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紹堂徑直走到武良勛身前,隨即俯身,一手握住武良勛的手腕,一手伸到了武良勛的人中處,一邊號脈,一邊用力的在武良勛人中處不停地捏掐。半晌,武良勛終于緩緩地張開了他那眯成一條縫的雙眼。
不過武良勛的氣色雖然漸漸地有了一絲好轉,但是看著秦紹堂那並沒有放松的表情,正堯明白,情況並不樂觀。
秦紹堂輕輕拭去了額頭上微微冒出的汗水,神色犯難的松開了武良勛的手臂,緩緩地站了起來。
正堯立即道︰「秦兄,這位武老伯情況到底怎樣,可有大礙?」
雖然正堯也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顯得很幼稚,畢竟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參加科舉考試考了三十年,突然有一朝中進士,不激動才怪。而且還激動的吐血導致昏迷,到底有多嚴重,其實大家都已經了然于胸,心知肚明了。
秦紹堂撅著嘴,面色犯難道︰「實不相瞞,在下雖然學醫不過十數年,但是對此也實在是盡力了。武老伯由于長年因科舉考試不得志而郁郁寡歡,心中已染惡疾,多年來,寢食無律,血氣不順,五味不全。今日但聞自己中榜,一時激動難以自控,血氣上涌一發不可收拾,現已經氣沖肺腑,傷及心肝,恕我直言,已經是藥石無靈,武老伯此番勉強醒來,也最多有七日壽命。如果用以靈丹妙藥為之續命,也不過徒增半月罷了。」
醫者父母心,秦紹堂說話的時候無論是臉上還是語氣上都是顯得那般的失落與無奈,與那些江湖庸醫,一味只想賺錢的醫館診所,立即高下立判。雖然他也明白說實話可能會讓患者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容不得半點虛假,如果硬要自欺欺人的尋求一惡搞能夠接受的結果,那就不是去求醫了,那是去求神。
正堯自然明白,只得無奈的嘆了一聲,隨即給秦紹堂遞了一個眼神,然後將武良勛從人群中帶了出來,幾經詢問之下,得知武良勛乃是京城西郊一所獨立私塾的教書先生,于是為其安排了一輛馬車,送回了那所私塾。
武良勛上了車,徒留正堯與秦紹堂兩人在原地望著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感觸頗深。
「‘十年寒窗苦,一朝天下聞。’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夠讓天下聞呢?我想,武老伯這般的定然是大有人在,武老伯嘔心瀝血中進士卻無福消受不就是科舉場上的一個小小的縮影嗎?如果真的是武老伯無才無德,那他此次又怎會考的進士?昔有李太白,今有武良勛。懷才不遇的事例看來是自古皆有之。」
正堯突然莫名的感嘆了起來,言語之中看起來是他對這科舉制度其實有很大的不滿。十年寒窗,只為一朝,如今的高考,不也是這樣的嗎?
「李兄的見識果然非凡,言之有理。秦某也認為這科舉制度顯得過于死板,如果單純的以考試成績來衡量一個人的能力的話,這樣只會對江山社稷有百害而無一利。」
秦紹堂仿佛找到知音一樣,之前在通賢書院他都很少與人攀談交流的,即便是嚴皓,他也是愛理不理,不想今日與正堯竟然一下子多了這麼多言語。
正堯只是苦笑一番,道︰「呵呵,罷了罷了,咱們還是別在這里言說這些了,別有用心的人或許還會以此為由趁機說我們詆毀科舉制度,再安我們一個謀逆的大罪,那就跳進黃河夜洗不清了。」
正堯說得沒錯,而這個別有用心的人自然指的就是嚴嵩的那些黨羽。現在正堯可算是與嚴家杠上了,雖然現在正堯還不成氣候,但是嚴嵩卻一點也沒有不屑正堯之意。所以那些想要在嚴嵩面前邀功,想要巴結嚴嵩的人拿此事來做文章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秦紹堂不禁一陣尷尬︰「呵呵,說多了,說多了!恩,走吧!」
「出來了,又出來了!」
「相信這次一定會有我的名字!」
「這不過才是三甲的第五榜而已,要知道今年三甲詩賦六榜、四書榜七榜、策問七榜總計二十榜,每榜五十人,就算上了這一榜,綜合算起來也不過七百多名而已,真沒志氣……」
「別說七百多名,就是剛剛好一千名,我也知足了!」
「……」
隨著正堯和秦紹堂一緩一慢地再次往太學樓門口走來,陣陣一輪之聲又重新浮現在了兩人的耳畔。兩人不禁都揚起了嘴角,深覺好笑。
「對了秦兄,剛才听那里有人說什麼三甲五榜的,該作何解釋?」
正堯對科舉的了解完全可以說是八竅通了七竅——一竅不通。雖然柳彥張誠等人也為他簡單的說過一些,考試之前,鄒岑也給了一些簡單的敘述。只不過很多時候,正堯都並不是很在意,畢竟在他自己看來,能夠中一個進士都是超額完成任務了,就覺得並沒什麼可以了解的。但是今天忽然又來了興致,于是便問向秦紹堂。
秦紹堂見正堯突然這麼一問,頓時怔了一下,然後打量了一番正堯,道︰「是這樣的。他們剛剛談論的乃是科舉考試的一種制度。李兄不知道這點?」
對于正堯的這一問,著實讓秦紹堂好奇與不解。一個參加科舉考試的人,怎麼會連這個問題都不知道呢?難道是他在考自己?
正堯不禁尷尬一笑道︰「呵呵,實不相瞞,李某自小被天雷所劈,導致痴傻了數載,後來又經馬車驚嚇,昏了三年,之前的好多記憶也都失去了。而這次參加科舉會試也全是趕鴨子上架,至于科舉考試制度,在下就真的只是一知半解,還望秦兄指點一二。」
正堯也不怕被人笑話,將事情的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交朋友貴在交心,相互坦誠,正堯自然深諳此道。
秦紹堂可不知道正堯還有這麼多密事,不過見正堯如此坦誠,自己也沒了驚訝疑惑之意,于是道︰「原來如此,是秦某唐突了!恩,那秦某就簡單的說說這科舉會試考完後的一些制度。」
「恩!正堯就洗耳恭听了!」
兩人邊走邊說,索性就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了下來,將周圍的吵鬧完全的杜絕,仿佛置身到了一處只有他們兩人的隱幽之地。
「科舉會試完後的第三日,便是最引人矚目的放榜之日。放榜分為三個階段,第一是三甲,第二是二甲,第一就是一甲。一般來說,一甲就是殿試之後的前三名,只有三人;二甲為參加殿試之後未進入前三卻表現相對突出的人,人數不定,但是也不會超過十人;三甲的人數是最多的,約有三百人左右。不過有時候又不止這個數目,尤其是宋朝時期,甚至超過了千人。而有時候,又少的很,就拿元朝時期,曾經出現過只有幾十人的現象。不過不管多少人,不管是什麼甲,只要進了榜,就會被皇上賜封一個‘進士’的稱號。一甲就是‘一甲進士’、二甲就是‘二甲進士’、三甲就是‘三甲進士’。
「但是今年的科舉與往年的又很不一樣。一來,本屆會試的人數特別的多,因而今年的進士也是相當的多。按照詩賦三選一,四書五選一,策問五選一,本屆科舉將要選拔出近乎一千人才。再按照三甲每榜五十人來算計,正是那人所說的一共二十榜。」
秦紹堂說得十分詳細,正堯听得也很認真。不過如此一來,倒是讓正堯認識到了這科舉的過人之處。每個環節分的如此之細膩,難怪光是負責科舉這塊都會有那麼多的官員。他也總算明白了,原來翰林院的那些人除了每天要編撰書籍之外,還得安排科舉考試這一更加繁瑣的內容。
「哦!原來如此!」正堯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仿佛一下子解開了疑團整個人又輕松了許多。
「其實,這還不是本屆科舉會試的獨特之處。」在正堯剛剛說完之後,秦紹堂又繼續說道。
秦紹堂這麼一說,自然又更加讓正堯好奇,于是立即追問道︰「還有更獨特的地方?那時什麼?」
正堯明白,秦紹堂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想到這里,正堯的心中不禁溢出一絲歡喜︰看來來到這個時代是對的!很多東西都很特別,連考個科舉都不一樣。
秦紹堂自然不知道正堯心中還想著其他,繼續道︰「沒錯,本屆科舉最獨特的地方是會試和殿試其實只差了一天。」
「什麼?會試與殿試只差一天?那你的意思……」
正堯有點意識到了什麼,心中開始泛起了一絲波瀾。
「是的,只差一天,意思就是今天放榜將會將全部中榜的名單發放出來,包括殿試結果。」秦紹堂淡淡的說道。
「那就是說殿試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