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血液在伊莎貝拉的身體上開出無數朵華麗而哀淒的花,她最後留給我的微笑美到令人窒息。
我本能地接住她倒下的身形,那如同血滴的淚水紛紛墜落。隱藏的悲傷一旦找到突破口,便會濃烈的釋放。淚水滴落在她白皙的臉上,清晰地留下一個血淚。吸血鬼的眼淚也如同其名字一樣啊。伊莎貝拉曾如此熱愛血族的一切,卻永遠都不會明白,只有至愛的亡逝才能令冷酷的血族悲痛。
那守望仁義的上帝啊,我只想問你一句——
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存在的呢?這般懦弱無能的血族,倘若連守護自己曾許諾要珍視的人都無法實現的話,到底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如果公主因我而死,那只會讓我的生命顯得更加不堪、不堪……
血族的生命在強大的血統之下,只會顯得如此卑微及不堪。沒有哪個生靈可以永遠強盛不衰,因為他們都有致命的弱點和天敵。而公主的鮮血一旦灌過血族空虛的靈魂,在給予他們強悍生命的同時,也在吞噬他們。
因為生命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無限制的延續下去,它讓生活變得狼狽、更壞……更壞。
「這樣的永恆又有什麼意義?」我緊緊地擁著伊莎貝拉的身體,,無意識地質問蒼天。
安藤殿下自強大的黑暗中走來,淡淡地掃視公主一眼,沉默不語。
沉默中的安藤翊是可怕的,因為你永遠不會了解此刻他的想法,而他的沉默總能在無形中產生巨大的壓迫感。
「福利蘭特式」族人畏懼地跪倒在公主殿下的身旁,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生,亦死?
我越來越不明白了,我因何而存在?我又是誰呢?沒有伊莎貝拉,夏歆還有什麼理由繼續活在這個絕望的世界?
我屏息著,等待安藤翊為他們的生死定下最後的結論,可他卻揶揄地說︰
「歆,你說、怎麼處置他們好呢?」
他的口吻那麼輕松悠閑,仿佛之于他而言,他們只是兩件陳舊的家具罷了,但這也顯示出他對生命的不屑一顧。
我用手背拭去殘留在伊莎貝拉臉頰上的血淚,嘆息道︰「生命如此不堪,她注定了會死在薩邁特深林,成為那墮入黑暗的魂。這是她的命。」
可是,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嗎?為何我那般不甘?
「不,歆,這只是一個挑戰罷了。」安藤翊華美的笑了,緊握的手打開,里面靜靜躺著的竟是斯里蘭卡星環?!
我猛地一震,放下伊莎貝拉,詫異地問︰「你是如何做到的?」那16個解開的環,如同游蛇般糾結著我的心。不,這是不可能的。世上的事一早就被譜好,可是、怎麼會存在這種巧合?
「歆,你的表情和影當時一模一樣。」安藤翊淺笑著搖頭。他不會了解這件事對他自己,以及伊莎貝拉是多麼大的影響。
上帝的意圖就在于︰他不會讓他的子民了解他的想法
「過程是殘酷的,你必在等待中失了自己……」殿下魅惑地笑,優雅地吟誦著《惡魔史詩》中的對白,抬手的瞬間便收了兩個魂。
我突然就感到無限的悲哀,人在時光的歷練中會忘了自己,也忘了別人,但他不該以自己客觀的思想禁錮別人的想法。只因他必不是你,你亦成不了她。
怎麼也不該忘了殿下的另一重身份——安魂使者。他翻手輪回世間,覆手奪取魂,你卻不知他何時翻手、何時覆手。
「你會救她嗎?」我忽然間問了一句。
殿下銀灰色的眼眸深深地望向薩邁特森林的北方,幽幽地說了句︰「倘若不是莫,她的生死與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這麼說來,倘若沒有莫,伊莎貝拉于你而言,什麼都不是?宿命之神最愛捉弄人,他總是要我們受盡磨難,才指引我們走向正途。這真真是可笑!!
「那麼,伊莎貝拉殿下的秘密,你也一點興趣都沒有?」我親愛的伊莎貝拉,我的吸血鬼之父曾教導我,當你手中的籌碼變得弱小時,不要試圖借助他人的力量,更不該拋棄籌碼,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手中的籌碼變得強大。這才是真正有能耐之人該做的。
「你指的……世之靈?」殿下的臉色忽然變了,看來傳說中的世之靈,連殿下也不得不做出妥協呢。
「所有人都只知道托瑞多公主飼養了強大的精靈,卻無人得知他名為‘蒼’。」我俯去,在伊莎貝拉美麗的額頭上印下一吻,繼續說道,「他是世間的靈,卻嗜好吞噬世間的記憶。他擱淺于冥河之初,保留著泰晤士河的憂郁。」關于蒼的一切,都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殿下銀灰色的眼眸在霧氣濃烈的林間更是沾上了一層朦朧的灰色。
「公主曾說,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是很微小的,但卻又那麼深沉。這種羈絆,唯有蒼才能平息。」我沉默片刻,又情不自禁地說,「據說世之靈可以感受伊莎貝拉的一切,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話音剛落,血月被雲層吞噬,待到再現之時已然成為銀白色的滿月,銀色的光芒淡淡地籠罩在伊莎貝拉絕美的容顏上,一團銀色的霧氣漸漸將她包圍,霧氣散去,只有一個頎長安靜的身影沉默的凝視著公主殿下。
他沉靜的側臉在銀白色月光之下泛著高貴疏離的距離感,銀色的瞳孔散發著神祗般不容侵犯的光芒,金色的發絲間似乎隱藏著月之精靈,才會那麼閃耀,甚至于讓人自慚形穢。
這便是……傳說中的,世之靈……蒼嗎?好美……
我徹底呆掉,忘了該做的事,只是傻傻地盯著他看
蒼微微地低子,在伊莎貝拉的雙唇間落下一個清淺的吻。那般唯美的畫面,如同情人間默契的舉動。卻原來,暗藏著那般令人心痛和無奈的真相。
生與死,兩不能相隨。
他優雅的雙唇中清晰地吐出這樣一句話︰「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好孤傲的靈。好……痴情的靈。
靈是屬于四界之外的生物,沒有人清楚他們的能耐有多深。伊莎貝拉是唯一一個飼養靈的人。更何況,他是世之靈啊!絕對的王者!全世界,唯有伊莎貝拉才了解靈。可也只有她這樣一個傻瓜,會喜歡到用自己的記憶來喂養他!
世之靈是何其驕傲的王者,自他出現那刻起,他便沒有看過我和安藤翊一眼,在他眼中,我們是否連螻蟻都算不上呢?
呵,好狂妄的靈!
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四周的霧氣漸濃,待霧氣退卻之時,世之靈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伊莎貝拉安靜的留在原地。我竟看到公主的臉上滑落下一顆淚。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她的。那一刻我突然哀傷起他們的愛情。他們愛得太深太深,深到死亡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我一直都知道的,伊莎貝拉執意不肯與安藤翊完婚,甚至自封靈力,留在這個她向來不屑一顧的人界,僅僅是因為她愛蒼啊!愛得太深太絕望,寧願無法與他相見,也不願看到他因得知她與安藤婚約時臉上會出現的失落。愛到為了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僅僅只是看著他們的愛情,我都會感到絕望。伊莎貝拉一定知道的,他們注定無法永遠在一起。他是世間的王,是靈界的王,總有一天,他會回到靈界,而那一天,就是他們徹底結束的那一天!
而現在,上帝,為何你竟可以如此殘忍?為何你要他們生死無法相隨?
我自嘲地問︰「今夜為何如此美麗,卻又如此邪惡?為何是今晚,奪去她的魂?」
沒有等到安藤殿下的回答,令我意外的,倒是我的吸血鬼之父來了︰「孩子,這不是血族哭泣的時間。」
回過神來,才發現血淚早已爬滿臉頰,原來感覺不到的悲傷才是真正的悲傷。「父,我從不曾如此孤獨得感到絕望。」
「我的孩子,你只是回到了孤單的最初,你剛月兌離人類的時刻。」
「不,父!」我固執地開口,「即使是世界拋棄我,我也不曾如此痛楚過!」
「孩子,即使世界拋棄你,我作為你的父親,也絕不會拋棄你的。」
「我只想要伊莎貝拉回來。」你看我如此固執,連我最尊敬地父都敢反駁了。
「夏歆,你還沒有看清嗎?」父突然大吼一聲,倒把我愣住了。「唯有利益才永不衰竭。一個吸血鬼,怎麼能如此依賴別人?這就是最終的結果!你簡直丟光了血族的臉。」父失望地搖搖頭。
「不,我不相信!我要救回她!」我飛快地往樹林深處跑去。其實父說的我都懂,可是,我接受不了啊!讓我接受這個消息,比讓我被木樁釘死還要痛苦啊!
我如此思念她帶給我的一切,為何最終她要離我而去?
止戰之殤在雲端輕輕地吟唱起屬于《暗夜之光的微笑》的後半段不為人知的歌詞︰
血月的殘殤,隱藏著多少年斯里蘭卡的秘密。破碎的希望,擱淺的憂郁,死之烈焰在怒吼,誰的希望演變為絕望的絕望?逆轉的懺悔,誰在廣場上等候……一曲安魂,一曲狩魂,惡魔嘴角玩味的笑,迷途羔羊無望的痴,誰來祭奠那場繁華得沉渚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