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一輪明月倒映在水中,那麼安靜,那麼唯美。忽而,屠蘇的身影掠過,點點波紋蕩漾開來,將那明月揉得零零碎碎。
待那湖面又恢復了平靜,時光荏苒,還是一樣平靜的湖面,還是一樣皎潔的明月。忽而,一個小石子咕咚一聲砸中那明月,又是水花四濺,將那明月碾碎。只見岸邊,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坐在湖邊,左手手掌中,握著一把小石子,他目光無神,好像在想什麼別的事情,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他能想什麼呢?
只見湖邊一只小魚緩緩游蕩,小孩見了,對著湖里的小魚說道︰「魚兒呀魚兒,你也沒有家麼?你也沒有爹和娘麼?」
夜深人靜,一陣寒風吹過,小孩身上只有一件破棉襖,好幾出都爛了洞,露出那稚女敕的肌膚,和那一身破棉襖的顏色比起來,極不相稱。
突然,肚子一陣咕咕叫,他模了模肚子,他餓壞了,他看了看池中的小魚,說道︰「你快走吧。我不吃你。」
說罷,他起身,望著遠處的村落,今日是元宵佳節,萬家燈火暖春風。
一個同樣大小的孩子,穿著一身堂紅的新衣服,新棉襖,站在自家門口,面色紅潤,有些嬰兒肥。他看著也穿著新衣服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姐姐拿著一炷帶著火星的香,點著了一個鞭炮,只听叭的一聲,鞭炮炸了,兩姐弟又蹦又跳好不開懷。
小男孩趴在牆角落里,他盯著一家人門口的一只狗,那狗長的又大又凶,他在等大家睡覺,等大家都睡著了,他才能進去把那狗碗里的飯菜偷來吃,也許還吃不飽,不過不打緊,只要肚子不叫了,他就能美美地睡覺了。
直到亥時,家家戶戶都出來了,在家門口掛上一竄火紅的炮竹, 里啪啦的響聲,整個村子,好不熱鬧。接著,燈火一點一點熄滅。整個村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小男孩偷偷探出他那骯髒邋遢的小臉蛋,左右瞧了瞧,然後躡手躡腳地朝著那門口的狗窩而去。那又黑又大的狗,似乎听見了他的腳步聲,兩只耳朵豎起來,盯著他看。
「噓……」小男孩食指豎在嘴邊,輕輕說道︰「反正你也吃飽了,給我吃一點吧?」
他輕輕伸手試探著去拿那一碗殘羹冷炙。可是,那大黑狗突然就朝著他汪汪汪大叫起來,深更半夜的,著實嚇了他一跳,忽而,見屋內燈火亮起,有人出來,他也顧不著了,急忙奪了碗撒丫子就跑。
只听見身後那狗的主人起來,沖著黑狗大喝道︰「叫什麼叫,就知道吃,不知道做事,明日里,老子炖了你。」
小男孩狼吞虎咽,三兩口就將碗里的飯菜塞進了肚子里。他模了模肚子,雖然叫是不叫了,可是還是很餓。
月色如此明朗。可是晚風,卻如此凜冽,如此刺骨。他突然環視了四周,竟然誤打誤撞跑進了一片園地。也不知道是誰家種的番薯。他樂壞了,像小灌鼠一樣刨了起來。
燃一堆柴火,烤上幾個番薯。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小男孩在火堆邊美美地睡了一覺。這是他最幸福最快樂的元宵節了。
次日。
朝陽緩緩升起,那如血朝陽,晨曦,尚且不足以驅趕昨夜的寒冷。小男孩身子蜷成一團,一個哈欠,他醒了,緩緩睜開雙眼。
他揉著惺忪的雙眼,突然,發現一個大漢一張凶巴巴的臉伸了過來。小男孩嚇了一跳,急忙起身就跑,可那大漢一把抓住他的後背,單手將他擰了起來。他一張臭臉如同手里捏著一只偷吃莊稼的灌鼠。他怒道︰「小子,你是哪家的雜種,敢跑到爺爺的地里來偷東西?」
小男孩嚇壞了,他仿佛覺得自己身在囚牢之中了,害怕,絕望。不停地掙扎。
趙國。荒城。
破破爛爛的大街上,沒有多少人往來,只見那空蕩的街尾,有一群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的奴隸,被捆成一團,拴在一顆大樹下。
一個身形肥胖的大漢,撐著渾圓的腰站在樹下吆喝著︰「嘿,瞧一瞧了。三個奴隸一頭豬,六個奴隸一頭牛。隨便挑,隨便看了。」
忽然,一個小男孩被扔了進來,摔得他渾身骨頭都碎了。然後一只腳踩在他的後背上,只見那大漢喝道︰「嘿,周老板,瞧瞧這個小東西值多少錢?」
那賣奴隸的胖子走來,捏著男孩的臉蛋,又捏了捏肩膀,搖了搖頭,說道︰「太瘦了,干不了什麼活。不值錢。」
「這小雜種,偷爺爺家的糧食。你隨便給個痛快價就行。」
那胖子從兜里搜出二十幾個銅子,在手里拋了拋,說道︰「就這麼多,嫌少沒有。」
那大漢一把將男孩擰起來,扔了過去,胖子同時將手里十幾個銅子扔了過去,然後如同對畜牲一樣,對男孩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直打得他半生不死,沒力氣逃走了,再將他捆綁起來,跟那群奴隸綁在一塊叫賣了起來。
次日,夜里。
男孩半夜里冷的睡不著,忽而,他看見旁邊的人,面色鐵青,一動不動,甚至呼吸都沒了,他嚇壞了。他環視了四周,見到滿屋子里的奴隸,正在混混沉睡,他們白天里不停滴干活,只為了一頓吃不飽的晚餐。晚飯過後,白天的疲勞剎那間全涌了上來,于是,他們就睡了。等攢了力氣,明日里,又可以干活了。男孩突然覺得很可悲,細數之下,有三十多位奴隸,三十多位奴隸,竟然讓一個胖子如此驅使。
他突然站了起來,拍拍手,把眾人都喚醒。一個個子較大的揉著惺忪的眼楮怒道︰「小子,你夜里不睡覺,做什麼呢?」
男孩說︰「睡覺做什麼?恢復體力?恢復體力要做什麼?繼續干苦力?干完苦力做什麼?吃一個紅薯一點蘿卜?你們真的打算這樣子過一輩子麼?」
大家面面相覷,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站在他們的面前,說出這番話來,大個子揉了揉眼楮,說︰「可是,我們是奴隸,奴隸就是這樣的。」
男孩義正言辭地問︰「你們的父親都是奴隸麼?你們的母親也是奴隸麼?」
「別傻了,奴隸是不能成親生子的。」
「那為什麼你們天生就是奴隸?」
眾人又是面面相覷。男孩說︰「我們加起來有三十多人,他只有一個人。他為什麼要讓我們這些努力為他種田?為什麼讓我們給他做一切苦力?因為他一個人干不了,而我們三十多人可以做到。說明什麼,說明我們三十多人合起來的力量比他大,不是嗎?」
眾人又是面面相覷,大個子又說︰「可是,我們逃出去能做什麼?我們只能餓死街頭。」
男孩道︰「我們為什麼要到外面去?我們這里有田,有房子,有糧食,還有柴火。我們只要把那個胖子趕走,我們就可以自己做主,每頓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也沒有人用皮鞭抽我們。我們為什麼非要受他的氣?給他白吃白喝?」
眾人都有些遲疑,似乎數年的鞭撻和驅使,已經讓他們骨子里長了一種奴性,這種奴性是長時間的積累慢慢滲透進骨子里去的。是的,已經根深蒂固,讓他們已經不會再思考了。男孩突然覺得這個東西是多麼的可怕,他想到,每天,當他萌生其它念頭的時候,就被人一鞭子抽在後背上,可能久而久之,他也會慢慢地變得不會再思考了,只要一思考,就仿佛被人抽打一樣,那麼他就成了一個真正的奴隸了。不能,他不能淪為奴隸,他還要去找自己的娘親。
忽而,有兩個人站了出來,那兩人也是新來的,那兩人說︰「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們不能這樣過一輩子。不過,你有什麼計劃?」
眾人又迷迷糊糊睡著了,就這三個男孩,徹夜難眠。他們聚在一起商量著,怎麼逃走。「他力氣大,我們三個小孩,根本打不過他。」
男孩卻說︰「我們總會有優勢的。」
「什麼?你覺得我們三個小孩能打得過一個大人?」
「是了,打不過,便是我們的優勢。」
兩人愣了愣,男孩又說︰「他肯定也確定我們打不過他,所以,他根本對我們就沒有防備,不是嗎?我們明天只要跟往常一樣,然後暗中動手就可以了。他一定不會防備的。」
「你有什麼注意?」
「我昨天在山上看見一種有毒的花蘑菇,我們可以下在他的飯菜里。」
兩人愣了愣,似乎在前一眨眼的功夫,兩人還覺得這事難上加難,可听這個小孩子說來,卻感覺如此簡單,也如此可靠。他們需要做的,就是不動聲色就可以了。
三人沉默了片刻,忽而其中一人說道︰「我叫燕丹。」
另一個人也說道︰「我叫樊於期。」
男孩︰「我叫……」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忽然看見一輪明月正掛在正前方,他說︰「我叫歌月。」
沉默了片刻,月色如水,靜灑院里。男孩問︰「你們怎麼會淪落在這里?」
丹說道︰「唉,我本來是燕國太子,被送到趙國來作人質。後來,秦國與趙國之戰後,趙國的人,都瘋了,我就偷偷逃了出來。」
樊於期說道︰「我家里窮,戰爭中,家人都死光了,就賣身當奴隸了。」
次日,歌月在背著一堆野草回來的時候,順手將毒蘑菇交給了燕丹,燕丹負責給胖子做飯,他趁其他人不注意,將毒蘑菇撕成幾條扔了進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燕丹把飯菜端給胖子,胖子一身肥肉掛在腰上,那肥肉隨著他身子移動時,跟著一抖一抖的。他一手拿著紅薯,另一手抓著菜往口里送。歌月清楚看到,他咽下了一塊毒蘑菇。
不久,那胖子突然覺得不對勁,他模著肚子,好像吃壞肚子一樣,覺得體內翻江倒海十分難受,正要起身去上茅房,可他一起身,又覺得眼前一黑,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怒氣沖天地吼道︰「怎麼回事?他女乃女乃的,怎麼回事?你們這幫奴隸,做了什麼?」他隨手抓到燕丹,雙手抓著他的腦袋不住地抽,拳打腳踢,燕丹瘦弱的身子哪里經得起這般折騰,沒挨得住幾下,就口吐鮮血,眾人看著他發了瘋似的,都十分害怕,紛紛後退。
這時,那樊於期看見廚房一把菜刀,他鼓起勇氣,沖進廚房操起菜刀,一個十歲的孩子,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雙手握著菜刀就朝著那胖子肥碩的身軀桶了進去,胖子疼得哇哇直叫,就如同發狂的野獸,樊於期看害怕,也不管死不死,就閉著眼楮騎在那胖子的身上不停地捅。許久,他發現那胖子也不叫了,才睜開眼楮來看,那胖子已被他捅成了爛肉,就像剛被屠殺的豬一樣,鮮血,流了滿滿一屋。
那一群奴隸瞧了,頓時都傻了,可是,突然間,所有人都如釋重負一般,感覺身上有一座大山,突然被人搬開了,也好像身上的枷鎖,突然被人打開了。原來,只要勇敢一點點,去反抗,去斗爭,他們的命運,就能改變。也許,所有的奴隸都從沒有過這麼大膽的想法,就好像一個乞丐突然說要當皇帝一樣,那麼不切實際,以至于奴性在每個奴隸的內心都根深蒂固,一日為奴,便終身為奴。
可是,此時,他們被震撼了,看著滿屋子的糧食和畜牲,他們的貪婪突然如雨後春筍,在內心里破土而出,蠢蠢欲動。
那三個男孩,趁著混亂逃走了。他們渾然不知,這件事,會引來整個天下一場變革。不管是偶然也好,是預謀也罷,這件事,在荒城里,慢慢地掀起了軒然大波,隨後,蔓延到其它城池,其它國家。所有的奴隸,看到了光明,起了貪婪,他們內心開始不安,開始反抗。諸多奴隸主現在看到努力就不敢太過囂張,怕它們會突然反抗一樣,而這正好又漲了奴隸們的氣焰。
各個國家開始覺得不對,這件事已經嚴重到需要派國家的軍隊去鎮、壓,去維護奴隸主的財產,去鞏固奴隸身上的枷鎖。奴隸就是奴隸,不能翻了天。
三個男孩逃了出來。在城門口分道揚鑣,各自離去。
歌月一路逃竄,好容易逃出了荒城城池。
又是黑夜,夜黑風高,一抹烏雲,遮住了明月的一角,異常詭異。歌月在一片林子里穿梭,突然,他發現,遠處有光,雖然不知那是什麼光,不過,那光看起來好奇怪,甚至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