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三清派無塵道長之外,各大門派掌門齊聚龍虎山天師道的涼棚。時間已過正午,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在炎炎烈日下原本喧鬧的廣場,也逐漸變得清淨起來,那些剛剛上躥下跳得意非凡江湖大俠們,此刻都趴在桌子上猛灌著涼水。盡管伙計們已馬不停蹄的提水倒茶,卻仍免不了被那些已經累壞了的大俠們,以速度慢為由責罵幾句。
便在這偶爾響起的責罵聲中,正一道長張道玄開口說道︰「既然三清派已經出來了,我看,不如現在就召開武林大會吧,諸位掌門意下如何?」
「正該如此,必須讓他們交代清楚!」葉天清陰沉著臉說道。
少林,黃山,大江幫,茅山幾位掌門都點了點頭。此時幽然派掌門卻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既如此,還請正一道長主持大會。」五台山浩然居掌門莫閑說道。其他各派掌門均無異議。
作為當下道門掌教的正一道長張道玄,帶領著少林玄空大師,黃山明德大師,華山葉天清,緩步走到了廣場中央,環目四顧,見四周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方才微微清了清嗓子說道︰「天師道張道玄感謝諸位武林同道前來參加此次武林大會。方今天下太平,武林中也少事端,正好借著此次武林大會之機,以便天下武林同道共同切磋,探討。」
「好,正一道長說的太好了。」
「不愧是道門掌教,高瞻遠矚。」掌聲叫好聲響成一片。郭君羨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又看了看三清派涼棚里,正在喝茶聊天的眾人,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那不知,若是有人作奸犯科為非作歹,恃強凜弱,張道長是否能為我等做主呢?」一位丐幫的弟子,不知是否有意,慢慢的蹭到人群之前問道。
還未等正一道長答話,華山掌門葉天清已經搶著說道︰「若是有人作奸犯科,我華山派首先不能饒他,各大名門正派也定不會相饒。」
「不錯,我相信來參加此次武林大會的各大門派都會為你做主。」說著話,正一道長深深地看了葉天清一眼。
正一道長話剛說完,便听一聲音忽遠忽近的傳來道︰「那當年華山派因一己私欲毀崆峒道場,斷崆峒根基,殺傷數十條性命,誰來做主,為死去的亡靈討回公道呢?」
眾人一听這話,目光齊齊的盯在了張道玄身邊的葉天清身上。葉天清心中暗罵,眼神不斷的在人群中搜尋著。但由于說話之人為了不暴露其身處的方位,早暗使內力,震動聲帶,是聲音听起來忽高忽低,忽遠忽近。眾人一時不查,竟是沒有听出此人藏身在哪個角落。
看著身邊各位掌門四處搜尋的眼神,正一道長暗暗心驚,幾位掌門都是個大門派的佼佼者,就算在武林上,那也是頂尖人物。這麼些個頂尖人物在一起竟沒有一位能察覺到發聲者的位置。這讓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
「何方鼠輩,藏頭露尾,可敢現身相見?」葉天清高聲喝道。華山對崆峒一戰,在葉天清心中一直是自己最最得意的一筆,雖然他自己在其中用了很多為人所不恥的手段,並且事後手腳也做得相當干淨,確信無人知道。但人就是這樣,盡管相信沒人會知道這件事,但在別人提起相關事情的時候,心跳總會莫名的加快,總想把這個話頭給岔開去。這就是所謂心中有鬼。葉天清也不例外。
「我是不是鼠輩你管不著,但你做的那些事就真當天下沒人知道嗎?還說要替人主持公道,你可是那公道之人?」忽遠忽近的聲音,飄飄蕩蕩的在回響著、
「你放屁,我葉天清行的正坐得端,又豈是你這種無臉見人之輩所能誣蔑得了的。」葉天清看似一臉正氣的說道。
「不知哪位前輩駕臨,可否現身相見。我等也好當面聆听教誨,」說著正一道長對著虛空處深施一禮。正一道長也是無奈,如果說第一次沒發現說話之人身在何處是因為措手不及的話,那第二次還是沒發現其藏身之所,只能說明對方技高一籌。不過好在听其話語並不是要針對天師道或他張道玄本人,便索性放份,以晚輩自居,激其出來。
「呵呵,小牛鼻子,我只是看不慣某些奸邪之輩以公道自居,並沒興趣參加你這什麼武林大會,既然你們相信這個所謂的公道,那便由著你們吧,老朽去也。」忽遠忽近的聲音飄飄然遠去。
整個廣場一時間寂靜無聲。
郭君羨嘴角帶笑的望了三清派眾人一眼。
「師父,你說這位前輩是什麼人啊?竟然連正一道長都對其如此尊重?」林辰小聲地問道,說著,還好奇的看了看四周的天空,期待著有所發現。
「為師也不知是誰,不過,他既然來了,定不會走遠,或許不久後,還會出現的」說完,微笑的合上雙目,不去尷尬的立于場中的眾人。
「哦。」
看著笑得差點沒岔氣的飛雲師叔,烈天陽心中既無奈,有感嘆。無奈的是不管什麼時候,這位是師叔能玩出些新的花樣;感嘆的是,幾年不見,師叔的造詣一日千里竟然精進到如此地步。
「哈哈哈,笑死我了,這太好玩了。哈哈哈」飛雲老道笑的面容都扭曲抽搐的說道。
小凌和小胖則呆呆的看著這位不知為何笑得如此瘋狂的師父,深深懷疑,自己是否跟對了人,拜對了師。
「咳咳咳,」正一道長干咳了幾聲,看了看身邊的幾位掌門繼續說道︰「正如剛剛華山葉掌門所說,我等必將主持公道,還武林一個朗朗乾坤。」
四周諸位武林同道,還未從剛剛的事情當中回過神來,場中只零星地喊了幾聲好。便又接著議論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來,紛紛在猜測剛剛來的是何方高人。
看到此情此景,葉天清暗暗的沖著剛剛說話的那位丐幫弟子使了使眼色。便見其跨前一步,高聲說道;「既然諸位掌門能為我等主持公道,那我便有一事要勞煩諸位。」
「這位兄弟放心,有什麼事但說無妨,我與諸位掌門都會替你做主。」葉天清和善的說道。
「我有些話,相當眾問問三清派烈天陽烈大俠,不知道烈大俠可否賞臉賜教?」說著話這位丐幫弟子沖著三清派的涼棚抱了抱拳。
听到這話,烈天陽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沖著身後師兄弟點頭示意讓其放心,便邁步微微的走出涼棚︰沖著丐幫弟子一抱拳︰「不知這位兄台高姓大名?」
「呵呵,我只是一無名小卒,賤名不足掛齒,只是我有幾個問題望烈大俠能為我解惑?」
「請講。」
「好,不知烈大俠月前回到三清山時,是否還帶著一名女子?」四周武林同道听到這名丐幫弟子竟然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均露出一臉了然神色的看著烈天陽。只有燕驚天心中微微一嘆︰事情果然跟此有關,唉。
「不錯,想不到貴派消息倒是靈通的緊。」
「消息靈通倒是談不上,只不過烈大俠一路回山並未刻意潛藏蹤跡,踫巧被我幫一位弟子看到而已。」這位丐幫弟子接著說道;「但不知這位女子貴姓芳名?」
「噗……哈哈哈」看的這位丐幫弟子對這位女子窮追不舍的追問,不少心思活絡之輩由此聯想到風月之事,尋思莫不是這名女子是某位丐幫長老的遠房小妾?一念及此,忍俊不禁。
「那是烈某妻子。」
「大俠可否賜告烈夫人芳名?」
看著此人窮追不舍得勁,眾人深覺不會是風月之事這麼簡單,便都聚精會神的看著烈天陽,等待著答案。
「柳青絲。」
「柳青絲?」眾人都很努力的回憶這個听起來非常陌生的名字,但這些努力終是白費。
眾人便更加疑惑的看著這位依然面目帶笑的丐幫弟子。
「呵呵,烈大俠真會避重就輕。看看諸位武林同道的反應,便知道柳青絲這個名字無人識得,但烈夫人絕不該這麼籍籍無名啊,呵呵,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嘶。」「嘶。」「嘶。」「嘶。」
這位丐幫弟子剛念完這四句詩,廣場四周傳來一片抽氣聲。甚至還有不少人警惕性的向四周看了看,發覺四周還有不少人與他做類似的動作,趕緊縮了縮脖子,低下了頭。
「烈大俠,不知你可熟悉這四句詩?」這位丐幫弟子咄咄逼人的問道。
四周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烈天陽的身上。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明德大師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
「不錯,這位隨風潛入夜,殺人細無聲的冷血殺手,正是烈大俠的夫人,柳青絲!」這句話如同一個炸雷,驚詫全場。
「烈施主,此話可當真?」明德大師疾聲問道。
「不錯,正是列某人妻子。」烈天陽大方的承認道。
原本驚疑不定的武林同道頓時大嘩。厭惡、痛恨、不解、痛心疾首的目光紛紛射向了烈天陽。質問聲、喝罵聲、唾棄聲,聲聲不絕,響成一片。
「烈施主,你怎可如此糊涂?」明德大師痛心疾首的悲呼道。
烈天陽並未辯解什麼,只是冷漠地看著周圍呼喝怒罵的人群,猶然間竟產生了一股滑稽感,好似自己只是在看一出鬧劇。忽的閉上雙眼,咧嘴一笑。任他風吹浪打,我自巍然不動。
看著突然微笑的烈天陽,四周的吵雜聲逐漸平息了下去。
「烈天陽,我們敬重你俠名遠播,但你夫人當年無故殺我父兄,此仇不共戴天,還請你交出凶手柳青絲,給天下英雄一個交代。」突然從人群後面閃出兩個頭扎白帶的青年,兩眼含淚的大聲說道。
「不知二位的父兄是何人?」烈天陽閉著雙眼,平靜地說道。
「家父乃是河北譚家莊,鐵背獅子譚天罡,家兄玉面獅子譚敬。」
「對,此二人是她所殺,這件事我知道。」
見烈天陽痛快地承認了,二人趕忙接口道︰「烈大俠深明大義,還望為我等做主。」
葉天清冷冷的看著烈天陽,眼中流露出一絲譏諷一絲嘲笑,。
「深明大義?深明什麼大義?」烈天陽睜開眼微笑地看著二人,「你父兄確實該殺,若不是被青絲搶先了一步,殺他們的就是我。從這點上來看,我確實挺深明大義的。」
「你……」一句話說的眾人都愣住了。
三清派的涼棚內,眾人繼續該喝茶的喝茶,只有小凌小胖微微的為烈天陽緊張。
噗呲!不遠處林辰沒忍住,笑出聲來。
听到笑聲,小凌抬抬頭望去,第一次看到了那個讓他此生難忘的倩影。
郭君羨看著烈天陽,眼中漸漸多了一份贊賞,一分欽佩、
「烈天陽,你怎可如此說話,鐵背獅子譚老前輩一生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別說是在河北,即使是在全天下又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正一道長義正言辭的說道,「如此俠義英雄竟在一夜之間遭人暗害,你不僅不懲治奸邪懲惡揚善,還說出此等話來?念在你年輕氣盛,只要交出殺人凶手,我等對你既往不咎!」
「不錯,交出殺人凶手,殺人償命。」譚氏兄弟痛哭喊道。
「殺人凶手?殺人償命?呵呵,哪個成名的俠劍客身上不背著幾條人命?那個自負替天行道的英雄,不是以殺人起家?若是殺人償命,你等將如何自處?」烈天陽平靜地說道。
「一派胡言,我等正道人士,只殺那該殺之人。命喪我等劍下之人也必有其取死之道。」葉天清冷冷的說道。
「所以,他們該殺。」烈天陽慢慢地說道。
「烈天陽,你就如此執迷不悟嗎?」正一道長氣憤道。
「呵呵,烈大俠,既然你說鐵背獅子該殺,那總該說說他們為什麼該殺吧?」這位丐幫弟子不失時機的說道。
「婬辱良婦數十人,稍遇反抗,殺人掩尸。」烈天陽平靜地說道。
听到這話,譚氏兄弟臉色鐵青痛苦不語。
「那……可有人證?
烈天陽微笑不語。
「可有物證?」
烈天樣繼續還以微笑。
「烈天陽,你辱我亡父名聲,我譚家從此與你勢不兩立。」見烈天陽一直未曾答話,譚氏兄弟高聲喝罵道。
「既無人證又無無證,烈大俠叫我們如何想你你所說之言?」這位丐幫弟子嘲諷的說道。
「為何要你們信?」
「這……」眾人為之一愣,一時竟不知如何接口。
「那……那」這位丐幫弟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那」了半天也不見下文。
「既然沒有人證物證,天下英雄又豈會听你一面之辭?」正一道長說道,「你又如何向天下武林同道交代?」
「為何要交代?」烈天陽平靜地說道。
「你,烈天陽,難道為了個殺手,你想與整個武林為敵嗎?」听著正一道長深重的話語,場中一時寂靜了下來。眾人都在注視著烈天陽。
「呵呵,」烈天陽笑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