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清晨來的比往常要更早一些,這並不是因為地球出了什麼狀況,讓晨光早至,而是江十一這個懶人,在早上六點鐘的時候,就被左千華從床上拖了出去,蕭瀟醒來的時候,除去桌上已經涼透的早餐之外,只有一張潦草字跡的紙條,這兩個人,竟然去打工了。
光榮的建築工人,正是江十一的新工作,他還在半夢半醒之間,就猛的發現自己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一身汗臭的彪悍男人,而左千華正弓著腰,像只大蝦一樣陪著笑和那男人說著話。
「劉頭,這就是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小子,高中都沒畢業,我尋思找個活鍛煉鍛煉他,也賺點錢,省的整日里在家游手好閑,白吃白喝,有什麼髒活,累活,盡管讓他干就是,要是他敢偷懶,劉頭你可千萬別客氣,往死里抽就是,別把他當人,這就是個小畜生!」
江十一眨眨眼,揉了揉鼻子,猛的反應了過來,滿腦子的大夢一下子煙消雲散,一縷冷汗就順著背脊淌了下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越說越狠的左千華,驚得連舌頭都差點咬斷了在嘴里,先不說自己可是個堂堂正正的大學生,就說自己這身板,也的確不適合做建築工,去抗大包,蓋房子啊,這活,要賀旗來做還差不多。
眼見著那劉頭看自己的眼神愈發的玩味和戲謔,如同一只逮到老鼠準備好好玩耍的大貓一般,江十一的一顆心瞬間就沉到了底,就算這是個局,可將要付出的代價,恐怕要遠遠超過自己這次的收獲。
彪悍如熊的劉工頭兩眼放著光,捏了捏碗大的拳頭,發出一陣子「咯咯咯」的響聲,看著已經怕的發抖的江十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恩,個頭倒是不矮,就是太單薄了點,老孫頭,我這里可不養閑人,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鍛煉鍛煉這個後輩,我也不會答應收他,話可是你說的,到時候累出毛病來,你可別找我!」
「行,就怕劉頭你不管教這個不成器的家伙,放心操練,只要不死就行。」左千華喜形于色,一拍大腿,不知道笑的有多開心。
兩人嬉笑了一會,又抽了兩根煙,那劉頭看看手表,說︰「老孫頭,這就要上工了,人我給你帶走了啊?」
左千華媚笑的點點頭,突然一拍腦門,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點頭哈腰的對劉工頭說︰「劉頭,我還得給這個小子交代幾句,不然壞了規矩就不好了,要不你先忙,等會我讓他去找你?」
那劉頭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點點頭,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塔台說︰「我就在那,到時候過去就行了。」
那劉頭熊一般的體型,步子也大的要死,話音剛落,就走出十米開外,瞧著那劉頭走的遠了,左千華臉上的媚笑才漸漸收攏了起來,而江十一,現在的樣子,已經是面如死灰了,師長如父,江十一是左千華養大的,早就將這個老人當做自己的生父一般對待,他又是個好孩子,左千華就算賣了他,他也是要去的,但話說回來,這蓋房子,打大樁的活,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就算真的死不了,那也是個月兌層皮的下場,況且,那個劉頭,顯然是有些惡趣味的。
「師傅,你,你不是認真的吧?」江十一急道。
「哈哈。」左千華咧著大嘴,臉上笑出一朵花來,說︰「小子,好好干吧,你不是一直想做點大的嗎,先老老實實干七天再說,干完之後,我就給你個機會,去做個大的,搞到的錢,我分文不取,都給你。」
「師傅,總要交個底兒給我吧,我出把力氣,月兌層皮不要緊,可不能不明不白啊!」江十一跺著腳,一臉急切的說道。
左千華突然冷笑一聲,眯著眼楮冷冷的說道︰「底兒?你自己猜去,猜中了,我還有個大好處給你,猜不中,就老老實實的吃苦吧,你小子睡了一個星期懶覺了,還真當我年紀大了就不管事了嗎?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當年我教你的東西都讓狗吃了嗎?哼哼,我們暗墨,雖是騙子,卻也是墨家的傳人,這世道一天不好起來,就沒有睡懶覺的資格,好好想想吧!」
蘇州吳宮喜來登大酒店最近幾天,突然多出來一個奇怪的年輕人,一身破破爛爛的灰布工裝,頭頂著一個裂著口子的黃色安全帽,每天半夜一身臭汗的回來,第二天一早又是長吁短嘆的出門,保安們和服務員們起初還攔過幾回,心說咱們這可是五星級酒店,你一個臭民工肯定是吃錯了藥,走錯了地方,可那倒霉的民工,還偏偏就是酒店的客人,住的是兩千八一晚的大套房,幾個小姑娘瞪大了眼楮,瞧了半天,才尖叫著認出了他,原來正是前一陣子幾人花痴的對象,那個皮膚白皙,見到小姑娘們會臉紅的富家公子。
只是這富家公子,短短幾日已經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不僅變成了一個渾身散發著汗臭的黑炭頭民工,臉上的那份羞澀也散的無影無蹤,見到人再也不會彬彬有禮的去點頭微笑,打個招呼,那些保安攔了幾次,都被他罵的灰頭土臉,甚至還學會了血彪這個讓眾人莫名其妙,百度之後才明白意思的髒詞。
「師傅,十一像變了個人似的,你到底要干什麼啊,竟然讓他去當民工?」這是江十一打工的第四天,蕭瀟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說過話了,江十一每天都要很晚回來,見到她只是象征性的點點頭,然後連澡都不洗,倒頭就睡,第二天蕭瀟醒來的時候,江十一卻早就不見了。原本那文靜的小男生,突然變的陌生起來,這讓蕭瀟很苦惱,甚至有一份恐慌。
「鍛煉鍛煉,總是好事,我們這一行,要能上能下,做得來一擲千金的富豪公子,做得來平平常常的服務生,更要做得來這社會最底層的民工,人總是會變,永遠做個孩子固然是好,但現在,已經不是這麼簡單了。」左千華說著說著,臉上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來,他抬起頭來,目光穿過蕭瀟,直直的向窗外看去,這是一個狂風暴雨的黑夜,城市燦爛的燈火在這大自然力量的面前,顯得如此弱小,層層壓低的烏雲,不時露出一道道猙獰的獠牙,將點點的光明吞噬,他突然發出一聲長嘆,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就在房門即將關閉之時,蕭瀟似乎听到一句低吟。
「黑雲壓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