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夕之間,事兒就不是那事兒了。
冬日里溫和柔女敕的陽光,也變得有些猙獰。本是護衛安全的城池,也變得殺機四伏起來。
無意識的側著身子,蒯越眼看著張飛銳不可擋的過去,隨後是劉正。也看著吊橋緩緩的升起,看著吊橋上佔著的馬車隨著吊橋的慢慢升起,被側翻在了護城河內。
拉車的馬兒在冰冷的河水浸泡下,嘶鳴慘嚎著。
城頭上箭如雨下,那邊那幾十個士卒卻是猛而突進。視箭雨如無物。
幾十個人,加上後來護著馬車來的幾十個人。加起來不過是百來人而已。就敢往一座兵力達到四五萬的堅城上撞?
即使蒯越再怎麼冷靜,再怎麼有君子風度。在這一刻,也不禁認為劉正這是瘋了。但看著冒著箭雨突進的陳到這些人,在吊橋上升到了一定程度,不能讓他們通過的時候,奮不顧身的撲入冰冷的河水內。
朝著城門方向奮力游來的時候。蒯越的心中已經不認為劉正這是瘋了。
「這就是將軍的圖謀啊?」以蒯越的老謀深算,也不禁真心實意的叫了這一聲將軍。
「先生。走。」身邊的幾個隨從擱著蒯越的衣服,道。
點著頭,蒯越任由隨從們擁裹著他,往門口走去。現在在外邊要冒著箭矢,里邊又回不去。呆在兩方爭奪的城門口,反而安全點。
張飛很勇,真的很勇。
他來的時候以一檔幾十。現下他腳下的尸體,就有了一二十之多。當劉正趕到的時候,正看著張飛一個人,面對越聚越多的地方士卒,硬是卡住了城門。
渾身染血,卻面不改色。每次長矛揮出,都是穩穩當當的。不抖那麼一下。
二話不說。起著長劍,劉正沉穩的突入了陣中。劉琦心下有意想上前與劉正一起廝殺,但想起劉正的吩咐,只得生生的忍了下來。
只是跟薇姿母子一起,呆在稍微安全點的後邊。看著劉正與張飛,還有那幾十個親隨,與一面城牆的守卒廝殺著。
「城頭上的守將是哪個王八羔子?沒看見下邊站著的是劉荊州的兄弟,站著他的嫡長子嗎?我兄長死了還沒五月呢。忘恩負義的東西。」隨著張飛,不斷的殺戮著,但只是三兩分鐘的時間,就差不多已經手軟腳軟了。
實在是他媽的太多了。殺不勝殺啊。
這還是他們幾十個人堵在城門口的原因呢,城頭上的箭矢射不到,也不用跟守著大面積的接觸。
要不然幾十人,還頂不上人家的一口唾沫呢。
這樣下去遲早完蛋。耳朵里是听見了嗖嗖嗖的箭雨聲中那微小的落水聲,應該是陳到這廝跳下護城河了。但游過來也是需要時間的啊。
幾十個人,等不了那麼久了。
不得已。劉正仰著頭,本想留在最後的殺手 吐了出來。
果然,這句話一出口,城頭上的箭矢明顯就少了很多。劉表再怎麼沒用也是做了十幾二十年州牧的人,威望巨大。
在士卒眼中,在普通百姓眼中,劉表就是昔日的天。
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夠抹消掉的。
劉正。劉琦的身份擺在那里,士卒們有一絲遲疑也是常理。
這一絲遲疑就足了。劉正哈哈一笑,長劍微微收起,大聲對著前邊的守卒們道︰「你等還不快快放下兵器,迎大公子入城。」
一大幫的守卒擠在城門附近,而劉正這邊的人死的也差不多了,還有十幾個勉強的能夠站立著。
只有王九帶著兩個親隨,護著薇姿母子,還有劉琦。
守卒們聞劉正的話,遲疑著,猶豫著,互相看著,停下了進攻的腳步。
「所有遲疑者,殺。」城頭上一聲大喝,聲勢還成。
校尉不靠別的,只靠個校尉的官職,就能穩穩的壓下士卒一頭。這一聲大喝,讓士卒們回過了神來。
雖然還有個別的士卒想著當年劉表的好,而不忍心對著劉表的兄弟兒子揮舞長矛。但大多數人還是慣性的,撲向了劉正等人。
「操他媽的。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蔡瑁當家。就算是士卒也會見風使舵。」心里破口大罵。但劉正的劍還是隨著手走,也是不遲疑的迎頭殺去。
走在獨木橋上,兩頭饑腸轆轆的野獸相遇。弱的要是沒有拼命的勇氣,壓根就不會有半點勝算。
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也是乘著這個機會喘了口氣。張飛贊賞的看了眼硬是往里邊沖的劉正,長矛一揮,也是向前突進。
如狼入羊群。
所過之處,無一不是慘嚎一片。一人,只一人,就殺得守卒生生的向後退了一步,人擠著人,慘嚎中被踐踏而死的也不在少數。
這是什麼?這就是他媽的威風。就是他媽的猛將。
哈哈笑著,劉正長劍直劈而下,從胳膊處看進入對面士卒的身體,但現在他手軟腳軟,這胳膊硬是沒被卸下。
對方卻是慘嚎著,胡亂的揮舞著長矛,橫掃了一大片。
劉正乘機長劍駐地,狠狠的喘息著。「兵在精,而不在多?」已經被王九放下的鄧艾,手牽著薇姿,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個被劉正傷了的士卒在那邊發著瘋。
反觀劉正這邊,受傷不重的人,半聲也不吭。重傷快死了的更是狠狠的朝著前邊不要命的沖殺著。
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強將手下無弱兵,將軍這麼大的名聲,我們這些將軍親手養出來的,自然不會太差。」王九出身微寒,听不太懂鄧艾話中的意思,但久在軍中,也是听了個大概。回身笑了笑道。
「我從未懷疑過父親的能力。」一張小臉上滿是肅穆,鄧艾道。
王九聞言哈哈一笑,狠狠的點了點頭。劉正的能力,劉正的手段,劉正出口即軍令的威嚴。他們這些人,也是從未懷疑過的。
而他們信任劉正得到的回報,就是現在這身不菲的家當,榮華富貴老子也是享受過了的。
「壯士也去,要是那邊父親頂不住了。我與娘親照樣會是埋骨這里的孤魂野鬼。」小小的孩子,怡然不懼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殺戮。明亮的眼神中閃爍著的是睿智,還有冷靜。
到底是女兒家。薇姿卻是有些站不穩了,心下怕的厲害。說是她牽著鄧艾,還不如說是鄧艾牽著她。
猛然听見鄧艾這樣說,薇姿的身子更軟,有些無力的靠著鄧艾。只是心下,她的那種怕沒了。只覺得驕傲。
側著臉兒,仔細的看著鄧艾,看著他眼中的無限光彩。
「娘親。」感受著肩膀上忽然的沉重感,鄧艾微微的轉過頭,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薇姿道。
「無礙的,無礙的。」薇姿笑了笑道。
「諾。」思量著鄧艾的話也是有道理的,那邊要是頂不住,這邊也是無用。王九轉著頭,吩咐了一個人留下照看這對母子。
帶著另一個人,朝著劉正的方向就奔。
八個人。加上張飛只有八個人。小小的八個人,排成一排,幾乎連城門都堵不住。但卻擋住了里邊無數士卒的進攻。
兵器踫撞的聲音時時刻刻在響著,分分秒秒中,不斷有人慘嚎著倒地,不斷的有熱血噴涌而出。
長劍駐地,劉正幾乎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紅著眼,滿面的戾氣,喘息著。沒喘一口氣,眼中的戾氣就增加一分。
他現在想的不是什麼失敗,而是取了襄陽後,要怎麼對待蔡氏一族的人。這叫泄憤。這城中,除去蔡氏一族,還真沒多少能夠讓劉正痛恨的。
尤其是現在,幾乎是蔡瑁領著人擋在他面前呢。哦,還有那個混蛋鄧家。老子要能進去,一定滅你全族。
心中起了那樣這樣的報復手段,但時間過得卻是膩慢。喘氣不過需要幾秒鐘,但劉正卻覺得喘著氣的時候,這時間過的就像是烏龜爬一樣。
前面那八個人,看著威風無比。以八抵擋無數守卒。但劉正曉得,只需要一分鐘,或許只要幾秒鐘,這八個人就會淹沒在了無數守卒當中。
奮力的抬了抬劍,真他們的沉啊。
但往昔只覺得輕飄飄的劍,如今卻沉如山岳,劉正連搖晃一下的勁道都沒了。
今天殺了多少了?十個?二十個?記不清了,他只能感受到渾身差不多完全的濕透了,有血,有別人血,也有他自己的血,還有汗。
右肩上還被人刺了一矛。
要不是張翼德機靈,老子傷的就不是胳膊,而是命了。
劉正長劍駐地,血流了一身的沒樣委實駭人了些。王九上前幾步,駭然叫道︰「將軍。」
「來得正好,上去,頂上去,你死了也要用尸體把這座城門卡主。」已經顧不得負責保護薇姿母子的王九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邊,他身後的薇姿母子是不是有什麼危險?劉正幾乎聲嘶力竭的大叫道。
「諾。」見劉正無礙,還有力氣大吼大叫的。作為被罵的人,王九反而心下輕松。大聲應命道。
「將軍無礙?」幾乎是跟王九前後腳,陳到也帶了幾個先爬上護城河的人,來到了劉正身邊。見劉正這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沒樣,駭然問道。
「廢話個頂個的多。」已經沒力氣上前廝殺了,而有力氣的卻個頂個的廢話連篇,劉正有些氣急敗壞。
「諾。」剛才也是被劉正的樣子駭到,但也是曉得情勢危急的,陳到也沒再多廢話,趕忙的領著人,往里邊沖。
本來按照想象中,他們這八十多人,是應該早到了的。應該恰巧就趕在對方的人還沒有聚攏起來的時候,奪下城門,為後邊的大軍做準備。
但情況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順利,那條護城河下邊,埋著一些尖銳的長矛,沒露頭的,人只要跳下去,就是個死。
要不是陳到機靈,早就被刺對穿,成了串串肉了。
上邊的箭矢,河中的長矛。就讓八十多人,只剩下了一二十個。明明是劉備帳下最精銳的親兵,這次被當成了炮灰來用了。
作為親兵頭子的陳到心中自然是滴著血的。憋著一股氣兒呢。接近城門的時候,繃著臉,就往里邊沖殺。
本來也是強弩之末了,張飛的手也跟劉正的差不多了,只能勉強的抬起長矛,靠著本能揮舞著,和身邊的人勉強的守著這座城門。
「死開。」陳到,王九的這幾個生力軍的加入,讓他精神為之一振,大吼大叫著,長矛橫掃,把對面的兩個守卒生生的給架飛了起來。
被這股聲勢,被這兩個倒霉守卒牽連倒地的,就有一大片。
論起長短來,荊州的士卒,不堪一擊。
「放箭。」一大群亂哄哄的堵在城門口的士卒後邊,是城門校尉從城牆上帶下來的幾百個弓箭手。
校尉臉上惱怒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校尉果決的厲害,平時帶兵是有威而無恩,弓箭手們害怕受到校尉怒火的牽連。
都是顫顫抖抖的模樣,眼楮瞄向校尉臉色的次數,比瞄著前邊廝殺的地方還要多。
這時,城門前還算穩妥,就算陳到的加入,也並沒有往里邊突進多少,兩方人還是糾集在狹隘的城門處,廝殺著。
但遠處的馬蹄聲,已經隱隱的傳來。地上的震動也越發的明顯。校尉的臉色也是微微的變著。
「射。」這一聲冷冷的聲音,還是從這校尉的口中給吐了出來。
校尉旁邊的弓箭手們無一不是心兒一抖,手上卻沒半點遲疑,朝著城門口就拉開了弓箭。
已經顧不得這射出去的箭矢,會不會波及到那邊的同僚了。
好一陣箭雨啊。城門前,劉正的這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連張飛的胸??可能普通士卒認不得,一些軍官認識的也少,但是有些對劉表死忠的人,卻是認得。
剛才喊話的,就是對劉表心存感激,又有點頭腦,沒有被蔡瑁剔出軍隊的一個小軍官。
其實也是蔡瑁倒霉,他手下最有才能的校尉,就是這面城門的守將,很果敢,很有殺氣。
但他殺氣太重,放在平常也沒什麼。反而能很好的肅立威嚴。但這個時候,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士卒們本來只覺得心寒,但經過這個軍司馬的一攪和,也覺得這個校尉確實不是個東西。
有這樣的想法,這手上也不由的緩慢了起來,直到靜立不動。
城門前,詭異的,佔著人多的一方先停了下來。這一停下來不要緊,倒下的反而是張飛這邊的人。
這邊人少,雖然城門這邊狹隘,能讓張飛他們省下很多功夫,但卻架不住對方人多啊。
靠著堅強的意志,他們才堅持到了現在。對方一停下來,這意志瞬間就崩潰了。甚至有人在倒下的瞬間,就沒了聲息。
死了。
當劉琦到前邊的時候,只有幾個人勉強的站著。朝著張飛點了點頭,劉琦踏前一步,鄭重的對著前邊已經罷手了的士卒們道。
「劉琦不才,今日就要借一借先父的威名。」
頓了頓,劉琦環視了眼四下聆听著的士卒們,這才道︰「諸位如對先父還存有半分的恩義,就請諸位放下兵刃。迎我叔劉備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