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太後回宮以後,我們真正算得上見面的次數不過兩次。盡在
一次是前幾天到廣寧宮用晚膳的時候,再有一次,就是今天。
現在。
「母後!快快請坐!」我合上手中的書本,隨手擱在書桌上,趕緊把這尊大佛迎上座。鯨魚這小子不曉得又跑到哪里去了,這幾天一直憂心忡忡的,滿月復心事,老是躲著我。定是那個妖魅的國師跟他說了我的什麼壞話!
該死的秦慕容!別以為他是老國師的得意弟子我就——
唔,我確實不敢對他怎麼樣。那小子陰險得很。不知道他在身上掛了什麼東西,只要我一靠近就覺得頭暈手腳軟,身體就象不是自己的一樣,無法控制——唔,雖說這具身體原本也不是我的。除了第一天吃飯的時候跟他有過近距離的接觸,後來就只能離開五步遠的距離說話了。
該死的狐狸!定是那天我對他的威脅讓他起了防備之心!***!得找個機會,尋一個比他厲害的人來滅了他!
可是,最近我翻看完書庫里的奇聞異事,怪趣雜談等書籍,這才知道,放眼天下,貌似比他厲害的就只有他師傅了。也許他師兄弟中也有厲害的,可都是同門,肯幫我這個來歷不明的游魂才怪。
煩啊!
邊想著自己的心事,我一邊斜眼看向端坐在身側的太後,她臉上神色凝重,似是在想著找什麼樣的措辭跟我開口。
看來,太後也是滿月復心事,有難以啟齒的話要對我說。
粉黛奉上香茗,安靜的站立于一旁,紫苑則端上了各式精美點心,輕輕擱在隔開我與太後的橡木案幾上,然後垂手站立于我身後。太後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她們一眼。那一眼,飽含深意,十足的曖昧。
我差點想噴茶。
我知道紫苑跟粉黛的姿色比靜月那平凡的臉蛋要好看上幾分,身子骨也要高挑豐盈些,可是,那也不能說明‘朕’跟她們有曖昧的關系啊!難不成她以為我既然看上了其貌不揚的‘靜月’,更不應該放過身邊的清麗宮女?這妖婦,莫非總想著怎麼幫皇帝網羅女人來填充後宮?小鯨魚目前還沒有接班人,難道她是迫不及待的想提前當皇女乃女乃?看她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而且,貌似‘朕’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吧?她要抱孫子,也應該抱六王爺的孩子!
「不知母後今日前來,有何要事相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輕啟朱唇,笑盈盈地看向她。
太後抿唇一笑,眸光一轉,掃視殿內眾人一圈,不疾不徐地道了聲︰「都退下吧,哀家跟皇上好好聊一會兒。」就見其宮女宮侍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便後退著魚貫而出。
紫苑跟粉黛猶豫了一會兒,也跟著從側門退了出去。
「看來,皇上甚是疼寵身邊的人呢!」太後斜睨了退至門外那兩名少女的婀娜身姿一眼,意義不明地笑道。
我額上冒出兩滴冷汗,趕緊聲明︰
「紫苑與粉黛只是朕的侍女,並無其他。」
「說的也是。皇上的後宮佳麗眾多,哪一個不是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又怎會看得上那些蒲柳之姿的丫頭!」
我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暗指的莫非是‘靜月’?
可是,我怎麼可能看上靜月那樣的容貌?那樣不起眼的姿色,連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都沒有任何念頭!若不是顧忌那縴瘦身子里的重大秘密,我早就撒手不管了!
不待我答話,太後又接著道︰「哀家原本是不想管你們的閑事,可是,既然文宇都求到本宮面前了,哀家也只好為他走這一遭。」
「六皇弟?」我奇道︰「不知文宇向母後提了什麼要求,令母後如此為難?」
太後長嘆一聲,語重心長道︰「皇上,您也知道六王爺自小身子就不大好,要不是靠皇宮里的珍奇秘藥吊著,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我點點頭。這事听小鯨魚提起過。幼年的六皇子身體非常差,是靠吃大量補藥給救回來的。新帝登基,皇子們冊封為王爺以後,他一直深居于皇宮而不外遷到王府去,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畢竟,民間的藥石哪有皇宮內院的來得珍貴,種類齊全。
「那皇上也應該知道,文宇至今一直未婚配,一半是因為身體的原因。」
我又點點頭。那另一半原因呢?
太後端起茶盞捧在手心里,凝望著裊裊升起的水汽,緩緩說道︰
「另一半——自然是因為他接觸的人少,見識的女子不多,而無從抉擇。」
這下我有點明白太後的意思了。
「母後的意思讓朕為他舉辦一場相親大會,把京城里的名門淑女,大家閨秀都請來,讓他們好好相處,從中挑幾個好的?」我有些興奮。要不,干脆連名門之後,文人學士什麼的也一並請了吧,最近小皇帝都不理睬我,我也怪悶的……
太後被我的話嗆著,倉促地把茶水咽下,在一旁輕咳。
我趕緊坐到她身旁,輕輕拍撫她的後背。她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直。
我不解地看向她,她忽而又放軟了身軀,眸中閃爍著一種感動的光芒,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執起絲帕輕輕擦拭著唇角,臉上漾開一抹溫和的色彩。
「靜兒長大了,懂得孝順母親了呢。」太後和緩地說道。
我一愣,忽然想起,小鯨魚言談中偶爾透露出對太後的不滿,對她的態度也談不上恭敬,甚至是有點畏懼,想來兩人以前有過什麼過節。若是真正的林靖宇在這里,是斷然不會作出這種親昵的舉動的。
悻悻然收回手,我尷尬地打哈哈道︰「朕以前年幼無知,言辭上多有沖撞,母後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太後笑了笑,微垂下眼簾,輕聲道︰「我怎麼會往心里去呢……」
看到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有些刺眼,我似乎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個太後,態度有些奇怪……該不會是現了什麼吧?
為了避免說多錯多,讓她瞧出端倪,我決定盡快解決難題,送走這尊大佛。
「六皇弟的事,母後就無需擔心了!一切有朕做主——」
「等等!哀家今天來,要說的不是這個。」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她轉過臉來,正對著我,十分認真,外加十二分誠懇地說道︰「皇上,您是否真的喜歡靜月姑娘?」
我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喜歡。十分喜歡!」
「不,」她搖搖頭,一口否定,「皇上不是喜歡她,而是迷戀。皇上是在通過她思念另一個人。皇上這心里頭,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人。」說著,伸手輕輕點了點我的心口。
我有些頭痛。听她的語氣,她大概是以為我對翹辮子的雲月余情未了,在找精神寄托。而很不巧的,雲小姐的貼身侍婢靜月成了替身。
若事情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母後,您听我」我試著開口解釋,卻不想她再次打斷。
「其實皇上久久未給她名分,是有原因的吧?」
有原因。當然有原因!我不想鯨魚的後宮里再多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母後知道你小時候一向自私,不喜歡別人動你的東西。」
咦?這我倒沒听鯨魚提起過!鯨魚小時候的八卦啊——听听無妨。
「只要是被他人動用過的東西,你都要認真仔細地清洗過。實在是洗不干淨的,就命人扔了。」
唔。難怪那次小鯨魚被柳強在身上弄出掐痕了,他會搓洗得那麼用力!果然有潔癖……
「所以,你是斷然不會輕易許給靜月名分的。」太後皺著眉,冷聲道︰「因為她不配。」
我抖了抖。這阿姨受封建禮教荼毒太深,那些老古董的思想根深蒂固!肯定是又牽扯到身份背景上了!可是,‘朕’是皇帝,想要隨便哪個女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門當戶對在我眼里根本就算不上難題!試想一下——天底下還有誰能夠跟皇帝門當戶對的?除非是別國的皇帝,還必須得是個女的……
「母後,」我試著開口勸說,「前些日子您不是說過︰朕若是真心喜愛她,更應該幫她一把,讓她成為一名配得上朕的女子。靜月的家世背景也許無法改變,可是,她的身份地位——還不是朕一句話的事情麼!」
太後一愣,忽而又笑了。
「沒想到,皇上倒是把哀家的話給記在心里頭了。若是之前哀家說的你都能听下去——也就不會生後來這許多事了。」
我無瑕顧及她說的「後來這許多事」指的都是什麼,只想讓她打消對靜月不利的念頭。剛想開口表明自己對‘靜月’絕不放手的堅定立場,不想門口傳來一聲通報,把我剛到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
「國師大人——到——」
我與太後面面相覷,一致出聲道︰
「宣!」
漆紅的殿門打開,那人緩步行來。身後的天光映得他整個人美如冠玉,皎若雪蓮。
如黑緞般的長隨意綰起,僅用一根碧玉簪簪住,碧玉烏下,膚似寒冰,眉如黛畫,鼻挺而秀,唇點桃夭。但最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卻是他那雙如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眸,流盼之間媚色隱生,顧望之際奪人心魂。
一襲白衣,迎風飄舞,那抹白色襯得他象天神一般聖潔,笑意盈然有如觀音座下金童一樣,我真立即就有想要搭個神龕把他供起來的感覺。
看到我們,秦慕容有一絲詫異,卻又忽而抿唇一笑,右頰上的小酒窩陷下去更深了,簡直可以淹死一只蚊子。隨便也湮沒了我的神智。
也許是我呆望的時間久了些,太後輕咳了兩聲,又伸手扯了扯我的袖子,我這才回過神來。
不知何時,那宛如謫仙般的人兒已經跪叩在我面前,看上去貌似也有一段時間了。他正抬眸,疑惑地看向我。
太後揮揮手,讓他起來,並命人賜座,奉茶,我這才找到機會出聲︰
「秦愛卿今日怎麼有空想到要來看望朕?」說著,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尊臀,離他遠了些。唔,那陣暈眩的感覺又來了。
秦慕容眯了眯狐狸眼,笑吟吟地說道︰「臣,確有一件事需凜報聖上。」
「說。」
「臣是懇請聖上賜婚來的。」
「咦?和尚也可以成親?」我大感意外。
秦慕容的臉色黑了黑,輕咳一聲,道︰「臣是修道之人,講求陰陽調和,並非一心皈依佛門、不問俗事的和尚。」
「哦。」我點點頭。知道你不是和尚,我故意氣你的。再說,長成這樣,真要做了和尚,尼姑們也要逼著你還俗的。
「不知秦愛卿求的是哪家姑娘?」捧起茶盞輕呷一口香茗,看著秦狐狸那陰險的笑容,我冷不丁的打了個冷顫,忽然覺得有些不妙。這狐狸嘴里絕對不會給我吐出什麼好話來!
果然,不出所料,秦慕容只說了一個名
「靜月。」
「不行!」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我還正在思考中,身旁的美艷婦人卻是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跟秦慕容都十分詫異地看向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