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楊面帶微微狡黠,似笑非笑的抬頭看著眼前城牆,上面貼著兩張畫兒。他的身邊有一個胖和尚,一身淡黃色的袈裟,生著一羅漢佛祖的樣貌。臉上帶著和藹的笑意。正和法相那個大和尚。
自從血八卦出世與死亡澤地,這兩個家伙本以為仙緣福至,抓著神劍赤煉寒冰不放手,結果一個被凍了冰棍,一個被烤成了乳豬。痛定思痛,兩人終于放手。結果就一路溜達到了眼前的這座城池︰河陽!
河陽城在南北直道的咽喉地帶。很巧的是,它還是在直道的中間位置,直道長三千里,它正好將其一分為二。由于交通上的便利,這座城池雖然沒有京都江陵那麼大,卻也頗為繁華。
站在城門前,法相忽然翻起了衣服,最後掏出幾塊碎銀子苦笑道︰「沒錢啦,這些日子弄來的銀子都輸完了,現在我們破產了」
令狐楊瞪了他一眼,哼哼的道︰「沒錢怕什麼,別忘記你是做什麼的,你可是大和尚,去找幾個大戶人家化化緣總難不倒你吧」
法相在猶豫著,縮頭縮腦的看著城牆上的那兩幅畫像道︰「我們已經做了好幾起案子了,現在官府都在通緝我們。在這風尖浪頭上還是悠著點。要是別人知道,你們兩大派的數千年的名聲就全毀了」
令狐楊似笑非笑的看著牆壁上貼著的兩張官府千金懸賞的通緝令,不過畫上的人都是看不清楚,因為都是蒙著面的,只能看出一個是大光頭。另一個似乎像的女子,不過不能確定。下面寫著︰「雌雄大盜」
原來進來在北面突然冒出兩個強盜,專門去偷搶那些有錢人的錢財,每次取的不多,也就百八十兩,完事之後都會有一張紙條。「佛渡有緣人」,雌雄大盜之名瞬間在人間響起,官府更是懸賞兩千兩的銀子廣發告示,只是沒有人看清楚這兩個人的面目,按照留下的那張紙條,有人猜測有一個肯定是和尚,另一個就是那和尚的姘頭。
令狐楊盯了一會,忽然低聲道︰「沒想到畫上的你比你本人俊多了」
法相怒眉一豎道︰「我很難看麼?再說你看看你,把你畫成一個女子的模樣……」
令狐楊嘿嘿的搖著頭,低聲道︰「我估模著這河陽城內有不少有錢人,現在先找個小客棧住下,晚上行動。」
法相苦笑︰「我認識你簡直就倒了八輩霉」
「少跟我裝清純。你肚子中裝著什麼貨色我還不知道?坑蒙拐騙偷,吃喝嫖賭抽,你說你沒干過哪一樣?」令狐楊鄙夷的看了一眼法相,振振有詞的質問著。
法相老臉一紅,喃喃的道︰「嫖……嫖」
令狐楊沒有听清楚他在嘀咕著什麼,皺眉問道︰「你嘀咕什麼呢」
「嫖!」
這一下令狐楊听清楚,臉色不禁變的有些古怪。怪笑道︰「今晚哥帶你去……」
……
「前面就是河陽城了,今天我們就住那兒吧。」一個女子甜美的聲音響起,隱隱帶著幾分期待。
「我告訴你龍八妹。我身上沒錢了,吃不起也住不起了。」
「在陽城你不是籠絡的很多銀子麼?怎麼說沒錢了」
「還說呢,上次在死亡澤地被小環一把把火燒光了」木子奇哼哼唧唧的說著,身邊的段小環臉色微微的紅了起來,此時太陽即將落山,紅潺潺的面頰當真是勾人心魄。她懷中抱著死啦死啦,死啦死啦出著壞主意道︰「要不我們劫富濟貧?當年齊金嬋常干的事兒,現在我們就是窮人,正好接濟一下我們自己。看看這里,乃是南北第一交通要道,每日不知道有多少商旅都從這兒路過,我們就擺張桌子在這里,來一個打劫一個,此山是我開,此數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木子奇听的有些耳熟,想到了剛下蜀山那會兒遇到那個結巴強盜,不禁嘴角一勾道︰「瞎說什麼呢,我們乃是名門正派,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粗俗,粗俗」
死啦死啦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誰用床單偷著古董字畫出去賣的,還差點被九頭蛇活剮了。」
木子奇老臉一紅,哼哼的道︰「你活了幾百年還是不懂修辭。那能算是偷嗎?頂多算是物歸原主。我打點那個看門的可是花了一千兩銀子。不得賺回來些?」
眾人啞然。
龍八妹眼瞅著前面漸漸出現在視線中的大城,道︰「走了一天的路快累死了,反正天也快黑了,我們先去大吃一頓再說,要是實在沒轍吃完就跑,我倒不信他們能抓的住我們。關于吃霸王餐我比你們有經驗,首先……」
段小環敲了一下正在兀自潑灑如雨的龍八妹道︰「能不能正經點,我們可是名門大派,不能做的」
「那怎麼辦,反正我餓了,好好的要用腿趕路,離開京城有七八天了,就沒吃過一頓好的。還是李神那家伙好呀,嘖嘖」
看著龍八妹的樣子木子奇心中一陣惡寒,真的很難想象李神那十來天是如何過的。
他道︰「好啦好啦,先進城住下在說,晚上我想法子弄點銀子」
龍八妹大喜雀躍,歡呼的跑向了河陽城,那里還有一點趕路疲倦的樣子。
木子奇與段小環對望著一眼,眼眸中映襯著對方的影子,卻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可奈何與苦笑。
***
河陽城很繁華,也有不少有錢人,最出名的就是周赫老老爺,人稱周扒皮。年少時不過是一個街頭小混混罷了,不知道這條咸魚是如何翻身的。仿佛就在一夜之間,從此成為了河陽城的最大的土財主。家資萬貫,算不上是富可敵國,可在方園百里也是有些名氣。
對于周扒皮發家致富的門路也是不少人談論的對象,有的猜測他在西面的深山中挖到一座金礦,有的說他靠刨人家祖墳發的家。各種流言蜚語的周扒皮絲毫不理會。生意那是越做越大,河陽城有一半產業都是周家的。也許是他小時候家境不好,如今幾十年都過去還是很摳門,簡直到了鐵公雞一毛不拔的地步,而且和他做生意你可得小心謹慎了,不然你會被他活生生的扒下一層皮來。所有背地中人人都叫他周扒皮。
周府前的一個角落,法相與令狐楊的身影出現了。看著這座高達的宅子兩人相視一笑,令狐楊道︰「我早打听好了,這家的主人名為周扒皮,一听就不是好人。」
「阿彌陀佛,佛度有緣人,既然他誤入了迷途,就讓小僧去點化他吧」
******
一個小小的客棧,門面上的匾額都只是普通的黑木做的,店子更不大,前面擺上幾張破舊的桌子,老板則是一個老頭,很老很老的那種,滿頭銀發算是好的,他的頭發幾乎快要掉光了。層層的皺紋疊起,仿佛是千年老樹的樹皮。不過這老頭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無法修辭。
客棧中一個人也沒有,在河陽城這麼熱鬧的城鎮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就是這家了」木子奇的聲音響起,最後滿意的笑了笑,自己帶著兩個小姑娘找了兩條街,終于在一條算不上繁華的街角找到了這家看來非常便宜的客棧。
龍八妹看著那間破舊的客棧,皺眉道︰「這……不會是土地廟吧」
木子奇沒有答話,身子已經走進了客棧,一眼便看見了櫃台里的那個老者。心頭不由得微微一怔︰「老丈,我們住店」
那老掌櫃的抬了抬頭,似乎怔了一下,又看了看隨即走進來兩個傾國傾城眼力無雙的少女,咿了一聲,像是驚訝這三位絕對不像普通人為什麼會住下他這小店。不過他沒有把內心的話出來,而是低沉而沙啞的喊了一聲「小環,來客人了」
眾人大感詫異,連段小環也來了興趣。沒想到這種地方竟然遇到和自己同名的人。
而木子奇卻忍不住笑道︰「小環妹妹,看來你和這個小環挺有緣分的」
老者身子仿佛顫抖了一下,忍不住看去,目標正是短小環。充滿滄桑無神的雙眼似乎在這一刻恢復了年輕時的光芒,不過卻只是一閃而隱,沒有任何人看到,抬起的頭已經垂下。
客棧的後面也許是給客人住的,也許是廚房,也許是酒窖,很多的個可能。木子奇沒有猜下去的**,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道︰「三碗面……哦不,四碗」想到了死啦死啦他及時的改了口。
龍八妹差點跳了起來,難道讓一個長的不差的龍族少女就吃一碗面。
而就在此時,那遮蓋住後院景象的黑布被掀開,未見人聲先響起︰「爺爺,不會吧,我們好像半個月沒有來客人了……額!」
一個少女,看樣子比段小環大了兩三歲,大約有十**歲的模樣,聲音很優美,有著一種讓人模不準說不明白的氣質。
三人愣住了,不是因為她的聲音,而是那個名為小環女子的相貌,很俊美,很俊美,她的唇是柔的,鼻是小巧的,雙眼是柔和中夾雜著不可思議的,睫毛是婉約的。縱然穿著一身粗衣麻布依然遮蓋不住她曼妙的身子,頸處露出那雪白無一絲瑕疵的肌膚,讓人怦然心動。
「 」死啦死啦掉在地上,不過他的眼楮始終沒有離開那個少女的面容,眸子中充滿了驚恐與不可思議。
那少女也沒有想到一下來了三個客人,熱情的走上前去道︰「三位……」
「你……」死啦死啦直接開口說話。眼楮還是死死的看著那個名為小環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嚇了一跳,怔怔的看著一只開口說話的小松鼠,過了兩三個呼吸才尖叫道︰「妖怪!」
木子奇急忙解釋道︰「姑娘別怕,他是我的寵物,天生伶俐能學人說話。」
那姑娘緩緩的平息著內心的驚恐,轉眼看了看爺爺,那老者似乎眼楮有毛病耳朵也有問題,竟然沒有向這邊看上一眼,只是緩緩的掛起了門外的燈籠。
木子奇將死啦死啦將地上抱起,道︰「姑娘,我們只要四碗面,三間客房。休息一日就會離開」
那少女驚魂未定,听到木子奇的話才算是清醒過來,警惕的看了看死啦死啦,死啦死啦也在看著她。那女子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臉色蒼白看不出一絲血色,看來嚇的著實不輕,強笑道︰「好好的,客房在後院……我去給你們做飯,」她如逃避惡魔大口一般的離開了。只留下面面相覷的三人與一個瞪著那少女消失背影的死啦死啦。
場面一下安靜了下面,昏暗的天色在幾盞燈籠的燭光下顯得昏暗中帶著一絲殷黃。那老者拿著火燭又點燃了屋子內的幾盞油燈。整個屋子內只有他挪步走路的聲響。
木子奇忍不住輕聲對死啦死啦道︰「你怎麼啦?」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這樣,不……」死啦死啦仿佛在驚嚇方面比那女子更嚴重,接著突然尖叫道︰「是她,是她……」
正在點燈的老者身子停了一下,卻只是一下,仿佛又是什麼都沒有听見,什麼都沒有看見。
這段淒涼蕭索的街角,這個很小很簡樸的客棧,只有死啦死啦尖叫的聲音,仿佛厲鬼的嘶叫,讓人不寒而栗。
木子奇心中直向下沉去,死啦死啦他最了解了,就算對戰九頭怪蛇時也沒有如此的失神,而他的精神力非常的強大,能讓他精神如此波動的只有一個解釋,他看到了絕對是震天動地匪夷所思的怪事。
「死啦死啦,你醒醒,到底是誰?」木子奇沉吟道。一邊的段小環與龍八妹也是一臉的奇怪,死啦死啦雖然平時懶了一點,貪了一點,可是絕不是一驚一乍的,都在等待,等待著死啦死啦自己開口。
死啦死啦驚恐的雙眼似乎被木子奇這一沉吟沖淡不少,不過他的身子還是微微的顫抖著,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驚恐,喃喃的道︰「是她,是她,是她。藍鳳凰……」
「藍鳳凰?小環是火鳳凰,我從來沒有听過藍鳳凰」龍八妹伸過腦袋認真且嚴肅的說著。
不過段小環與木子奇卻是身子狂震,龍八妹來凡塵時間不長,不知道藍鳳凰並不稀奇,可是他們可都是知道的,而且與他們或多或少還有幾縷關系。
兩人又對望了一眼,他的身影印在她的眸子中,他的眸子中也反射著她的身影,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後有一盞燭光也被印了進去,樣子有些模糊。
藍鳳凰,三百年前叱 風雲的絕世女子,號稱人間第一奇女子,黃山第一美女,朱梅。
那個隨著齊金嬋桑樹神消失三百的美麗女子,那個通曉音律譜寫出天龍八音的奇女子,那個凡人並不知道已經在神界隕滅的可憐女子。
木子奇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竟然要運氣功法才能微微緩解,他死死的盯著死啦死啦,一字一句的道︰「你在說一遍,是誰」
死啦死啦又恢復了一些,結結巴巴的道︰「藍……藍鳳凰,朱梅」
「霍」木子奇猛地的站起的身來,眼中也充滿了不可思議。同時身邊的段小環也是如此。
忽然,一陣微風從大門吹了進來,燭光變的有些微弱,閃爍不定。那古稀的老者也不動了,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見的聲音輕輕的道︰「六道輪回,輪回六道。看來她在也不要我保護了,齊金嬋……齊金嬋……」
他只說了兩次齊金嬋的名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期待?傷感?還是失望?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許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充滿魔力一般的三個字,他深有體會。最後,他深濁的目光變的尤其淒厲,只是他背對著眾人,沒有人能看見,也沒有人能听見,場面安靜的如死靈淵底層那混沌未開的寂寥。仿佛過了無盡的歲月,穿過無盡的黑暗,老者的層層的皺紋微微的跳動了一下,目光漸漸變的有些柔和,甚至是親切,輕輕的說出四個字,很輕很輕,仿佛回到那充滿激情的熱血年代,看到一個不可一世的家伙凌天而立笑傲眾生,卻只是輕輕的四個字罷了︰「赤煉,寒冰……」
「喂喂,你們怎麼了?」龍八妹驚疑的看著站立對望的兩個人,心中大為不解,藍鳳凰?她還真不知道。忽然,她口中喃喃的念道︰「朱梅?朱梅?」雙目猛然瞪的滴溜溜的圓,仿佛是想到了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木子奇的身子漸漸緩和了,他現在總算響起了死啦死啦,道︰「你沒有看錯?」
死啦死啦很肯定的搖著頭,堅定的道︰「不會錯的,絕對不會錯的,我從來不相信有兩個相差三百年的人會長的如此想像,不,她們是一模一樣。絕對是一模一樣,眼神,氣質,還有聲音……」
是誰,花言巧語帶走了她?
是誰,打的她元神碎裂?
又是誰,幫助她轉世輪回?
是他麼?那個神秘的的老者?
這個老者是誰?
木子奇緩緩的轉過身子,雙目緊緊的鎖定在那個老者的身上,不正常,絕對的不正常。這個老者的反應實在太過于鎮定,鎮定的讓人感覺到他乃是九幽的妖獸,可怕。
一般人看到一只會說話的老鼠的反應應該是什麼?先的呆著瞬息,然後如同剛才那個名為小環長的如同朱梅的女子一聲尖嘯︰「妖怪」
而這個老者,不聾不啞也不瞎,他為什麼沒有反應?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早已知道了一切,這一切包括著這群過路之客的所有信息。可能麼?他的心寒了。
邁開了沉重的腳步,啪,走了第一步……攻擊力最為強大的誅神劍已經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