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凌曄走到門邊,將葉娉婷放在邊上的衣袍拿起,穿上。
一頭墨發還有些濕,幽暗冷然的眸子睨起,已經微擰了眉心,隨意的束上腰帶,手抬起將門打開,果然沒有人在外頭。
此刻正是清音與幽蘭忙著收拾東西的時候,都各自忙著各自的,也沒有心去留意宇文凌曄。
只見宇文凌曄從浴池出來後徑直帶著一身水霧穿出了東暖閣,葉娉婷不在前廳,也不在庭中,回了房間一看,整個臥房也空空如也,皺了皺眉頭。
下意識提步便朝外頭走去,只見今兒他在樹下站的地方正是一片陰影,巨大的老槐樹擋著,層層疊疊的樹叢太茂密,連上頭清冷的月光都照不下來,已經漆黑得不見五指了。
「娉婷……」她莫不是真到這里來了?
宇文凌曄沉著一張臉,開始穿過老槐樹,朝遮掩在樹後頭的閣樓走去。
心想道,還真是好心得讓人心疼。
宇文凌曄一路朝著閣樓走去,不過是方才吃飯前才離開,此刻走近一看,原本應該無人的小閣樓里頭果然多了一絲光亮。
燭火在里頭搖曳著,可以看出晃動的燭光。
他沉了聲,沒有說話,在外頭看了半晌,這才提步走了進去。
料想到了葉娉婷在里頭,但還是想要看看她到底是在做什麼,莫不是……
幽深的眸子一暗,薄唇也輕呡著,刻意放輕了腳步,踏上了進入閣樓的梯子。
葉娉婷其實此時正在閣樓中,吃力的拿著燈盞,站在那些足有人高的一摞摞書的面前,聚精會神的開始找著-
內訓》……-
周禮》、《會典》、《女範捷錄》、《女四書》、《閨閣女四書集注》、《女孝經》……
皺了皺眉頭,怎麼都是這些書。
從古自今,女子該看的書,都在這里了。
皇後還真是惱了,想要這些書整死她麼?幸好今兒宇文凌曄出來將茹蘇修理了一番,否則若是按照原定的計劃,她不還得讓這些東西給折磨瘋了,若是要她背下來的話……
葉娉婷無奈的嘆了口氣,瞠目結舌的望著這些典籍,開始動手一本本開始翻。
幸好只是要她抄一百遍而已……
「關雎麟趾,後妃之德,憂在進賢,不婬其色,朝夕思念,至于憂勤。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蓋後妃之孝也。」
「《詩》雲︰‘鼓鐘于宮,聲聞于外。」
嗯……點了點頭,就這本《女孝經》還算靠譜一些,講的是後妃之德,字還不多,生僻字少,抄起來還順暢一些……
那三個教禮嬤嬤說讓她隨意,她便真就隨意一些了。
端拿好手中的燈盞,從高大的架子上抽出了書,身後不遠處的書桌已經研磨備好了宣紙,拿著板磚後的書便朝書桌走,縴細窈窕的身影在巨大的書架前面顯得格外的渺小。
葉娉婷嘆了一口氣,坐到了書桌前,桌子對著窗,背著門,仿佛可以看見外頭灑落下來清冷的月光。
周圍寂靜得很,只有她一個人,只聞她獨自輕淺的嘆息聲。
挽了挽袖子,這就準備開始抄寫起來。
宇文凌曄站在門口處,遠遠的望著她形單影只的背影,看她展開了面前的宣紙開始奮斗的樣子,幽深的眸子暗暗的,從沒見過這麼笨的女人……
若是從前,他定當看過就算了,可這是娉婷,不由得眉頭緊皺起來。
葉娉婷並沒有發現宇文凌曄站在她的身後,只是稍稍用手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挽袖,提筆,蘸墨,開始一筆一劃寫了起來︰「曹大家閑居,諸女侍坐……」
許久沒用筆了,寫得亦慢,手勢生疏,只得繼續寫。
宇文凌曄在她背後看了半晌,終于忍不住的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背後看著她。
只見葉娉婷寫著寫著就凝神進去了,就像往常一樣,一旦決定做什麼事情起來,就格外的認真。
輕緩的聲音響起,是她在邊寫邊念︰「妾每覽先聖垂言,觀前賢行事……」
宇文凌曄听她吟念出來的句子,挑了挑眉,忽然在她身後出聲︰「抄這些東西,不怕抄著抄著就變傻了嗎?」
這聲音低沉而舒緩,驀然出現,把葉娉婷嚇了一跳,手中的筆尖一停︰「凌……凌曄……」
回過身一看,果然是宇文凌曄站在身後。
霎時放下毛筆,站了起來︰「你、你怎麼來了?」
她原本想自己先抄抄,等抄得差不多才回去的,卻沒想到宇文凌曄卻來了……
宇文凌曄眸子自方才入門就一直暗沉到現在,看他輕抿著的唇似是不悅,生氣的征兆︰「那幾個教禮嬤嬤不過是隨意說說而已,你還真抄。」
她抄得辛苦,受累,皇後便如意了,本就是想出來折磨她的法子……
葉娉婷知道宇文凌曄定是沒看到那幾個教禮嬤嬤求助的眼神。
「唉……」默嘆了一口氣,亦不和他解釋,只是道︰「閑來無事,抄抄而已,反正也許久沒有寫字了,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把字練一練。」
宇文凌曄看著她眸中帶笑的神情,循著她的話往桌子上攤開的字帖一看,果然如她所說,好就沒有寫字了,字體雖然娟秀卻顯得生疏。
但這並不是理由。
葉娉婷看宇文凌曄盯著她字帖看了半晌,一羞愧,趕緊遮起來。
看他身上還彌漫著水霧,連墨色的長發都還帶著水,濕得幾縷黏了起來,別有一番愜意魅人的味道,不似他尋常出門亦或者參加宮宴的那個他,添了幾分居家的味道。
葉娉婷看了一下,又出了神︰「剛沐浴出來?」
「嗯。」輕應。
手一撥,又將她遮掩字帖的手撥開,看著上頭的《女孝經》出神。
葉娉婷被他盯得發麻,這才說實話︰「其實我不是在練字,只是抄一些,給她們交差,如若不抄皇後也怪罪不了我什麼,但她們可就……就……」話音淺淺的,朝宇文凌曄解釋。
怕他多想,心疼她,繼續道︰「不過是夜深人靜也無事可做,不如幫幫她們罷了。」
宇文凌曄听罷,果然是同情心又泛濫了,她當初開始決定保護他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看著她討喜的模樣,宇文凌曄這才舒緩了眉頭,張了嘴,本想說「抄吧」,但愣了一下,慢慢回味她方才的那句話,一下子便又不悅的擰起了眉頭,沉聲問道︰「夜深人靜,無事可做?」
聲音帶了幾分慵懶的氣息,人也一貼近,身上帶著剛沐浴過後的香氣,一下子就將她圈在了里頭。
葉娉婷這才一噎,瞬間反應過來︰「凌曄,我……我是說,嗯,吃飽了沒事做,撐著……」
蒼天……就當做她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吧,她錯了。
古語道禍從口出,此刻顯然就是這個樣子。
宇文凌曄听著她的話,看她局促不安的樣子,原本抿著的嘴角也倏而扯開,魅人一笑︰「娉婷,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做溫飽思婬|欲’?」
宇文凌曄刻意把後頭那幾個字咬得清響,將她整個人也往後一帶,不讓她逃跑。
葉娉婷知道又說錯話了,只能呵呵的傻笑,盡量不和宇文凌曄爭辯。
他現在可不是傻子夫君了,爭不過他。
稍稍的站直了身子︰「知道,知道。」
乖巧得很……
宇文凌曄強大的氣息襲上她,身上迷人的芬芳讓她有些醉,他原本今兒就不悅,皇後來找麻煩,此刻她又因為那幾個嬤嬤的破事兒獨自窩在這閣樓里,連最原本的伺候她洗澡都不干了……
除了這些,連飯也不肯給他喂了……Pxxf。
怎麼自從坦誠告訴她他不傻了以後,待遇反倒更差了呢……
寥寥無幾可以陪他的時間,她也拿來抄寫《女孝經》了。
宇文凌曄有幾分不爽,他在她的心中,還不如那三個教禮嬤嬤。
一下子便暗了眸光,下一秒圈住她的手也加重了力道,直將葉娉婷壓進了自己的胸膛里。
他衣服本就沒穿好,身上還帶著濕噠噠的霧氣,葉娉婷被這樣的氣息燻得一懵,只覺得有些怔忪,心蕩神馳……
心里頭還記掛著那一百遍的《女孝經》,不由得在他懷中掙扎了一下︰「凌曄……把我放開,我要抄書了。」
他再抱得緊一些,她就要溺死在他懷里了。
宇文凌曄听到她又提抄書之事,深邃如井的眸子越加越暗沉︰「不行。」美男在側,竟然還想著別的事情。
葉娉婷沒意識到宇文凌曄想做什麼,稍稍掙扎了一下,終于從他懷中出來,還不解風情的將宇文凌曄的衣裳合好,不讓他精壯的胸膛外露,像是體貼他一般,還用溫柔得能揉出水的目光看著他,仿佛是在叫他照顧好自己。
宇文凌曄這會兒臉更黑了,直出聲︰「娉婷……」
「嗯。」轉身,手就要朝擱著的毛筆伸去,打算先抄書再搭理他,「若是再不抄,估計明日就抄不完了。」自顧自的徑直說道。
完全不知身後的宇文凌曄已經沉了一張俊逸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