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個月過去了,冬至,寒風瑟瑟,天際飄落點點雪花。
許久連清風的影子都沒見著,她知道,他在心虛地躲她。因為心中愧對,所以沒臉面對。
自那件事後,雲幽的性子越來越清冷,很難在她臉上看到一絲笑容,她整天要死不活的樣子著實惹怒了墨律,他脾氣變得愈加暴虐,紫宸殿每隔幾天就有宮人傷亡,大家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久而久之,驚恐或許已成習慣。
VIP118
墨律厭煩了她不冷不熱的態度,下令撤掉了她侍女的頭餃。
他並沒有就此放過她,而是私自將她養在深宮。她就如一只關在黃金牢籠的金絲雀,他可以將金燦燦的牢籠不斷擴大,任她在里面折騰,但永遠不會給她出逃的鑰匙。
墨律是首領,就算失去了記憶,他還是名副其實的首領,行事狠辣果斷,卻又一如既往的自私。
對此,雲幽沒太在意。
兩個月前,天齊國向西國進貢,天齊皇帝讓司徒徹也來了,好和司徒娉婷倆姐弟團聚。然而司徒徹那小子卻別有私心,除了看望姐姐外,還要看望分別半年多的雲幽。
司徒徹和初見時一樣頑皮,經常逗得雲幽輕笑。
而墨律就站在雲幽身後看著她笑,涼薄的唇不經意間上揚一抹弧度。
許久沒見她笑過了,她的笑容于他來說仿佛是一種奢侈。
但是,她的笑容從未為他綻放過……
想到這,墨律幽深狹長的鳳眸微微一眯,神色晦暗。
第二天,司徒徹以及天齊國使臣匆匆回國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墨律暗中插手。
天際昏暗,漫漫雪白格外醒目,陪伴她的,好像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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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午,天際依舊是昏黑茫茫一片,不見一絲明媚之色,只有細碎而繁密的雪花簌簌落下。寒風生澀,透過窗格刮了進來,刮在人的肌膚上生疼,紫宸殿守候的侍衛和宮人不禁打了個冷顫。殿內的氣氛更是寒意刺骨,沉重壓抑。
又是寒冬,大地鋪上晶瑩的白,她卻不見喜色。
桌案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山珍海味,雲幽只是神色淡然的喝了幾口熱湯,便想離桌休息。
身子剛剛站起,就被墨律冷聲喝住「站住!把飯菜吃完!」
她的容顏面無表情,唇角卻在不停抽搐,她今天本來就沒什麼胃口,一碗飯菜動都沒動,只想喝湯潤潤口就完事。
雲幽抿了抿櫻唇,重新坐下,悶悶地往嘴里刨了幾口米飯。
墨律給她夾了一個雞腿,嗓音低沉道「不高興?現在是冬天」她喜歡的冬天。
她停下手中扒飯的動作,咽下干巴巴的米飯,隨後給了他一個白眼「冬天一定要高興麼?」她很不高興!墨律總是逼著她干不願干的事。
墨律紫眸瀲灩的光華漸漸暗沉,他微微眯起狹長的眸子「夜雲幽,別試圖激怒朕!」
這麼快就發火了。
雲幽撇了撇嘴,臉色卻是清冷無比,淡靜的眼珠子依舊不含任何感情成分。
她不會笨到故意激怒他,激怒他的後果很慘很慘,雖說每次遭殃的不是她,而是這些無辜的宮人。
突然,她羽睫顫了顫,水眸凌厲快速劃過一絲復雜,雲幽望向墨律那張俊美無儔的容顏,問道「你還記得靳千凝嗎?」
墨律怔了怔,挑眉「她是誰?」
「沒什麼……」雲幽自嘲一笑,淡淡嘲弄,心里苦澀無比。
她很想告訴他︰靳千凝是他的未婚妻,是他愛入骨髓的女人。
因為靳千凝,他從不正眼看她。
因為靳千凝,她生生挨下致命的三槍,差點命喪黃泉。
因為靳千凝,她被人下藥送上別國總統的床,失去了第一次。
因為靳千凝,他嫌她髒,地位等同**。
因為靳千凝,他對她又打又罵,每天夜里被迫承歡。
因為靳千凝,她的孩子沒有了。
因為靳千凝,買通殺手殺她,間接造成她的死亡。
而首領明明知曉這一切,卻在包庇……
只因靳千凝是他的未婚妻,他的愛人。而她于他什麼都不是……
痛到麻木,她一直堅強地承受著一切,直到心如死灰。
雲幽苦澀地閉眼,秀眉皺成一團。她重重放下玉筷,似在發泄自己的苦痛,淡淡道「我先走了……」
銳利如膺的視線凝結在那抹遠去的白色身影上,墨律慢慢回味著這個陌生的名字。
靳千凝——
隨後,他嫵媚一笑。
當雲幽走到白玉石走廊時,她猛地停住腳步,雙肩忍不住顫抖,泣淚而下。
她不恨他,只想把他給忘了,然後安安靜靜和夜非羽度過一生。
前世她真的受夠了,好不容易解月兌,卻再一次遇上他。
這到底算什麼……
雪停了,光禿禿的樹枝凝了層層冰晶,臘梅暗香縈繞,女敕黃的花瓣上閃爍著冰花的鋒芒,驕傲地綻放自己的嬌艷。
雲幽簡單地為自己綰了個望天髻,白狐裘的顏色幾乎和雪白融為一體,她心情尚好地漫步在御花園。
冷冽的寒風令她攏了攏衣袍,較小的身子往里縮了縮。
耳畔響起的一聲淒厲鳥聲讓雲幽怔住了,她抬頭望向天際,一只體系稍龐大的梟在空中盤旋,做著降落準備。
雲幽挑了挑眉,這大冷天的居然有梟,的確不尋常。
她雙眼一亮,伸出一只胳膊,只見那只梟漸漸落在雲幽的胳膊上。
貓頭鷹腳上綁著蠟封卷裹的紙條,雲幽興奮取下紙條並放飛了貓頭鷹。
突然,一根憑空而來的銀針急速刺向貓頭鷹,瞬間貫穿致命,那般狠辣的速度就算是高手也不一定能躲得過。
雲幽眸子一凝,她厲聲吼道「滾出來!」
話語剛落,清風俊容面無表情,眼神卻透過一絲狠戾,他的目光緊緊注視著雲幽手中的紙條「老大,自己交出來,還是要楓親自動手?」他此時的性格和平時判若二人,渾身的強大壓迫和殺氣令雲幽不禁駭然。
雲幽下意識後退一步,他怎會變成這樣?好可怕。
「清風,你醒醒,我們可是生死與共的同伴!」她澀然。
他有絲絲動容,語氣軟了一些「我不想傷害你,這個皇宮你逃不出去的,乖乖交出來吧!」
她後退一步,他便逼近一步。
他們都在逼她,非要把她逼入絕境才甘心麼?
雲幽肌膚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水,素手捏著紙條緊了又緊,這張紙條對她很重要,說不定有燕和蕭的消息。
「冷楓我真對你失望。」她閉眼,隱忍著心中的酸澀。
「原諒我……」清風身形一躍,話語如風一般擦過她的耳畔,含有無奈和愧疚。
她的四肢頓時失去了力量,在她倒下的一刻,清風接住了她。
雲幽虛弱地睜開眸子,眼睜睜看著紙條被清風拿走。
「我不會報告給皇上,但這種事絕不容許發生第二次,安心待在西國吧,你會成為他的璽妃,而且清幽小築已經為你修建好了」清風橫抱起雲幽,緩緩開口。
呵,璽妃。
雲幽譏諷一笑「你覺得可能嗎?」
「這由不得你……」清風冷冷說出一句。
她咧嘴低低笑了「由不得,呵呵,你們一直在逼我……」她要逃!她必須要逃走!
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她已經听說了請幽小築,據說那是皇帝為心愛女人所建造的,親自取名為清幽小築。小築里里外外環水,水流是從後山小溪引下的,從外殿通往內殿只有一條白玉走廊,內殿裝飾更為豪華,紫色幔帳,寶石瓖玉,簡直是一座殿中殿,是整個皇宮最華美,高貴典雅的宮殿。
清幽小築建成,卻惟獨缺了主人,因此後宮那些女人擠破腦袋都想進去。
只有雲幽知道,那是他們為她準備的一個新的囚籠。
再不逃走,她恐怕要被關在這里一輩子了。
鳳凰宮。
這是她過得最難耐的一個冬天,有時她會去司徒娉婷那坐坐。
寢宮內充斥一片暖意,雲幽褪下白色狐裘,如一只懶倦狡黠的狐狸縮成一團靠在貴妃榻上。
司徒娉婷遞給她一杯熱參茶,與雲幽同坐。
她接過熱乎乎的參茶,輕抿一口。
澄亮的火爐內,炭火燒得通紅,噗嗤作響,火光映照在雲幽面無表情的小臉上,顯得有幾分詭異。
「今天怎麼有空到本宮這來了?」司徒娉婷似笑非笑,眉心間隱隱透著淡淡悲哀。
「不歡迎?」她挑眉。
「怎麼會呢?!」司徒娉婷嫵媚掩唇一笑,笑容卻是無力。
雲幽斂下羽睫,輕輕一嘆。差不多一年了,一年足夠讓人改變很多,以前的司徒娉婷是囂張跋扈的,而現在……
「你當我是朋友麼?」她試探一問,恐怕司徒聘婷已經對她心生了芥蒂。
「朋友?」她的笑容有些諷刺,緩緩道「很抱歉,我司徒娉婷從來沒有朋友」
雲幽表情無辜「那就是說,我們成為對手了?」
「沒必要!」司徒娉婷維持溫柔的面容,她彎下腰身,執起鐵叉撥弄炭火「本宮可不是那些只懂得爭寵的女人,有時候,爭寵也需要理智的」
雲幽唇角漾起淺笑,她點點頭。
「你愛的是夜皇陛下,而不是皇上」她又道「就算皇上喜歡你,你也不可能成為本宮的障礙!」
她的話語含有生硬和警告的意味,這表明司徒娉婷的心是忐忑不安的,她唯一的籌碼就是雲幽愛的人是夜非羽。
「你顧慮多了」雲幽頓時覺得有些好笑。她和墨律根本不可能,更不可能會成為她的障礙。
司徒娉婷狐疑地瞧著她,欲言又止,容顏微微泛紅。
「想說什麼?」她問道。
司徒娉婷埋下頭,容顏比剛才更顯紅潤「你能讓皇上晚上來這一趟嗎?」
她拒絕「不能!如果你有計劃,我可以幫你一把!但是地點我不敢保證!」
司徒娉婷定定盯著她「那本宮晚上去紫宸殿」
雲幽凝思片刻,目光灼灼「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相反的,你也要幫我一次」
她眉心一擰「你想讓本宮幫你逃跑?」語氣夾雜著不容忽視的慌張,雲幽逃跑,皇上必然會震怒,到時她月兌不了干系。
「怎麼?怕了?」雲幽水眸閃了閃,勾了勾唇角,神色狡黠「其實你挺樂意的,只要我走了什麼都會風平浪靜。」
「前幾天我跟你說過,我與夜非羽有約定,只要期限一到,他立馬會發兵!就算墨律護你們,你們天齊國必定會受到重創!」她閉著眼把話說完,心底涌起一抹苦澀。
她如今身陷囹圄,只能保住自己。
「啪——」
司徒娉婷因她的話語血色盡褪,怒極打翻案幾上的參茶,嬌艷的容顏有些急促「你竟敢威脅本宮!」
她睫羽一顫,淡淡道「我是自保!坦白了,你無非就是想**,然後懷上龍子……」
話語剛落,司徒娉婷反怒極笑「對,但是夜雲幽這個忙本宮不會幫!」
雲幽無害地聳聳肩「幫不幫那是你的事,知道那幅畫像麼?我看了」
司徒娉婷踉蹌後退一步,臉色慘白無血「你竟然闖進密室了,你不怕被殺頭嗎?」當初告訴她這個秘密,只是說著玩玩,想不到雲幽還真去了。
「所以說,我的處境危險,我才要逃的……」理由充分了。
司徒娉婷抿唇,素手捏成拳,有些猶豫不決。
雲幽緩緩開口「其實你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今晚你負責拖住墨律就行」
「為何你不直接和皇上告別?」她問。
雲幽唇角凝了淡淡苦笑「不敢問,而且他不會放我走的。」墨律布下天羅地網用來困住她,就是為了不讓她逃走,很明顯,墨律想她一輩子待在西國。
她不敢面對他,因為他是首領,那個到死都在傷害她的男人。
而且,他們已經把她逼得寸步難行。
今晚無論如何,她必須要離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