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第三十四章

作者 ︰ 劉猛

石板橋上,往來行人成雙成對。流水潺潺,拍打著石縫,發出咚咚的聲響。

屠蘇和冬兒兩人月兌了鞋襪,高高卷起褲管,將兩只腳泡在清澈的河水里。兩人身子後仰,雙手斜撐著,仰望著漫天的星斗。

屠蘇看到秦淮的景色之後,心中感慨頗多。這里沒有糾紛,沒有戰爭,沒有仇恨,多麼安寧和諧的地方。他突然想到了豆蔻,且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是不是正為什麼任務苦惱著,有沒有受傷,是不是還在想著她的娘親?想到這些,她不由感嘆了一句︰要是豆蔻在多好啊。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冬兒突然听到這句話,頓時便像被一個晴空霹靂給震住了。她的心,咚地一聲,碎了滿地。在此時此刻,他竟然還一心只想著豆蔻。她不敢低頭,因為只要一低頭,淚水,就會奪眶而出,再不受她的控制。

可事實上,屠蘇只想讓豆蔻來這里看一看,放下仇恨生活,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兩人過了許久。屠蘇突然問道︰「冬兒,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見誰麼?」

冬兒心里氣惱,你心里想著誰,念著誰,對我已經是一種深深的傷害了,難道非要說出來,好讓我死心麼?可恨的屠蘇,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對我?她一胳膊肘頂在屠蘇的胸口,然後大聲說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屠蘇愣愣地看著莫名其妙的冬兒,她眼角似乎還有淚水,屠蘇看不明白,模著後腦勺不明不白。他現在最想見到的,一個是秦淮的創始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懷著一個什麼樣的心境,竟能創造出秦淮這樣文明,這樣安謐的世外桃源?一個是將天下盡收眼底,奴役天下,人人敢怒不敢言的暴君,嬴政。屠蘇很難想象,這兩個人,竟然是同一個人,他很難將兩人放在一起。所以,屠蘇很想親自見一見,這個令天下人都敢怒不敢言的古今第一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兩人一路順江而下,向著姑蘇城池而來。

只見江面上霧氣彌漫,兩行白鷺斜飛,漸飛漸遠。遠處一片白茫茫,瞧不真切,卻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座寶塔。兩岸的垂楊柳,在岸邊隨風飄擺,好不柔和。

一只小船緩緩靠岸,屠蘇跳上岸,回過頭來伸手扶冬兒,可冬兒卻將手背在身後,不理不睬地跳了過去。屠蘇好奇,這冬兒從昨兒起不知道在生什麼氣。逐風也矯捷地跳了過來,跟在屠蘇身後。

隨著晨曦初露,江面已經殘紅一片。霧氣開始慢慢消散,幾只早燕嘰嘰喳喳地從窩里鑽出頭來。屠蘇看那垂楊柳滿滿的綠葉新芽,感嘆道︰「春天到了啊。」

冬兒本在欣賞著美景,一听他說話,扭過頭去,繼續前行。

兩人一馬,就這樣一前一後向前而去。

寒山寺人跡罕至,此處最開始,不過一片荒蕪之地,後來得範蠡與施夷光遷居至此,建了幾所小屋院子,就在這叢林里,伴著花蟲鳥獸住了下來。後來,有一名僧經過,不知為何,對此處的風景流連忘返,于是建造成了一處廟堂,之後本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廟。可惜,秦始皇一統天下之時,百姓們都流離失所,連自己的溫飽也成了問題,哪里還有人有那閑錢來供奉佛主。他們甚至連佛主的貢品都搶著吃了。之後,這寒山寺,也就成了無人問津的地方了。

屠蘇和冬兒緩緩走來,但見眼前亭樓軒榭,錯落有致,廟堂居高,對著碧波蕩漾的江面,鳥語花香,頗有幾分人間仙境的感覺。

屠蘇正自陶醉著,那冬兒卻已經緩步走了去。

大門虛掩,銅環上已長滿了銅綠。冬兒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推開大門。頓時蛛絲蔓被扯破,灰塵落了滿身。屠蘇和冬兒都揮著手,另一手捂著鼻子走了進去。

但見那寺廟內,雜草叢生,蛛絲蔓張滿了雕梁。還有幾只花蜘蛛蟄伏在網上。大佛靜靜坐在堂上,塵埃已經完全掩蓋了光芒。屠蘇和冬兒一起站在大佛面前,屠蘇問︰「冬兒,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冬兒也不看他,沒好氣地說︰「找。」

于是,兩人開始手忙腳亂地從外至里,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找了起來。

兩人一左一右開始彎腰尋找,翻箱倒櫃,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冬兒正一邊尋著,一邊心里罵道︰「木頭屠蘇,呆子屠蘇,傻子屠蘇。你過來好聲好氣說句軟話,我也就不氣了嘛。」

而屠蘇卻是一心一意認認真真地在尋找。心里哪想得了事情。他試著翻看每一個角落。好容易,他看到一個放香灰鼎的桌子,那桌子下面,似乎有什麼東西,他一把掀開那桌布,剎那間,只覺得手指上一陣刺痛,屠蘇啊地大叫一聲,然後一跌倒在地。冬兒一驚,連忙扭頭來看,只見那桌布上一只極其妖艷的花蜘蛛爬了出來,那蜘蛛足足有一只手掌那麼大。冬兒一驚,常听長輩們說過,蜘蛛越是妖艷越是有毒,她心中大駭,連忙過來摟著屠蘇,問︰「你怎麼了?怎麼了?」她一看屠蘇的手指,兩個若隱若現的咬痕,頓時冬兒淚水嘩地就流了下來。她哇哇大哭,喪著臉說道︰「你別死啊……」

屠蘇眨了眨眼楮,看著冬兒莫名其妙地眼淚,問道︰「怎麼了?就是被咬了一口。」

那冬兒哭聲說道︰「那是毒蜘蛛。很毒的蜘蛛……」

這話嚇壞了屠蘇,屠蘇頓時臉色一變,啊啊大叫起來,听她那麼一說,頓時覺得傷口也疼了起來,他說︰「我不要死啊。我還這麼小,我不想死啊。我還要幫豆蔻去找她娘親啊。」

冬兒此時也顧不得吃醋了,她只是摟著屠蘇,哭得稀里嘩啦的,她說道︰「屠蘇,我再不生你氣了,都怪我,怪我。」

屠蘇也說道︰「你不生我氣了?」

冬兒淚水漣漣,點了點頭,說道︰「恩。再不生氣了。」

屠蘇的眼神突然愣住了,他看著冬兒那一雙淚水漣漪的眼楮,此時此刻,他明白,冬兒的眼淚都是為了他,不單單是這一次,這一路上,不知道看了多少她的眼淚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給冬兒拭了眼淚,冬兒也極是好奇地看著他。剎那間,屠蘇眼中流露出憐愛的情愫。兩人的臉龐湊得如此近,他看著冬兒的嘴唇,有一種湊上去親一口的沖動,可是他突然就想起了當年對豆蔻的那一吻。

冬兒突然間就看到地上那只毒蜘蛛死了。安安靜靜地趴在桌布上,一動不動。冬兒愣了,她思索了一會,當年在琴洞的時候,屠蘇被一只鬼降給撓傷了,若是常人,早毒發身亡了。可是屠蘇竟然沒有絲毫損傷。她看著屠蘇,屠蘇正眨著大眼楮,完全沒有一絲中毒的跡象,難道說,屠蘇這一次也完全沒事麼?

冬兒一把將他扔在地上,說道︰「別裝死了。起來吧。」

屠蘇頭重重地摔在地上,疼死了,不過他听冬兒這麼一說,才意識到,手指頭真的不疼唉,剛才听冬兒說那是毒蜘蛛,一時心里作用才覺得疼。剛才愣愣出神,才發現,不過是自己心里作祟。

冬兒捏著下巴,眉川緊鎖,她開始覺得奇怪。真真沒有屠蘇這樣的怪人。一是他那令人驚駭的狂性。一發起狂來,六親不認,功力大增。二就是他這百毒不侵的身子,不僅是百毒不侵,那些毒蜘蛛咬他一口,反倒死了。她捏著下巴,看著一臉茫然的屠蘇,她知道,屠蘇定然自己都蒙在鼓里。那麼,到底誰能幫她解釋這一切呢?她不能放任屠蘇這麼下去,否則,遲早有一天,將發生一些驚天的事情來。可是,到底誰能幫她?突然,她靈光一閃,老爺子?若是說有人了解屠蘇,那麼,也就只有老爺子了。

屠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道︰「冬兒,我們都找了這麼久了,還找麼?」

冬兒先前是在和屠蘇賭氣,沒有深思熟慮,這會,她深思熟慮起來了,她捏著下巴說道︰「佛門清淨之地,怎會容得了美人圖這等風月之物。想來必定在某個非佛門之地,且這麼多年來還保存著,那必定也是人跡罕至之處。」

兩人四處尋找起來,終于,在寺廟之後,發現了一處禪房。那里鳥鳴清幽,房屋更是古老,想來定是早于寺廟時建造的。兩人小心翼翼地走來。

冬兒自習瞧了瞧,那空曠的院子,古老的大樹,枝葉繁茂。正當下午時分,陽光灑落在園子里,繽紛多彩。冬兒似乎看見了一位緋衣女子,在園子里曼妙輕舞,阿羅多姿,那屋檐下範蠡先生手指拈琴,曲音附和。清風吹過,又似乎將這些畫面吹散了一樣。冬兒說︰「應該就是這兒了。」

兩人推門進去,冬兒心思凝重,她在心中好奇,傳聞中令人羨慕的一對,卻最後落得那樣悲慘的結局,到底所為何事?

冬兒推開門進來。只見,屋子里十分空蕩,左邊進去是一處簡陋的臥室。中間,是一張蒲團,右側是許許多多的書架,自然而然,上面擺了許許多多的書簡了。看那些書簡擺放亂七八糟,像是被人隨意翻動過。冬兒手指模了模,沒有什麼灰塵,看來不久前就有人來過。兩人在書架上翻著,看能不能找到他們要找的東西。

突然,一卷書簡落了下來,不知為何,這卷書簡沒有系著,落在地上,就順著慢慢展開來。屠蘇和冬兒好奇,兩人拾起這本書簡,慢慢看了起來。

夜。

月色明朗。

余杭城。

守城將士在城樓上來回徘徊。因為霧氣太盛,所見不遠。突然只見一只離弦之箭迅速飛來,未等那守城將士開口,人,已滾落下去。只見那霧氣之中,二十多道黑色的身影上躥下跳,火速而來。他們一身夜行衣,行走在月色照不到的地方。二十多人相互掩映,眨眼間,便已到了城樓下。兩人一組,飛身而起,在空中二人手腳借力,將一半的人,送上了城樓。那飛上城樓的黑衣人,袖中落出一把匕首,貼著地面,滾到守城門侍衛的腳下,那侍衛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匕首,已封喉。

城門被打開,那城外的十多位刺客,也悄悄進來。城門虛掩。二十多人又消失在城內。

遠方,霧氣彌漫。

只見霧氣中,听見整齊劃一的步伐聲。不久,那濃濃的霧氣中,竟然是一片大軍在行走。遠望飄揚的旗幟,寫著一個吳字。三十萬大軍,凜凜鎧甲,浩浩蕩蕩,氣勢恢宏。

大軍悄然而來。仿佛是從天而降。他們輕輕地進了城門。而此時,城中的將士們,還在睡夢當中。

余杭城一夜間被攻破。吳王闔閭親率大軍二十萬,浩浩蕩蕩,向著越國而來。

冬兒與屠蘇抬起頭來,原來這是一本記載著當年吳越兩國時期的書簡,瞧這語氣與字體,當是某個人的個人隨筆。且不知是誰?定是親身經歷了那場大災難。它究竟向告訴我們什麼?屠蘇和冬兒耐著性子往下看了去。

戰火很快燒到了越國都城會稽。

吳王闔閭有備而來,越王勾踐卻是在闔閭的大軍已兵臨城下,才相信。兩軍懸殊,越國慘敗。

越王勾踐與大夫種,還有僅剩下的五千士兵,居于會稽山之上。此時,越國大勢已去。

大夫種上諫,令勾踐示弱于闔閭。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于是,越王勾踐與大夫種相約,十年之約,定報仇雪恨。越王勾踐一心討好闔閭,麻痹闔閭,讓他疏于防範。而休養生息,暗中練兵的事情,就交給了大夫種。

公元前494年。

吾乃一介落魄書生。

傳聞,伍子胥為闔閭打造了一座姑蘇城池。雙棋盤水陸格局。據說,風景之美,天下一絕,至今沒有人不與其美名,曰︰天下城池,論景色,姑蘇城當居榜首。懷著這份憧憬,吾孤身來到了姑蘇城。

伍子胥所打造的這座城池,當真是無與倫比。其好水,故而引淮水,將整個城池用水割成諸多方塊。每一塊,均以四面石板橋相連。倒是頗具靈性。這座城池,徹底馴服了吾。當某一日,石板橋邊,遇到了一位美人兒,她冰清玉潔,氣質月兌俗,那一刻,吾甚至決定永遠留下來。

不多時日,吾二人向她家提親,沒想到,其父竟然嫌棄我家境貧寒,不肯將女兒下嫁與我。吾不堪羞辱,一怒之下,甩手離去。

為了尋回那份自尊,吾決意從商。雖然士農工商里面,人們最瞧不起的就是商人,但是,它是平地起家最快的路了。

……

看到這里,冬兒突然啊地叫了一聲。屠蘇好奇地看著冬兒,問︰「你怎麼了?」

冬兒說道︰「我知道這是誰的隨筆了。」

屠蘇問︰「誰?」

冬兒說道︰「這可是寶貝呢。它是範蠡範先生親手寫的。」

屠蘇︰「你怎麼知道?」

冬兒說道︰「那還用說。這姑蘇城第一商人,又是第一禮師,這世間還有第二人麼?你瞧著後面,一定是……」

听冬兒說了如此如此之好,屠蘇還是不信。他低頭繼續看,卻見……

公元前464年,兩個月之後的範蠡,帶著萬貫家財,又來到了那小姐的家門前。家中所有人,上至管家,下至奴僕,人人盡有打賞。一路風風光光地來到小姐家。

不料,那老父極是後悔,只可惜,女兒已經嫁給了姑蘇太守為妾。

得知真相之後,範蠡散盡了萬貫家財,一個人離開了姑蘇城。

他一路游山玩水,飲酒作樂。

浣沙溪。

範蠡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沿著溪邊走。

突然,看見一位女子,佝僂在溪邊浣紗。範蠡見那女子,體態妖嬈,溫柔婉約。難得在這山野之間,竟然也能看見如此佳人。範蠡走近,假借

問路,與這女子搭訕。

當那女子抬頭一瞥的剎那間,範蠡,突然就愣了,他游山玩水數年,從未見過這等美麗的女子,美麗得沒有一絲瑕疵。他仿佛覺得這些年的風景和美人兒都算是白看了。

終于,他在此停留了下來。

數月後。

吳國兵馬四處踐踏,所見女子盡皆擄去,成為了那些將士們軍營里的玩物。所見財產也盡數劫去。

苧蘿村是一個十分安謐的小村子。山清水秀,花飛蝶舞。不料,那些將士發現此處之後,竟將苧蘿村變成了他們的風月場所。

苧蘿村的居民奮起反抗,血染苧蘿村,浣紗溪也一度成了血紅色。範蠡與施夷光已經定親,兩人拼死逃出了那個牢籠。可是,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上千的村民,飽受吳國的凌辱。施夷光哭著喊著要回去救她的家人,救那些無辜的村民們。

听聞越王勾踐,正四處招美人兒,要獻給闔閭為妃。

施夷光知後,毅然與範蠡前往會稽,她要救苧蘿村的數千村民。

不料,四方百姓,為了逃月兌這等戰爭的厄運,一听越王招美人兒獻吳王,紛紛找了畫匠作了畫,進獻給越王參閱。

「哼。盡是些庸脂俗粉,想我越國山清水秀,竟也挑不出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來?」

大夫種在一旁勸導︰「大王息怒。如今舉國災難,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早就舉家遷徙了,剩下的,不過都是些山野村婦,不過是想借機攀龍附鳳,逃月兌這戰爭的厄運。庸脂俗粉,也是難免的。」

勾踐問道︰「就沒有一個姿色稍稍不錯的?那闔閭眼光極是高,若是這等庸脂俗粉,他定笑話我越國之俗。」

大夫種說道︰「大王,依老臣來看,這眾女之中,只有一人,尚有點姿色。」

勾踐道︰「你是說,鄭旦?」

大夫種點了點頭,「大王明鑒。」

勾踐說道︰「這些女子中,也就這個叫鄭旦的,尚且有些姿色,體態妖嬈。若無他選,就她鄭旦吧。」

大夫種點頭稱道︰「是。」

範蠡此時正焦急萬分。一邊是事態緊急,越王那邊已經開始竟選了。另一邊,是他自己這一關,他怎能忍心將自己心愛的女人,親手送到別人的被窩里?

他每日酗酒,焦灼,憂慮,苦悶,所有的不快,似乎都一起纏上了他。他只希望醉倒,不省人事,才能暫時逃開這些煩惱。

可是,這日,幾日奔波勞累的施夷光累壞了,竟還染上了風寒。她微微躺在榻上,一手捂胸,一手捂住小嘴不住地咳嗽。

範蠡說道︰「你,又是何苦?」

施夷光道︰「夫君,施夷光本該為人妻為人母,伺候在你左右。可是,如今,舉國遭受滅頂之災。單單是苧蘿村,便有上千人現在正飽受那些吳國人的踐踏,試問這麼大的越國,又有多少村子,多少人,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妾身雖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是如今,既然有一絲希望能拯救萬民于水火,我又如何能冷眼旁觀置之不理,就算我二人尋得棲所,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苟且偷生一輩子?」

範蠡剎那間羞愧得無言以對,一個女子尚且明白這番大義,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竟然連一介女子也不如。他擦干淚水,揮手磨墨。

大夫種當眾令道︰「競選已定,鄭旦將為我越國和親之女。三月後,跟隨吾王,一同參見闔閭。」說罷,眾人之中,鄭旦緩緩上前來,披上了紗巾,踏上了八抬大轎中。

轎子剛起,突然,只听一人大聲喝道︰「等一等。」

眾人回頭,卻見一位書生,高舉著一副畫卷從人群中擠來。勾踐似乎不耐煩,又是一個攀龍附鳳的庸脂俗粉。他令道︰「走。」

轎子起步,突然,範蠡沖到轎子前面,伸開雙手,攔住了去路。

大夫種大喝道︰「大膽。這是誰的轎子,你也敢攔。」

範蠡側身說道︰「在下冒死進獻一副美人圖,懇請大人一閱。」

大夫種也懶得與他嗦,喝道︰「來人,將他轟下去。」

四人上前來,架起範蠡,猛地一甩,將他甩了出去。可那範蠡當空一甩手,將手中畫卷甩了過去。說來也巧,那畫卷不偏不倚,正好在勾踐面前的空中展開。

勾踐只瞧那畫中女子,美艷動人,芳華絕代。那畫卷只展開了一瞬間,便落在了地上。勾踐大喝道︰「慢。」

眾人停了下來。

勾踐令人將畫卷撿了起來,輕輕展開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那畫卷不似其它畫卷,其它女子所畫,都是微笑的表情,華麗服飾,金釵玉墜。而這幅畫卷,卻是畫的一個女子病怏怏地躺在榻上,臉色蒼白,一手捂胸,一手掩口,弱質縴縴,楚楚動人。單是這幅未經修飾的病態,就有這等惹人憐愛的氣質,若是再細細妝素,豈不是傾國傾城?這不正是他要的麼?

範蠡拍了拍身上的泥塵,只見勾踐已經走到他身邊來了。勾踐問道︰「這畫中女子與你,是何關系?」

範蠡一愣,遲疑了片刻,只說道︰「我不過是一位畫匠,拿人錢財替人作畫。」

勾踐笑道︰「如此甚好。明日,你將那畫中女子引進來。」

大夫種湊近了問道︰「那,鄭旦?」

勾踐突然嘴角一笑,說道︰「呵呵,君無戲言,兩人一同進獻。」

大夫種也笑了,他明白,前一刻,那鄭旦是花魁。這一刻,她,成了綠葉。

翌日,施夷光化了淡妝,前來殿前。範蠡隨行。

勾踐見後,甚是滿意。只是這施夷光乃山野村姑,不懂宮中規矩,便令範蠡與施夷光隨行,一路上,負責教授她宮中禮儀。

于是,範蠡便與施夷光一路向姑蘇城而來。他要親自,不惜冒死,也要把自己心愛的女人送到吳王闔閭的被窩里。有誰能知道,他那心中的感受?他一路上又是如何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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