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請問一下。」足足等了兩個時辰,那老者還未現身。石不語忍耐不住,便上前詢問。
「恩?」那家丁打量他數眼後,哈腰問道,「閣下可是來比武的?請跟我來。」
「比武?」石不語忽的有種不祥之感,連忙問道,「請問,這可是楊先生的府邸?」
「楊先生?」對方怔了一怔,「我家主人,卻是姓裴。」
「那剛才進去的老者是……」
「哦,你說他嗎?他是來比武的,剛剛被我家小主打敗。」
「那麼人呢?」
「從後門走了,好一會了。」
「…………」石不語頓時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自己也算是狡詐之人,居然在一個老頭子手中折了兩次,這也太傷自尊了一些!
「不對!」他自怨自艾了半日,忽的想起一事,「既然他是來比武的,為何你們如此恭敬?」
「這個嘛……閣下有所不知,我家小主一再囑咐要以禮相待比武之人。並且小主有言在先,若有人能勝過他手中雙錘,便將此宅連僕佣相贈,我等豈敢怠慢未來主人。」
「明白了……」石不語點點頭,失魂落魄的轉過身去,「對了,你家小主如何稱呼?」
「我主裴仁基。小主裴元召,年方九歲,善使雙錘,力大無窮……」這家僕說到主人時,滿臉自豪表情,唾沫橫飛,幾乎停不下來。
「可以了……」
「閣下可願入內一會?」
「暫時不要。最後一個問題……」
「請講。」
「附近可有比較大的洞?」
「閣下的意思是?」
「我打算將自己埋進去……」
「不是我們無能,是共軍太狡猾了……」石不語一個翻滾,閃過背後飛來的劍光。
「居然被一個老頭子騙了兩次……」漪靈抱著清荷,一副想笑又笑不出來的神情。
「別再說了!」被嘲笑者抹了把冷汗,轉頭大吼道︰「各位宗長,你們要追到何時才肯罷休?」
「追到你交代楊先生的下落為止。」後面的幾人,端的是異口同聲。
「……我真不知他去了何處!」
「當我等是白痴麼?你自己也說,收了他的錢,要護送他回去。」
「我有這麼說過嗎……」
回答石不語的,是接二連三的元器……
這是兩人離開譙郡的第三日。厚著臉皮被漪靈嘲笑半日後,石不語本以為此事就此揭過。不料大麻煩卻還在後面,那四位一路跟蹤的宗士,自發現老頭子神秘蒸發後,便把矛頭對準無辜的男子。石不語先是解釋,後是吵架,接著直接開打,最後落荒而逃……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原來那老騙子早已做好讓自己頂缸的準備。這麼想來,老頭子每次寫欠條時的為難表情都是裝出來的,虧他演得一出好戲,目的便是讓自己放松警惕。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一連被追殺了十日,好不容易擺月兌了這些跟屁蟲,兩人重新起程返回潞州……這次中途波折,足足耽誤了將近一月,石不語心中也有些忐忑。失去聯絡許久,不知道單二是否已開始張貼尋人啟示什麼的。
然而,兩人剛剛到得二賢莊附近,便迎面撞上單二、行烈與世績。這三人正帶了十幾名莊丁在一片小樹林中填土。石不語看得滿月復狐疑,奇哉怪也,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搞起義務植樹來了?
「老單!」他遠遠高聲吼道,倒把那幾位「義工」嚇得一跳,紛紛拔出隨身兵刃,四處張望起來。待到見得是石不語與漪靈時,先是大口喘氣,隨即滿臉喜色的迎上擁抱,行烈歡喜之下,渾然忘卻手中還持著鋼刀,險些捅了自家二弟一個透心涼。
這中間,單二的反應卻最為熱烈,一面擁抱,一面給了石不語幾拳,扯著喉嚨喊道︰「你這混蛋!突然玩失蹤,害我們好生擔心。」
石不語嘿嘿一笑,也不多說,兩只眼楮直溜溜的盯著林間那塊泥地,那泥土顯然剛被掘過,上面還有深深的踐踏痕跡。
「老單,莫非你對莫愁求愛不成,怒而施暴,隨後又殺人滅口,將她埋在此處。」
「莫要胡說!」單二又狠狠給了他一拳,「莫愁小姐好端端的呆在莊上,你自己看去!」
「回來了?」石不語心頭一喜,「那我師父也在了?」
「這個自然,你稍等片刻,待我清理了這里,便與你一同回去。」
「好。」石不語滿口答應,一面瞧著他們填土,一面將身邊的清荷介紹給幾人認識。只是那幾人分明心不在焉,見到粉雕玉啄般的小人兒,也只是隨口稱贊幾句,倒有大半的精力,放在腳下的泥地上。
石不語越看越是稀奇,終于忍耐不住,向行烈問道︰「大哥,你們到底埋了什麼在下面?」
「銀子。」行烈隨口應道,拼命用腳去踩那泥土。
「……是嘛!那麼,秋天就會長出很多的銀子來咯!」
「真的麼?」行烈居然瞪圓牛眼,喜道,「早知如此,我便多劫……」
話音未落,世績已撲上前去,掛在他脖上,一只手直接塞入他嘴中,「輕聲些!」
「……」石不語看得毛骨悚然,「莫非你們真劫了一批銀子回來?」
那三人互相看看,一起用力的點頭。
「多少?」石不語咽了口唾沫。
世績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
「靠!一萬兩!你們真敢搶!」
「不是……」
「那是……」
「十!萬!兩!」
「撲通」一聲,石不語雙腿一軟,不由自主跪了下來。
又是澆水又是扇風,直到行烈自告奮勇要做人工呼吸時,石不語才猛的打個激靈,一個翻身,蘇醒過來。
「十萬兩啊!」他重重拍著大腿,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肉一般,「天哪!這要怎麼花啊!一個漪靈才2兩銀子,十萬兩,可以買……總之,很多便是了!」
「你才2兩銀子一個呢!」漪靈呸了他一口。
「這是程兄劫來的。」單二四顧無人,干脆蹲子,低聲說道。
原來,自石不語那日走後,單二便拉著行烈入伙打劫。這行的規矩,凡是新入伙的,要一人外出打劫一回,多少不論,只要成功一次做為獻禮即可。行烈卻不懂得訣竅,帶著二十余名伴當自跑去東齊邊境的官道守侯,一連三日,毫無收獲。
眼看要掃興而歸,卻遇上一隊人馬押送著進獻新皇的王杠路過,換做別人,早就縮回頭去,不去招惹,皇家的銀子可是好劫的?也只有他這生性粗魯的漢子,不曉得什麼叫王杠,竟真的沖出攔截,那隊人馬也實在不怎麼地,被他出其不意砍傷了兩員將官,成了僵持局面。
正在此時,單二卻是听聞消息,帶著百余名部下殺到,一場撕殺,將那隊官兵驅散。轉過身來,再看到這白花花的十萬銀兩時,心中卻不由又喜又憂起來。喜的是做了筆大買賣,憂的是這事若是泄露,必定死無葬身之地。當下只得先將王杠運回二賢莊,之後便听從世績的安排,先將這批銀子埋在地下,又在上面造林,等風聲過了,再取出使用。
「大哥這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石不語心道,居然連這王杠都能撞上,且還能成功歸還。
「的確如此。」世績附和的點著頭,同時為自己的霉運感到悲哀,「待風聲過後,我們打算將這批銀子取出,救濟東齊、山西兩地的災民……自新皇登基以來,這天下的局勢,是越來越……」
「等等,你說楊廣?」
「不錯,民間傳聞,新皇這位子,卻是弒父得來的……據說,他還逼奸害死了親妹妹,又秘密將廢太子楊勇接到京城,暗中下毒處死。」
「禽獸~~~」
「此外,他登基以來,任命宇文君集、楊素為左右丞相,大興工事。十日前,于大興西南建造顯仁宮,據說所用的木料全部在江西砍伐,一根大木料便需要兩千人搬運。」
「奢侈啊……」
「五日前,他又詔書大規模征兵,聲稱要討伐高麗,百姓一時怨聲載道。」
「過分!」
「三日前……」
「算了,不想听了,總之,你用一句話來形容楊廣吧。」
「……」世績沉吟片刻,一字一頓道︰
「楊廣不死,天下不寧!」
又看了會植樹,石不語開始打起哈欠來,想到美人兒師父身在莊中,他心中頓時瘙癢難耐,再也待不下去,拉起漪靈便向莊內奔去,只留下單二三人,繼續身體力行的度過愉快的植樹節。
路上被冷風一吹,石不語想起世績方才所說的楊廣行徑,隱隱覺得有些不妥。要知道,楊廣這人他是見過的,雖是個名副其實的混蛋,卻是個有智慧、有膽略的混蛋,按理來說,除非他吃錯了藥,否則哪會剛登基便忙著做天怒人怨之事!
「凝……」這時,漪靈已遠遠望見湖邊的凝寒與莫愁,揚手便欲大呼小叫,石不語心中忽然生童趣,連忙捂住她的小嘴。
「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石不語捏捏她的小臉,匍匐著身子,悄然靠近,湊到一塊山石後。漪靈猶豫片刻,也抱著熟睡中的清荷跟了過來,中間幾乎跌倒,險些讓人發現……
再看那惡作劇的男子,已然伸出三根手指,示意數到三,便一起跳出。漪靈興奮的點頭,滿臉都是紅暈,可愛之極,倒看得石不語不由一呆。
他的心理年齡已近三十,一向將對方看做佷女一輩,只習慣用些「可愛」之類的稱贊詞。這會近距離仔細望去,才發覺小姑娘真已長大不少,于可愛之外,又多了幾分清麗……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女大十八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