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歸談笑,半晌過後,重新聚在一處的眾人,在林中尋了塊僻靜之處,肅容商討起正事來。原來,楊林自那日接到李道宗書函之後,本是大怒不已,後來轉念一想,又覺此事恰是個難得的契機,隨即便點齊三萬軍馬,發兵而來。
「可笑那李道宗,也不知受了誰人指使,竟敢在信中隱隱威脅老夫!」楊林說到此處,卻是又怒又笑,「仔細想來,或許是那誒在他軍中坐鎮的游雲客,也未可知!」
「父王,在我等看來雖然可笑,但這條計謀,卻也算是老謀深算。」李密在旁接口道,「事實上,無論我們與大哥交戰是贏是輸,得利的,卻終歸是李道宗與他身後的楊廣。」
「不錯!這計策的唯一的紕漏,便在于那幾名宗士襲擊老爹的消息,還未傳遞到李道宗此處。」石不語搖著羽扇,點頭微笑道,「若是李道宗與游雲客已然得知這個消息,斷斷不會令父王起兵來攻濱海。我們贏,便贏在這個時間差上。」
「晤!如此看來,我當日封鎖襲擊之事的舉動,倒是做對了。」楊林,微一躊躇,便轉頭對李密道︰「密兒,你想法造個假象,只說那三名供奉受我差遣,出海尋覓海賊巢穴去了。」
「是!」李密點頭應道,頓了一頓,又提醒道,「父王,那日船上見到這一幕的軍士,我已盡數扣押起來,您看……」
「恩?」楊林撫著長須,思索片刻,目中寒光忽的閃過,沉聲道︰「盡數殺了,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
「老爹,此事萬萬……」石不語聞言一驚,急忙插口道。
「莫要再說!」楊林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擺擺手,當即轉移話題道,「我們且來商議,如今這局面,該當如何?」
「是……」剛剛與義父和好的男子,倒也不敢再起爭執,只得默默低頭,盤算著私下央求二弟手下留情。
「爹爹!」宛兒卻在此時挽著楊林的臂膀,笑道,「不若我們就此與逝哥哥合兵,反轉除了李道宗,一起投奔濱海算了!」
「不可!」石不語搖頭道,「若是如此,豈不是白白將登州送予了楊廣?」
「不錯!」楊林拍拍女兒的手背,接口道,「孤家苦心經營登州多年,哪有白白送給那個畜生的道理!」
「那麼,不如我們連夜返回登州,舉兵起義,與逝哥哥相互呼應如何?」宛兒眼珠一轉,又是一個念頭浮上心頭。
「逝哥哥!逝哥哥!」楊林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佯怒道,「你心中只有逝哥哥的利弊,那爹爹又放在何處?果然女大不中留!」
「哪有嘛!」宛兒頓時滿面紅霞,將頭埋入爹爹的懷中,連聲嗔道。
石不語也被說得有些尷尬,與凝寒目光一撞,輕咳一聲,肅容道︰「老爹,這提議,也不怎麼好!」
「哦?」
「我以為,與其在明,不如在暗。他日若有機會在楊廣背後給上一刀,豈不更妙?」
「不錯!」李密在旁附和道,「如今天下各州,多有暗中離心者,父王,不如我等也學西原李淵之流,隱隱蟄伏,以待時機……」
「李淵嗎?」石不語輕輕念著這兩字,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兩張稚女敕可愛的面容來,一晃數年,想必那對干兒女也已長大不少,自己果然是個不盡職的義父,雖有書信物資方面的交流,卻從未親身去過一趟。
「好!便這麼辦!」回憶之中,思索片刻的楊林已拍著大腿應道︰「既如此,孤家便設法敗于逝兒,歸還登州經營,以待來日良機。」
「不過,父王,這里卻有個大大的難題!」李密略一躊躇,接口道,「要佯敗于大哥不是什麼難事。難便難在,我軍身後,卻有個聚精會神盯著交戰的李道宗。」
「既如此,除了他便是!」楊林卻不以為意,隨口應道,「恩,不如我以軍中無大將為名,遣他為先鋒,逝兒那邊派個猛將出來,好歹收拾了他!哼!哼!諒他區區一方節度使,也不敢違背靠山王的意思。」
「老爹,哪有你想的那麼容易!」石不語起初還听得連連點頭,到得後來卻是皺眉苦笑道,「其人武藝暫且不提,單那座下墨麟,便不可小窺。我軍幾次與其交戰,眼見將勝,都被其仗著坐騎神速遁去。」
「晤!孤家倒是有听聞此人聲名,原來果有些手段。」
「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石不語嘆道,沉默片刻,忽的振作精神道,「不過,只要老爹你暫且按兵不動,我等終會有應對他的法子。恩,先設法去了那墨麟再說!」
「好!既然你如此說,此事便交于你了!」楊林也不遲疑,頜首道,「明日孤家大軍便至,你且輸一陣再說!然後,便輪到孤家這邊……」
「……逃跑並非我的長項啊!」
然而,無視他的抗議,楊林已徑自起身,拍著身上的落葉道︰「事不宜遲,今夜便散了吧,來日有事,我在陣中尋個機會再通知你。」
「……好吧!」事已至此,石不語也無話可說,只得無奈起身,與凝寒一起告別而去。
「逝哥哥……」宛兒看著他半晌,似乎有話要說,但到得最後,還是化做那句,「要多加小心哦!」
「……是!你們也要多加小心!」
便在此時,隨著石不語的離去,一陣微風忽的輕輕吹來,掀起了凝寒的面紗。雖然,那只是一剎那的展現,但驚鴻一瞥的美麗,卻已令在場的三人齊齊石化……
「凝寒姐姐,真美!」這是宛兒的贊嘆。
「我兒果然有手段!」楊林卻有幾分得意的笑道,「密兒,你也要多向……密、密兒?」
「師尊嗎?」恍若未聞的李密,怔怔望著那遠去的身影,忽的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可惜了……」
翌日,三萬登州軍如期而至,在晌午時分抵達了北固關外,並與李道宗的信陽軍順利會合,只不過,在選擇扎營地址時,楊林並沒有選擇就近駐扎在李道宗的軍營附近,而是挑選了相隔約半里的一處丘陵,形成犄角之勢。不過,早已了解內幕的石不語等人,在聞得這一消息後,卻是心中微微發笑,顯然,靠山王此舉正是為了拉開距離,保證計劃的順利進行。
扎營既定,一夜無話。到得第二日,楊林便挑選了兩萬虎翼軍,親自上陣,口口聲聲喊著要與逆子決一死戰。被罵得狗血噴頭的石不語自然是關起門來充當縮頭烏龜,改由群豪接戰,那楊林手段果然了得,日不過午,接連敗了秦暮、單知雄、王伯當、程行烈四將,喜得在後押陣的李道宗贊嘆不已。
而佯敗回關的秦暮等人,卻也對楊林的武藝深感佩服,按他們所稱,莫說是佯敗,便是當真實打實的交手,這三十九盟友中,恐怕除了羅瓊,並無人可以勝得過老當益壯的靠山王。
因了此言,羅瓊卻是心癢難奈,狠不得當即出關來上一番挑燈夜戰,苦苦熬了一夜,次日清晨便點齊本部兵馬出關邀戰。這一次,楊林卻是按了之前的約定,在鏖戰數百回合之後,故意將左臂迎了上去受了一槍,小敗回營。
許是天意弄人,在這場激斗中,楊林與羅瓊二人卻都真存了較量武藝的心思,將一場原本設計好的單挑演化得真假難辯。一向頗有謀略的李道宗,到了此時,也疑心盡去,連忙上前攔阻追兵,隨即星夜前往探視靠山王。
「李節度,孤家慚愧!」左臂包扎得如同粽子般的楊林,面色蒼白的靠坐在榻椅上,虎目微合道,「本欲一舉掃平因孤家而起的災禍,不料那賊人如此……唉!」
「王爺言重了!」李道宗見他如此自責,心中最後一點疑慮也宣告消除,連忙安慰道,「勝負不過兵家常事,還是暫且將養身子,囤守此處,待朝廷軍隊攻克了他處反王,再來支援我等。」
「李將軍,你有所不知!」李密見對方起了死守的念頭,當即插口道,「登州近來海賊猖獗,其中高信一股更是自稱嚇天霸王,妄圖強攻登州。吾等不能在此久留,還是要速速攻下北固,再返兵救援登州。」
「豈有此理!區區海賊,竟敢狂妄至此!」李道宗恰也听聞過那海賊高信的名號,當下又信了幾分,當即霍然起身,大怒道。
李密看到此處,也是有些佩服眼前這人的英雄氣概,心中暗嘆一聲,無奈道︰「故而,我軍卻無法死守,惟有速戰速決才是正道。」
「不錯!」楊林按著傷口,接口道︰「如今看來,那賊軍所依仗著,亦不過兩人。石不語那廝還算知道些廉恥,諒他也不敢與孤家對敵。所慮者,倒是那羅瓊,不知此人出身何處,竟有如此武藝……」
「父王不必多慮。不若明日由孩兒出陣,將那羅瓊斬于馬下。」
「胡鬧!你文韜雖足,武略卻嫌不夠,妄自出陣,不過送死罷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孤家的吩咐,你敢不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