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看著紅褐色銅質香爐中升起的裊裊青煙,沉思中。
這是今年新制的丹桂香,馥郁的甜味並不是她平時喜歡的類型。只是,現下無暇顧及更多,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嬌小縴瘦的女子離開時的清澈眼眸。
那是一種無辜,無知,以及茫然無措的眼神,顯示她對自己所要傳達的意思並不知情。
可是,雲家小姐出事那天,靜月明明沒有跟在自家小姐身邊,而是趁小姐午睡的時候擅離職守,偷偷跑出閣跟男子私會。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兒子——六王爺林文宇!
這件事她也是剛在暗衛調查的情報中得知的。原本想把這事兒搬出來嚇一嚇那個身份低下的女孩,讓她知道,她有把柄落在了自己手中,日後合該听候自己的遣喚,供自己差使。卻不想……
她居然沒有任何反應!連一點點驚惶失措的表情都未顯露出來!
——難道是暗衛的調查有誤?
這個可能**不大。先皇留給自己的暗衛專攻情報收集,與皇上那一撥專門處理特殊事務的影衛的本領不相上下,都曾是先皇的左臂右膀,誓**效忠皇室,效忠皇室的最高統治者。如今新皇尚未成年,不能執掌全局,先皇為防柳氏獨自坐大,把只听皇帝調遣的護龍衛分為兩支,一支留給了自己,另一支仍負責保護皇上的安全。
可是……若那份調查結果是真實的,那麼,那個丫頭隱藏心事的本領就太高強了!而她近兩個月以來所作的一系列動作,就很人深省了。
先是故意沖撞柳貴妃,引起皇上的注意;再就是以自己卑微渺小的姿態博取皇上的同情心;接下來或許是利用對自家小姐的回憶,時不時的提醒皇上莫忘舊愛,讓皇上認為她是個念舊主的好婢女,進一步提升對她的好感;之後獨寵,封妃……
弄不好,懷上龍嗣和導致小產的事情,都是她早有預謀和策劃的!只為了除去其他妃嬪……
越想越可怕,越想就越覺得心驚。太後深吸一口氣,微顫的素手輕輕一揮,打翻了香爐。香熄滅了,香灰沿著香爐台一路飄撒下來,沾得那華麗的衣袍東一塊西一塊的,很是刺眼。最後剩下的灰燼直接飄落到赤紅色的羊毛地毯上,染出一塊巴掌大的污漬來。頓時,甜膩的味道彌漫了整個房間。
「娘娘千歲!」瑞嬤嬤低呼一聲,趕緊上前幫她清理袍裙。
太後垂眸瞥了一眼,冷笑一聲,若無其事地說道︰「既然不能穿了,就扔了吧。哀家從不留無用的東西。特別是骯髒的東西。」語畢,轉身到內室更換袍裙去了。
瑞嬤嬤微微擰眉。
錦繡宮,一女子跪在側殿的冰冷地板上,對著林靖宇深深地俯磕頭,整個人都幾乎趴俯到地面上去了。
林靖宇坐在鋪著厚厚的紅狐狸皮毛的長椅上,滿臉不悅。
「都說了放你自由,為何這般不識好歹!」他連看都懶得看那女子,怕污了自己的眼。一名娼婦而已,怎麼可能留她在宮中!這置天家的顏面于何地!
可是那女子苦苦哀求著,聲淚俱下地述說著自己孤苦無依的悲慘身世,只求能留在皇宮中做事,即便是去倒夜香洗刷馬桶,她也心甘情願。
話都說到這份上,林靖宇也不好再板著臉趕人。他無奈地搖搖頭,正想應承,卻又被身後伸出的一只手給阻止了。
「朕不同意留下來歷不明的人。」我斜躺在林靖宇身後,懶洋洋地伸了伸腿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順手一把摟過眼前正鬧別扭的某人的細腰,把‘她’攬在懷里,裝似恩愛地把下巴擱在‘她’的瘦弱肩膀上,盯著五步開外跪著的那名女子——秦慕容從青樓里買回來的‘靜月’的替身,唇角抿起一個譏諷的笑容,頓道︰「特別是別有用心的女人。」
女子身形劇烈地顫抖起來,又磕了幾個頭,用帶著哭腔的嗓音低訴道︰「賤婢……怎敢奢望!只是年關已近,賤婢如今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即便出去了,也只得淪落街頭這一下場!屆時,也只有凍**在那冰天雪地之中,無人收……」大概是說得太激動,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只一昧地磕頭懇求。
「望皇上開恩!容留賤婢在最狹小黑暗的地方棲身,只待來年開春,再遣走賤婢不遲!皇上恩澤五洲四海,洪福齊天!不會棄自己的子民于不顧的!」說著,又咚咚咚地叩。
我差點要為她鼓掌喝彩。真怕她再磕下去,即便腦門不壞這地板也要被她磕出洞來了。
可是,不知為何,我就是對這女人沒什麼好感,不想讓她留下。
正想喚侍衛進來把她拖走,林靖宇卻先我一步開口了。
「既然無處可去,就暫且留下吧。」
我差點沒把林靖宇推下椅子去。
待宦官把她領走去管事嬤嬤那里安排活計,我立即跳下長椅,指著林靖宇罵道︰
「你腦子有病啊!不過一娼婦,怎可容留!」
林靖宇微微皺眉。
「她說了開春會走。」
「*i子說的話也可信?莫說開春,我看就是明年立夏秋分冬至,她也會找出種種理由長久的留下來!你就等著被她糾纏到**吧!」說罷,我氣哼哼地拂袖離去。
沒想到,此事竟讓我一語成讖,那個卑賤的女子真的在林靖宇身邊留了相當長的時日,只是,現在的我們又怎麼可能預知未來呢?即便只有短短的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世事卻已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只嘆命運弄人,回想當時已惘然。
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離開錦繡宮,我越想越不對勁。
林靖宇今天的表現太反常。可我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好像是……有什麼心事。
也不對!這小子有心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說閱讀,盡在
了!他的反常在在沉寂,溫柔?
——對!溫柔!這家伙今天太柔順了!簡直是沒有脾氣!跟他以往那一踫就會炸毛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詭異。太詭異了!莫不是里面又換了個靈魂?
我打了個冷顫。還是趕緊找秦慕容商量!
我加快了步伐,正苦惱地悶頭走著,冷不防一個聲音喚住了我急促的腳步。
「皇上,別來無恙?」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攔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