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龍 第六十七章

作者 ︰ 杯醉

「姐!」在趙怡營帳外徘徊良久的趙嶺終于下定決心,掀簾而入。

「是嶺兒嗎?」趙怡清麗的聲音響起。在趙怡的心目中,不論是身為一國之君的趙鳴,還是一軍統帥的趙嶺,都是她口里的君兒,嶺兒。而一直以來,趙怡在這兩個弟弟心中也是扮演著一個母親的形象。

「有什麼事情嗎?看你愁眉不展的模樣,是不是要姐幫你出出主意啊!」趙怡見弟弟愁緒滿懷的樣子,笑著開解道。

「姐,我要回天龍了!」

「當啷」

趙怡手中的一只雨過天晴的瓷杯摔碎在地上。

趙怡將目光緩緩得移向地上的碎片,另一邊的趙嶺也一臉呆楞的模樣,盯著地上已碎的瓷杯。整個營帳一下子被一種凝重的氣氛所籠罩。此刻的趙嶺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姐姐心中的震驚與難受。

事實上,趙怡心中一直都在回避這個問題。冰雪聰明的她每次見到趙嶺那種欲語還休的神情,她都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希望自己能夠與他一起回天龍的。而且她也清楚,以前自己的確非常愛蕭劍,甚至因為他的拒絕而想到過死。

但就在自己對人生和愛情都感到絕望的時候,一個滿身朝氣的年青人闖進了她的生活,幫助她重新點燃了生命的火光。雖然他沒有蕭劍那樣經天緯地的才能,也不如蕭劍一般建立過無數功勛。可是,在他的身邊,自己能夠得到安慰,無微不至的體貼照顧。每一次見到他臉上特有的蓬勃朝氣,自己都感覺到整個生命都被他照亮了。他給了自己一個家,一個充滿了溫馨愛情的家。

近六個月來,自己沒有一刻不是在思念白雲起。每每對著鏡子,發現自己又消瘦一些的時候,她都能從鏡中「看到」白雲起那幽怨而又略顯責備的目光。在那一刻,幸福似乎離自己是那麼近。

現在,這個自己一直逃避的問題終于無可避免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我該怎麼辦?

「噢,是嗎。」

許久,趙怡才開口說話,語調顯得很平和。他俯身拾起地上的碎片,將其放到桌上的杯盤中,但她微微發顫的手卻分明顯示了她此刻心中的激動與不安。

「姐!」

趙嶺猛地撲了過去,就如同自己小時候一樣,一下子撲進了姐姐那熟悉的懷抱。

還是那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氣味,那是一種銘刻進骨髓,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氣味,是童年記憶深處屬于母親的氣味。

「一起回去,好嗎?」在趙怡懷中抬起頭來的趙嶺此刻已經是淚流滿面。

听到弟弟帶著哭聲的呼喚,淚水在不知不覺間滑落。

一邊是兩個骨肉相連的弟弟,一邊是自己至愛的丈夫,這讓自己如何選擇?

趙怡微微發顫的手輕輕撫過趙嶺的發絲,又溫柔的落到他臉上,將其淚水輕輕地拭去。趙嶺則呆呆地凝望著滑過姐姐臉頰的晶瑩淚珠。

從小到大,姐姐都是兩兄弟的依靠。堅強,樂觀,美麗一直是趙怡留在兩個弟弟腦海中的形象。自從趙嶺有記憶開始,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姐姐流淚,即使是父皇歸天的那一次。但今天,一向堅強的姐姐竟然哭了。

就在趙嶺呆楞在那里的一刻,趙怡突然笑了,笑的那麼美麗,那麼燦爛。但在趙怡的眼中,趙嶺分明看到了痛楚和淒涼。一種刻骨銘心的痛楚,一種無依無靠的淒涼。

「好,姐姐和你一起回去,回天龍!」

「不,姐姐,我錯了!」趙嶺猛地自趙怡懷中掙月兌出來。

「姐姐,我錯了。姐姐不能跟我回天龍!」趙嶺此時的眼中有一種莫名的堅決。

趙怡笑了,這一次是真的笑了。從趙嶺的眼中她看到了一個弟弟的姐姐的愛和理解。嶺兒終于長大了,他也懂得去理解和關心別人了。不再是一個喜歡溺在自己懷中的小男孩。

「姐姐,我和哥都已經長大了,不能再依靠姐姐了,姐姐應該是獲得幸福的時候了!」趙嶺此刻也笑了,笑得象一個大男孩,純真無邪。

「嶺兒!」

「姐姐!」

姐弟倆再次抱在了一起,兩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看到嶺兒已經長大成人,相信已經是一國之君的君兒應該更加成熟,自己也可以安心了。

我回去一定要告訴哥哥,我找到姐姐了,姐姐還象以前那麼漂亮,溫柔。姐姐現在過得很幸福,我不能去破壞姐姐的幸福。哥哥,我想你一定會支持我的決定的,因為姐姐的幸福也是我們的幸福。

一個月後,趙怡順利的回到了洛水平原,見到了白雲起,並告訴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兩個弟弟。當白雲起問自己的妻子為什麼不帶來讓自己看看時,他的妻子只是俏皮的笑了笑,就溺在他懷中不說話了。

鳳翔,安特衛普港。

在鳳城處理完所有的事務,李宇軒等人告別鳳翔眾臣離開鳳翔的都城鳳城,星夜兼程趕往鳳翔王國最大的港口,安特衛普港。

一路是風餐露宿,在領略鳳翔特有的田園風光的同時,李宇軒對于鳳翔的地形地貌也做了相當細致的觀察和分析,為以後可能的軍事行動做一個準備。現在李宇軒可是王國的侯爵,第五兵團的指揮官,再不用象以前那樣躲躲藏藏。此次由鳳城趕往安特衛普港,雖然也是行色匆匆,但每個人的心情卻和上次到鳳城截然不同。

既然已經完成了目的,李宇軒也不想太約束那些近衛,畢竟他們也還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青人,好玩愛打鬧的性情是怎麼變也變不了的。

終于,經過四天的行程,李宇軒一行十四人抵達了安特衛普港。

在進城之前,李宇軒告誡眾人不可泄露身份,這才經由城西門進入安特衛普港。

安特衛普港處于大陸南部的頂端,是整個南部海運的重要中轉站,因此貿易非常繁榮。城內有商人自發聯合成立的商業同盟和海運同盟,有需要船只的商人可以前往同盟辦公地點,從那里可以得到最新的商船行程表。你可以根據表上所列找到船主,與其商談貨物的運費。由于同盟的信譽良好,大多數商業都不跟船運貨,而是將貨物交給指定的船主,由他運到客戶指定的城市,貨主的朋友或親屬就可以收到貨物。

也許是由于鳳翔特有的非規劃型城市風格,也或許是由于安特衛普港的特殊地理位置,整個城市的規劃顯得雜亂無章。街道並不象一般的大城市那樣寬敞明亮,交通也是毫無秩序可言。許多樣貌古怪,奇裝異服的外地商人在街上隨處可見。當然,整個城市的規模還是相當大的,足足有巴林的兩倍左右。

但有一樣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整座城市見不到一名鳳翔的士兵,連城門處也沒有負責盤查進出城人員的哨兵。直到後來才知道,為了促進安特衛普港的經濟商業發展,鳳翔特別下令將該城設為王國唯一一座不設防城市,這也是安特衛普港布局如此雜亂的原因之一。而且,城中到處都有小偷,流串犯,海盜,這里也成了罪犯的天堂。但不設防不等于放棄防備。在離城十五里外的一個小鎮上駐扎著兩千名鳳翔兵士。一旦安特衛普港遭到入侵,就由他們來防守。

李宇軒一行人進城約在中午時分,但由于早上安特衛普港下過一場雨,因此整個路面積水很多,加上道路狹窄。無奈之下,李宇軒等人惟有下馬步行。不然馬蹄濺起的泥漿必然會引起周遭人的不滿。

眾人緊隨李宇軒身後,轉了幾個彎,進入安特衛普港最熱鬧的地段,該地段酒館茶樓林立,妓院也是開得滿大街都是,不時傳出鶯鶯燕燕的絲樂,令跟在李宇軒身後的眾人大皺眉頭。

其實,眾人並不是沒有進過花街柳巷。在鳳城時,李家兄弟就經常在「風月寶鑒」招待鳳翔的官員,眾衛士也是隨行前往。但「風月寶鑒」並不是普通妓院青樓可比,里面的姑娘個個清麗月兌俗,氣質不凡,大都是東方絲綢長裙與錦緞羅衫,哪里會如眼前般氣質低俗,不堪入目。

「哥,你干嗎要往這兒走啊?」李宇揚終于忍不住,向走在最前面的李宇軒問道。

李宇軒顯然心情不太好,呵斥了自己的弟弟一聲。

其實對于這種地方,李宇軒也同樣相當感冒。在鳳城如果不是因為要結交那些權貴,就算是「風月寶鑒」也不會踏進一步,更何況是這種地方。

听到李宇軒的一聲呵斥,李宇揚趕緊低頭,不再言語,默默跟在自己兄長後面。其他的人一見李宇揚都挨了罵,更是不敢有任何的抱怨聲。一個個都象是霜打的茄子般,無精打采。

突然,街道的一所妓院響起了震天的打罵聲。一個衣裳破舊的瘦小身影從妓院中跑了出來,緊隨其後的則是一名涂脂抹粉,一張臉弄得和猴一樣的中年婦人。她身後還跟出兩個彪形大漢。

「敢跑了,小丫頭長能耐了,給我抓回來!」破鑼般的尖銳嗓子令路兩旁的行人都掩耳匆匆而走。

兩名大漢身手倒也利落,三步並兩步,一下子就將跑到街心的那個瘦弱小孩給抓了起來。兩人一左一右象拎小雞似的將她提到了那名婦人面前。

老女人揚手就是結結實實的兩巴掌,訓斥道︰「老娘養你這麼大,叫你給老娘賺幾個錢,你就敢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那女孩此刻已經嚇的渾身發抖,就象是冬日唐旭風中的枯葉一般。

「求您了,青青才十四歲,我,我……」

女孩見到老女人從身後拿出來的鞭子,連臉色都青了,舌頭更是不听使喚,顯然平時不止一次被鞭子抽過。

「十四歲!老娘養了你十年了,你還要老娘養你到死啊!」老女人凶惡的模樣簡直象是要吃人一般。兩旁的路人見此情景,都搖頭暗嘆,但這種事情誰又管的了呢。就算真的想管,又能夠管多少。

「住手!」

李宇揚終于忍不住沖上前去,一把奪下老女人手中的鞭子。兩名大漢一見有人找茬,放開手中的女孩便撲了上來。

眾人一見此情景,都以為這小伙子必然會被兩名大漢一頓好揍,紛紛為其感到惋惜。但出乎眾人的意料,還沒等路邊的人看清楚怎麼回事,那兩名大漢就已經躺在了街心哇哇大叫,顯然是在李宇揚手中吃了暗虧,四周頓時響起了喝彩鼓掌聲。

「少管閑事!」前面的李宇軒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求求您,救救我!」

那女孩「撲通」一聲跪在了滿是泥漿的地上不住磕頭。

雖然女孩身上破破爛爛,而且臉上也都是泥水,但一雙盈滿淚水的眼楮卻使李宇揚生出了惻隱之心。

「走!」李宇軒此刻已經轉回身,神色嚴厲地瞪著自己的弟弟。李宇軒不想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多呆一刻,也不願意因為這個小姑娘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事實上,安特衛普港可算是整個大陸南部最混亂的地方。因為它是一個不設防的城市,因此許多勢力都在此安插間諜和眼線,其中不少是有相當背景和實力的。

因此,在這個城中,你能找到各式各樣的人,三教九流,無所不包。而妓院這種特殊的行業更是與各方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李宇軒不希望過多人知道這次鳳翔之行的己方路線,為的就是安全。當日李宇軒選定安特衛普港為接應地點,也正是看中了該城這一特點。萬一自己刺殺風少君失敗,從安特衛普港離開鳳翔的安全性相對較高。現在眾人已經到了安特衛普港,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因為這件事而引起別人的注意,最終落到了敵對勢力的耳中。那自己一行人想要輕松離開安特衛普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平時哥哥怎麼說就怎麼做的李宇揚,今天似乎有點反常,在兄長逼視的情況下仍堅持道︰「哥!」

「走!」李宇軒略顯粗暴地打斷了李宇揚的話,轉身離去。眾衛士一見,也立即跟了上去。

「哥,算我求你!從小到大我都沒求過你!」

李宇軒沒有回頭,但肩膀卻微微顫了一下。

是的,從小到大,這個弟弟的確從來沒有一次求過自己。同自己一樣,他是一個不會求人的熱,要什麼東西都憑自己的努力去取得。

李宇軒抬起右手朝身後的衛士揮了揮,繼續往前行去。

「謝謝哥!」

李宇揚慌忙伸手從自己衣服內掏出十余枚金幣,隨手扔到地上。那老女人一見,立刻拾起收入身上,臉上頓時換了一副令人惡心的笑容道︰「客官可真闊氣,以後常來啊!」

李宇揚嫌惡地瞪了她一眼,拉起仍跪在地上的女孩道︰「這些錢夠買她這個人了吧!」

「夠了,夠了!」那老女人連連點頭,還不住的朝李宇揚喊道,「少爺真是憐香惜玉啊!」

「你跟我來吧!」李宇揚此刻心情也不怎麼好,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為了個小女孩和自己哥哥「鬧」了一回,這可是自己第一次沒有按照李宇軒的話去做。

那女孩也沒見回音,李宇揚牽著馬在前面走,她就一言不發的在後面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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