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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听了程本直這一番話,默然良久。忽然間仰首長嘆一聲,將手中劍提了起來,劍柄向著程本直,道︰「程先生,桓震對你向來敬佩有加,只以為你是個輕生重義的鐵骨漢子。方今外敵入寇之際,督帥不明不白地給逮了下獄,祖總兵何總兵一齊帶兵回遼,桓某人頭一旦落地,誰來營救督帥?倘若就是這樣你仍要殺我,那便給姓桓的一刀痛快罷。」說罷閉目不語。
程本直驚得呆了,怔怔地望著那劍,好半晌不曾動彈。顏佩柔卻已經按捺不住,氣道︰「你這人好生沒理!本姑娘好容易將你的一條小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你怎麼又要白白丟掉?」桓震睜開眼來,瞧著她正色道︰「多謝。」顏佩柔頓足道︰「誰要你謝!我只要你……」她本想說「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可是不知為甚麼,後半句卡在喉間,竟沒說得出來。
顏佩柔臉上一紅,再不去理桓震,只握緊了手中短刀,只要程本直膽敢伸手去接那劍,她便一刀刺去。程本直面色忽青忽白,過得好一陣子,終于抬起頭來,似乎下定了甚麼決心一般,道︰「此亂命也,本直不奉!」他橫下了一條心,左右自己已經隱瞞了袁崇煥叫祖大壽撤兵的遺命,那麼瞞一次同瞞兩次又有甚麼分別?況且桓震的本事他早已知道,有此人在,或者督帥萬死之中尚有一線生機,也未可知。順手將劍鞘也給了桓震,道︰「本直無顏再持此劍。」
桓震微微一笑,鄭而重之地接了過來,還劍入鞘,插在腰帶之中。這才想起問顏佩柔,如何突然之間從天而降?方才若不是得她在肩上踹了一腳,此刻自己早已經尸橫當場了。顏佩柔搖頭不答,只道︰「我趕著去見一個人,你自己小心。」瞧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推門出去了。
翁乾早在外等得心急火燎,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好容易見得房門開處,連忙搶上前來,眼前一晃,竟是不知何來的一個女子,不由得嚇了一跳。桓震不由分說,追將出來,卻給翁乾纏住問這問那。好容易甩月兌了他,已是連顏佩柔的影子也瞧不見了。
這客棧早在一年多前已經給翁家盤了下來,雖則房頂塌了,只要少東家一句話便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桓震也不多問,更不想同程本直多說,匆匆告了辭回去。程本直在那里不住嘆氣,只道方才刺殺桓震惹他發怒,是以不願與自己來往了,豈知此時此刻,桓震的心里正在打著另一個主意。
桓震當初出京,家中的僕佣便盡數辭了回家。此番回京,總要有人打掃做飯,是以傅山作主,幫他覓了一個廚娘。回到家里,離得好遠便听見那廚娘大聲叫罵。加緊幾步上前瞧時,自家門口竟給人潑了一地的大糞,臭氣燻天,那廚娘插了腰站在街中罵罵咧咧,圍了半條街的人伸著脖子瞧戲。桓震瞧見這副情景,心中早明白是怎麼回事。當下扯那廚娘回去,好言撫慰一番,叫她打掃干淨作罷。那廚娘卻不肯受氣,當下便要辭工。桓震也不阻攔,由得她去了。
可是任由門前齷齪總不是法子,桓震嘆了口氣,自己提了水桶掃帚,沖刷起來。正俯身屏著呼吸用力刷洗間,忽然听得頭頂有人輕輕喚道︰「桓哥哥!」跟著一雙小手伸將過來,奪過了水桶掃帚。桓震吃了一驚,抬頭看時,眼前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一副農家打扮,眉目間依稀有幾分周雪心的模樣(特注,因為情節需要,雪心的初次出場年齡降低至十四歲)。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年來尋他們祖孫百尋不得,自己幾乎已經不抱希望了,卻沒想到竟在此時此地相見,忍不住啊哈一聲,跳了起來,要去握雪心的小手。忽然想到自己滿手糞水,訕訕然縮了回來,又想去撓後腦勺,想想也是不妥,一只手懸在空中,不知該怎麼落下。
雪心噗哧一笑,扯著他的衣袖道︰「咱們別站在這里。」桓震點頭道︰「是,是。你先進去等我。」取過水桶,將地下打掃干淨了,這才回去洗澡換衫。
听雪心說起這些時日的經歷,原來周士昌回到靈丘不久便即病逝,臨終之前仍是對桓震耿耿于懷,始終以為他是個兩面三刀牆頭草式的人物,遺命再三叫雪心不得嫁他,這門親事就此作廢。可是自己既死,雪心一個女流總得有人依靠,沒法子,在鳳翔府雪心母親的親族之中揀了個馬馬虎虎過得去的,將雪心婚配過去。不久周士昌一命嗚呼,雪心只說要替祖父守罷了孝方肯出嫁,那夫家在當地也是豪門大戶,听說此事自然一口答應,卻提了一個條件,便是要雪心遷去鳳翔守孝。雪心無法可想之下也只得答應了。
好在夫家尚守禮數,安頓她住在一所尼庵之中,按月送來用度,並不曾強逼著成親。豈知過了不久,忽然有一日山賊亂匪洗劫縣城,將那夫家滿門七八十口盡數殺了。雪心舉目無親,只靠替人做些針黹,漿洗衣服度日。後來偶然結識一個遼東戍卒的妻子,替她讀丈夫寄來的家書,這才知道原來桓震已經在遼東做了官。想起爺爺死前對桓哥哥仍是恨之入骨,總覺得有三分對不住他。況且鳳翔一帶屢遭賊患,也已經快要過不下去,左思右想,不如索性去遼東投桓哥哥罷。
主意打定,便求當地的一個行商帶她前去。那行商是個劭德長者,一路照應她直到遵化,這才分手南下。雪心在遵化做了月余活計,攢了些許盤費,正要再度啟程,忽然卻傳來韃子入關的消息。她不敢西行,又不敢滯留遵化,只得一路逃難回到北京。憑著記憶來過桓震家數次,總是大門緊鎖,空無一人,偏偏傅山又搬了家,公銘乙也已經去世,她無處投奔,流落到一家豆腐坊里幫佣。好在那家並沒男主人,只是老板娘與她兩個相依為命。這日左近一家大戶做席,她奉命送豆腐前來,回來的時候不因不由地便順腳走到了桓家附近。說著說著,不由得哭了起來,也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想起了往昔的艱難時光。
桓震這才明白,何以自己在靈丘周圍百般打听,也找不到他祖孫的半點消息,原來早已經遷到了鳳翔。想起這些日子以來雪心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磨難,不覺心里發酸,溫言道︰「好了,別哭,別哭。這不是見到桓哥哥了麼?豆腐坊那邊同老板娘說一聲,不必再去了。等今晚把你山哥哥也叫來,往後有咱們兩個照應著你,甚麼也不用怕。」這麼說著,不覺苦笑,現下城里這般光景,過了今天還不知明天怎樣,自己憑甚麼恁大口氣,說要照顧于她?
雪心畢竟年紀尚輕,見到桓震,欣喜之下似乎早忘了昨日多苦,只是纏著他說遼東故事。桓震卻沒這份心緒,談起天來心不在焉,問他十句,他只答得一句。雪心何等聰明,一陣歡喜過後,也就瞧出桓哥哥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問道︰「桓哥哥,我在城里不住听人說,你們遼東的大將軍袁崇煥投了韃子,你可是因為這個煩惱麼?」桓震苦笑不答,心想這種事情要對她解釋清楚,恐怕得花上個一年半載的工夫。卻听她道︰「叫我看,要分辨那袁大將軍是不是真的投降,卻簡單得很。」桓震奇道︰「你說,有甚麼法子?」雪心一本正經的道︰「現下韃子不是圍城麼?他若能打退了韃子,便是好人,倘若由得韃子打破了北京……」說到這里,見桓震臉色驟變,不由吐了吐舌頭,再不說下去了。
桓震只覺胸中郁悶之極,雪心不通軍伍之事,這麼隨口說說尚還有情可願,可恨的是崇禎皇帝身為一國之君,居然也抱著這樣的念頭,這又算作甚麼?手臂一動,恰好按在腰間袁崇煥的佩劍之上,順手拔劍出鞘,瞧著那明光閃閃的劍身,終于下定了決心,不論成敗,總要干它一場。
當晚他將雪心送到傅山家安置,傅山見了雪心,也是十分高興,一口答應加以照顧。桓震更不多說,趁著夜色去走訪了韓爌、成基命、錢龍錫、劉一、劉鴻訓等等幾個朝中要員。他早有準備會吃閉門羹,卻沒想到除了劉一之外的其他人,連同韓爌在內,竟然都避而不見。韓爌是袁崇煥的座師,袁崇煥此番下獄,倘若罪名坐實,他決然月兌不了干系。當此緊要關頭,他居然也不肯見面,與他平日為人迥然相異,當真叫人百思不解。
劉一卻是慷慨激昂地對著他拍了胸膛,道是次日早朝便要苦諫皇帝,務要替袁崇煥洗月兌罪名。桓震對此壓根不曾抱甚麼希望,倘若崇禎听得進大臣勸諫,早已听了,何必等到現在?看看劉一的怒氣發泄得差不多,便要起身告辭。
劉一起身送客,兩人剛剛走到門口,卻听家丁傳話,說是兵部余郎中求見。劉一愣了一愣,瞧了桓震一眼,順口叫請。桓震自覺不應再待下去,卻又想听余大成說些甚麼。正在猶豫之際,劉一卻替他解了圍,道︰「桓總兵既然來了,不妨大家一起談談可好?」桓震求之不得,一口應承下來。
余大成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乍見桓震在座,先是微微一驚,繼而面露喜色。匆匆行過了參見之禮,劈頭便道︰「劉大人,桓大人,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