦不由加重,肺部一疼,又是幾聲咳嗽。
沖出喉嚨的聲音有些暗啞和厚重,完全不同于女子的輕靈和清脆。
天哪!我趕緊把手縮到被子里模一模——胸部平坦,月復部平坦,那個啥,軟綿綿的,耷拉在褲子里。
媽呀——我騰的一下坐了起來。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又軟軟的倒下。
"皇上!""陛下!""皇兄!""皇帝(弟?)!""……"
周圍人聲吵雜,此起彼伏,各種稱呼都有。看來,還是有不少人關心我這具身體的。
但我關心的是︰皇帝這小子又去哪里了?不會象上次那樣,暈倒在身體里失去意識了吧?
罷了,睡一覺起來再說。說不定,睡醒了,他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