憩塵子等人本已起身,聞得此言,卻又怔了一怔,重新坐下道︰「還不夠?小姐的意思是指……」
「不錯!正是如此!」珈連微微頜首,忽的問道︰「這世上的宗士,是否只分為法、器二宗?」
她這問題問得極為突兀,因此憩塵子也罷、自在生也罷,都同時微微愕然,便欲應道「是」。只是話未出口,他們卻又齊齊搖頭道︰「不是!仔細想來,其實除了法、器二宗的宗士外,也還有一些不入各宗的散士……晤!珈漣小姐的意思是……」
其實,已經不需要珈漣再說下去了,這里的意思,還不夠明顯麼?這些散士,大多是因了宗門沒落或者元訣奇特,才特立獨行,區別于各宗。但究其根本,他們也屬于宗門的範疇;其先輩,也同樣也在數千年的「逆劫」中深受其害;而逆者一旦奠定大局,勢必也不會放過他們……
換而言之,這些散士,是極有可能被拉攏到「抗逆」陣營中來的。他們的人數雖然不多,但對于如今勢薄力寡的眾人而言,卻已是極大的臂助。只是這些人行蹤飄忽不定,性子又極為奇怪,能夠讓他們加入,卻要看憩塵子、自在生等人的本事了。
一念及此,憩塵子與自在生對視一眼,同時道︰「此事便由我等去辦,無論如何,也要游說這些散士加入!」
「所謂游說,無非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石不語摩挲著下巴,徐徐道,「我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們應當會懂的吧!那麼,同理,如今西原的兵力大大不足,秦老大,你看是否也可以吸納那些……」
秦暮在他說完之前,便已頜首應道︰「逝兄弟,便是你不說,我也正有此意!吳可玄已死,他部下的兵馬便成了無主之物,而申公義強行奪取了蘇陽、金提二府,其下定也有心存不滿之人,只要我們放出逆者現世的風聲,或可拉攏其中的一部分。」
「孤家登州舊部中,也頗多忠義之士,我當親書密信,令他們北上來投!」話音未落,楊林也已接口應道,「此外,各路被剿滅的小諸侯中,定然也有人馬散于各處,這些,卻都是可以收編的!」
「我爹爹那面,向來明哲保身,按兵不動!」見得眾人紛紛獻策,羅瓊亦在旁言道,「只是如今已非群雄逐鹿那麼簡單,我當親往冀州走一遭,央他起兵相助!」
「妙!妙極!」石不語聞言大喜,搓著雙掌道︰「如此一來,西原的危局,便有了回旋的余地!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分頭行事!」
「不語,稍等片刻!」便在此時,珈漣卻忽的扯住他的衣袖,眼波流轉道,「這‘聯’字訣還差最關鍵一處,你又急什麼?」
石不語微微一怔,愕然道︰「怎麼?還未講完麼?難道說,還有什麼勢力,未被我們計算在內?」
這問題,其實也正是在場眾人想要問的。在數十雙目光的注視之中,珈連淡然一笑,輕啟櫻唇,吐出兩個字來︰「海妖……」
「海、海妖?」震驚之中,石不語已愕然躍起身來,雙腳坐得麻木,登時由重重墜地。只是此時,他也顧不得疼痛,扶著身旁的凝寒,便即問道︰「你是說,海妖?該滿率領的海妖?灕微、灕渺所屬的那個海妖?」
他一連重復了三次,仿佛生怕自己混淆了定義,又怕對方的听覺突然失靈了似的。不僅是他,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面面相覷,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只有半身藏于潭水中的灕家姐妹,以及獨坐在外圍的宇文來呼,在起初的驚訝過後,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我說的,便是海妖!」珈漣輕輕頜首,隨即望向滿月復疑問的石不語,給出了答案,「的確,眼下海妖確實在與我等為敵,只是,你可有想過,他們為何與我們為敵?」
石不語略一愕然,望了眼半靠在潭邊的灕家姐妹,遲疑道︰「這個……似乎是因為受了逆尊的雇佣?」
灕微輕輕頜首,在旁作證道︰「不錯!正是如此!現在的逆尊也好,從前的楊廣也好,都以水元丹為條件,常年雇佣我族侵襲中原,每替他們做一事,便支付若干水元丹!」
「晤!如此說來……」憩塵子等人卻是第一次聞听此事,思索片刻,便即沉吟道,「如此說來,海妖與逆者也非鐵板一塊,只是純粹的交易關系?」
「交易這二字,說得極妙!」珈漣聞得此言,忽的輕輕擊掌贊道,「既然是交易,可以與逆者做,自然也可以與我們做,難道不是麼?」
眾人微微一怔,卻從未想到這點,但仔細推敲,倒也的確有理。只是,理論上如此,卻不代表實際上也是如此,石不語略一思索,便即搖頭道︰「不容易!這事不容易!如果是金銀錢財倒還好辦,但水元丹的話,說句實話,我連它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眾人才露出的幾分喜色,便頓時沒了蹤影。只是珈漣卻依舊神色不變,攏著鬢邊的亂發道︰「我們有沒有,暫且放下不提!只是,逆尊那邊,難道便有水元丹不成?」
這話說得,卻更令人迷惑不解。逆尊明明是以水元丹雇佣海妖前來,怎麼又說他沒有水元丹,這豈不是自相矛盾麼?一片愕然中,唯有宇文來呼面色微變,動了動嘴唇,卻又忍了下來,似乎想看看珈漣的解釋。
好在珈漣也沒有沾染某位男子吊人胃口的不良癖好,只停頓了片刻,便即繼續道︰「我也只是推斷!諸位不妨想想,那些海妖登岸時,為何只有數百人,是否可以解釋為,他們的水元丹並不足夠?」
石不語微微頜首,卻又否定道︰「那又如何?如果我喂一只鷹,也不會一下子將它喂飽!若是飽了,或許它便不會替我捕捉獵物了!」
「這自然沒錯,只不過……」珈漣似乎已料到他會如此說,淡淡應道,「只不過,若是眼下有只極大的獵物在,需要讓鷹有足夠的力氣去捕捉,你會不會選擇先喂飽它?」
「極大的獵物?你是說……」石不語聞言一怔,略微有些遲疑。
「濱海便是那只極大的獵物。」珈鏈目中閃爍著光芒,徐徐解釋道,「我有些疑惑,為何逆尊只提供給海妖數百份水元丹,讓我們有能力來抵擋他們?試想一下,如果逆尊肯提供一千份的話,或許千只登陸的海妖已直接攻取了安陽,根本不需要等到李密叛變,徒增傷亡!」
這種推斷,卻是石不語等人都未想到的,此時被珈漣如此一分析,倒的確有幾分道理。灕微、灕渺在旁听了許久,早已有些忍耐不住,此時忽的插口道︰「漣姐姐,你的意思是,逆尊在哄騙我們?他的手中,已經沒有水元丹了?」
珈漣見她二人面色蒼白,不禁有些奇怪,卻仍點頭道︰「這是我的推測罷了!不過,還有一事,我也很奇怪!昨日夜間作戰之時,我突然發覺,似乎那些逆者、銀僵在進攻時,都刻意回避傷害兩個人,一位是凝姐姐,另一位,便是……」
她說到此處,忽的閉口不語,只望向某處,眾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頓時齊齊將目光聚焦在宇文來呼的身上。後者怔了一怔,方才沉聲應道︰「不錯!正是如此!仔細想來,那些銀僵都在繞著我走,這才讓我順利的救了單知雄出來!」
石不語摩挲著下巴,神色古怪的望了眼凝寒,沉吟道︰「若說銀僵不傷害寒兒,這個理由,我想就不必多說了……倒是他們居然不肯攻擊宇文你,有些奇怪……晤,難道是因為……」
「因為水元丹!」幾乎在同時,珈漣與宇文來呼同時給出了答案。後者迎著眾人的狐疑目光,攤手苦笑道,「不是我刻意隱瞞,我也只是在猜測罷了!若不是珈漣幫我理清思路,恐怕我……」
話音未落,石不語已猛然將他撲倒在地,惡狠狠的道︰「廢話少說!快快交出來!喵喵的!因為沒有水元丹,我每次想與微、渺纏綿得久一會,都要下水才行,可憐我嬌女敕的皮膚,在水中……」
這話嘎然而止,意識到自己說出了蠢話的男子,已訕訕的爬了下來,而被當眾揭穿**的灕微、灕渺,已滿面羞紅的潛入水中,再不肯露面。眾人見狀,均是滿面似笑非笑的神情,苦苦忍耐,饒是石不語面皮極厚,也不禁紅了紅臉,干咳數聲,再度惱羞成怒的抓住了宇文來呼的衣襟,忿忿道︰「廢話少說,立刻交幾百顆出來,當作精神損失費!」
被他如此勒索,宇文來呼亦是難得的露出尷尬之色,攤開雙手,苦笑道︰「我若有水元丹,又何必等到此時?實不相瞞,那水元丹乃是我父親所制,配方亦是他一人獨有……若按珈漣小姐的推斷來看,既然逆者不願殺我,或許父親大人他……」
「不錯,宇文丞相必然還活著!」珈漣微微頜首,頓了頓,又道,「並且,水元丹的配方,也仍然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