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清廣從禰正平話里面听出輕蔑不屑的同時也听出了酸酸的嫉妒和濃濃的恨意,這兩方面比起前面的輕蔑要隱晦一些,但也更強盛,更本源,更是出自禰正平的內心深處。對于螞蟻之間的諂媚與妒恨呂清廣看來簡直不值一笑,可禰正平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又實在是好笑,讓呂清廣實在是忍不住,于是問道︰「你和他們有仇麼?怎麼見了像是斗雞一樣,不過斗雞還是雙方同時炸刺兒,你倒好,人家連看都沒看你,就你這邊兒一副見了生死仇敵似的。」
禰正平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趕緊將酸味兒收緊,藏在深處,表面上將虛假的鄙視也輕蔑展現的淋灕盡致。
「別說你瞧不起那些人,」呂清廣搶在禰正平開口前先堵住了他信口就要開鑿的天河,「你就是說了我也不會相信的,不要試圖騙我,那對你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你也最好別試,要是試出事兒了就沒意思了。」
要是禰正平真的去騙呂清廣未嘗就騙不到,從語言功力上來說,禰正平還要跟更高深一些,如果鐵了心去騙呂清廣的話,成功的希望還是有的。可借給他禰正平兩個膽子他也不敢欺瞞活生生在自己面前的仙長呀,那不是找死麼。禰正平不僅不想找死還想著從呂清廣這兒借點兒勢,好順勢而為,一舉達成他的理想,就算要說謊也不能在這會兒。
「仙長,看您說的,我哪能呢。」禰正平立刻端正自己的態度,在呂清廣面前擺出一副甘願接受耳提面命的謙遜樣,「那些人不過是給曹丞相捏腳的,我還犯不上和那些小人比較,那些東西簡直是有辱斯文,說他們都覺得髒了自己的嘴,和他們置氣不值得。我也是一時的義憤,這種骯髒小人把持了文壇言路,實在是漢家的不幸,天下之亂都是小人作祟,才去了一批,這不,又來了一批。您說,這天下為什麼總是小人當道呢?」
呂清廣看了看那邊兒紛亂著虛禮的人群,淡然的問道︰「他們也都是來見曹孟德的?捏腳也用不了這麼多人,他曹孟德又不是蜈蚣,哪來那麼多的腳?」
「您是知不道啊!曹丞相雖然只有一雙腳,可那腳長在了曹丞相腿上就不是一般的腳了,一次雖然也就一兩個進去給曹丞相捏,可總是一個人捏卻是缺乏新意,久了,那腳也會厭煩不是。多幾個人換著來,各有各的捏發,各有各的手法,各自是不同的風格,有的輕,有的重,有的重在松骨,有的利于筋腱,有的通筋活血,有的保養皮膚,各自搔在曹丞相不同的癢處。」禰正平眉飛色舞的給呂清廣講解起來,「曹丞相是量大,一向講究個包容並蓄,所以就算是捏腳也是一樣的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一枝獨放不是春,百花盛開春滿園。而且人一多就有了競爭,競爭就帶來了活力,手法也就不斷的進步。這些捏腳的多是文人出生,士族庶族都有,只要是捏得曹丞相舒服,什麼出生並不重要,有好手藝才是最被曹丞相看中的。曹丞相常說,別的都不重要只有自己手藝才最重要,只要捏的好曹丞相就讓他舉著丞相的腳,此之謂唯才是舉。此舉必為後世文人所傳送。」
禰正平說起來頭頭是道津津有味,那味兒也不知道是不是曹丞相腳丫子的味道,反正呂清廣是後退了三步和他拉開距離。
「听你說起來門兒清如許,你是不是也打過這個主意?」呂清廣半開玩笑的問。
誰知禰正平卻深深的嘆了口氣,恨恨的說︰「那批小人,舉上曹丞相的腳了就不可一世起來,小人的面目也暴露無遺,竟然違背曹丞相唯才是舉的宗旨,破壞曹丞相建立的競爭機制,自作主張搞起了行會,把持起了曹丞相寶貴的雙腳,排斥異己,陷害賢良,對于新人更是痛加打壓。還私自搞了非法組織,名曰︰捉鞋,捉了曹丞相的鞋豈不是綁住了曹丞相的腿腳,曹丞相也就自己走不了路了,這些人就是自己不肯走路也不讓別人走,要走也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文人相輕吶!」呂清廣听完禰正平的抱怨,感慨了一句,往下就沒有話了,呂清廣是天仙境界總不能幫著禰正平去搶曹孟德的臭腳丫。
「他們哪里還算得文人?」禰正平這次倒真是發自內心的輕蔑了。
「就你是文人,」呂清廣淡笑著說,「你還不是一樣在丞相府門口兒排隊。」說完呂清廣鄒起了眉,這話仿佛有些不對,四下里看看又沒什麼不對的地方,禁不住生出更多的疑惑來,越發覺得今兒個事情來得蹊蹺。怔怔的對著丞相府的大門望著,門上並沒有匾額,這會兒門半閉著,門外十步內都沒有人,門里隱約的可以看到有人影晃動。
岔子出在哪兒了呢?
呂清廣確信一定是有問題的,可怎麼都想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問題,又是什麼時候出的問題。于是不自覺的有些惶惶然了。
吱呀的一聲,丞相府的大門旁的小門洞開了。一行門役出來掌上燈,高懸起來,將門前照耀的招搖顯擺,門洞中的陰影也跟著深邃起來。一行門役又退回去,引入到深邃之中了。
禰正平急躁的搓著手,原本干淨的手上也被他搓出泥條來。
後來的捏腳者和先來等候的已經虛禮了一番,先來的都已將殘羹冷炙撤去,舖了干淨的草席,下人奉上茶湯來。一群人都在草席上跪坐了,當街高談闊論起來,卻都是一些辭賦短歌潮流之類的文藝潮流話題,很小資也很時尚,間或八卦點滴個別辭賦大家的個人**,于時政卻只字不提。
听他們說話用不著靈識束,呂清廣尖起耳朵就足夠了,听了一會兒,很是無趣,這些人說得卻很是起勁兒。
禰正平也側著耳朵在細听,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插嘴,可話到嘴邊兒又強行咽了回去,直把禰正平忍得那叫一個辛苦。這些話題原本是他禰正平的強項,如果加入其中不難立刻成為焦點人物,奈何,人家並未請他同席。而且先前已經過度明確的以不屑一顧劃清了界限,現在要是主動搭話,那臉皮起碼也要有二皮臉的修為才行。禰正平給自己的標簽兒是高潔之士,這臉皮的修行卻並不很是出眾。
夜色漸濃,出入丞相府的人卻多了起來,這時候真是晚飯後夜生活開始的時間,丞相府也熱鬧了起來。
因為腦子里總是想著自己可能出了錯,呂清廣也沒心情去查探到底丞相府有什麼樣的熱鬧,心不在焉的和禰正平站在牆角默立著。
這一晚,只有捏腳者進去了一個,其余那些等待的都沒有如願。有這麼多人一起哀怨,禰正平也不覺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要是只有他一個被拒之門外,那就難以承受了。
回家的時候已經滿天星斗了,禰正平本來還要恭送呂清廣回後院兒的,被呂清廣給拒絕了︰「行了,你省省,跟我別來那些虛頭八腦的,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洗洗睡。」
呂清廣自己個兒回了後院兒,越想越覺得蹊蹺,將柴門合上,一推門回了走廊。
按照慣例,呂清廣一離開這道門,門里面兒的空間就停頓了下來,要到呂清廣再次回去時間才可能繼續前進,停頓有時也並不是完全的,也看呂清廣在哪兒也看時間過去了到底多久。
歸根結底一句話,時間這東西那是相當的復雜。
百度搜索閱讀最新最全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