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青龍進來了,遞給他一張小紙條,告訴他︰「老六的。」
他展開紙條看了看,面色稍霽,仍有些氣鼓鼓地說︰「讓小六準備一下,就說舊人不日來訪。」
青龍呵呵笑著說︰「呵呵,小六就盼著這一天呢。」
君子游拍拍手朗聲說︰「哎呀,我也好久沒出遠門了。京城的美酒美人真是令人留戀啊,歷川的烤羊肉讓人口齒留香啊。」眉目間一片神往。
青龍提醒他說︰「公子,這一路上怕是不太平啊。」
君子游輕輕一笑,伸個懶腰慵懶地說︰「正好舒舒筋骨,你們幾個,都懶了半年了,再不活動活動,怕要走不動了。」青龍不好意思地笑了,眉宇間頗有興奮之色。
君子游興奮地嗯了一聲說︰「很好。吩咐下去,即刻啟程。」
青龍雪鷹也摩拳擦掌,闊別已久的江湖,爺來啦。
七月的天氣,碧空如洗,天高雲淡,一輛馬車不緊不慢地進了商州府,停在了一家客棧前,車中步出一男一女。雲來客棧,客似雲來,倒也貼切,位置也不錯,鬧中取靜。
含笑微笑地點點頭,史敬文揚聲吩咐︰「小二,兩間上房,備好香湯沐浴,半個時辰後上最好的飯菜送到屋里。」小二笑臉迎人唱個喏兒上前引路。
含笑側身看了一眼史書呆,一身白衣,風度翩翩,不覺笑著說︰「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我們這樣鋪張實在有辱聖言啊。」
史書呆咧嘴一笑︰「呦呦鹿鳴,食野之隻。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佳人同行,怎可怠慢?」
含笑撲哧一笑︰「書呆,你變了。」
史書呆一愣,忽然笑著說︰「要不,我們趕緊換房?出門在外,能省就省。」
走在前面的小二腳步一頓,眼看臉都要變了,含笑掩嘴一笑,催促著︰「快點,我累了。」史書呆欣然跟從。小二哥面帶笑容麻利地在前方帶路。
梳洗一番後,二人一起用過飯。含笑看了書呆一眼忽然說︰「書呆,那年我去給你外婆看病,也是投宿客棧,還記得嗎?」
史書呆臉一紅,訕訕地笑著。這件事他怎麼會忘?他不好意思地說︰「當年你怪我不分青紅皂白幫了杜錦程,所以一路上老是捉弄我,什麼都跟我唱反調。要住最好的店,最貴的房間,要吃最好的美食,我還記著呢。」
「是啊,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呢。」含笑搖頭晃腦地學他︰「子曰︰與其奢也,寧儉。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啊。」史敬文笑著很不好意思。
含笑興致來了,又假裝捋著胡子說︰「子還曰︰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史敬文有些恍然了。
「史書呆,子有沒有曰過,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含笑居然問出了和當年一樣的話。
史敬文朗聲作答︰「有!有!此語出自子罕篇。」
當年,他就是這樣回答的。他的眼楮亮了起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時的他,呆頭呆腦,常被思言笑話。
「小女不才,雖是女子也時刻謹記聖人教導,匹夫不可奪志也!小女自小就立志要吃盡天下美食,穿盡天下好衣,游遍天下美景。年歲愈長其志彌堅。」含笑的回答依然和當年一樣的意氣風發。
史敬文記得當年的自己被氣得嘴唇直哆嗦,只是不停地說著︰「子還曰……」
含笑最後說了一句︰「子還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句話史書呆到如今都記憶深刻,今天听她再次講出來,仿佛時光倒流,仿佛這幾年只是南柯一夢。多想是場夢啊。
史敬文呆呆地看著她,直到含笑的雙手在他眼前擺了擺才回過神。
含笑嬉笑著說︰「所以今天你要最好的房間,最好吃的食物,原來是在故意寒磣我呢。」
史書呆連忙擺擺手說︰「不是的,我是真心的。既見佳人,雲胡不喜?」
含笑想起了史書呆的外婆,老人家很喜歡她,常在她面前夸自己的外孫,知道她有了婚約後頗為惋惜。想到這里,含笑心中一暖,便關切地問︰「你外婆如今可好?」
史書呆說︰「外婆好著呢,老想見見你。後來听說你出事了,我們都不敢告訴她。」
「你表妹呢?」含笑記得書呆有個可愛的小表妹,那時總是一口一個姐姐的叫得極親切。
史書呆笑著說︰「去年出嫁了,你猜嫁給誰了?」他的樣子頗為神秘,想來這人她是熟識的。
含笑卻想不出。
史書呆笑著說︰「就是杜錦程。」
果然夠意外的,含笑瞪大了眼楮說︰「怎麼把你表妹許配給那個壞家伙?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史書呆也不惱,笑呵呵地說︰「其實他人不壞,就是愛耍點小聰明。當年他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樣的女子,配不配得上當他的嫂子,所以才故意招惹你。誰料想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竟然被你偷偷封了全身經脈,一百天不能動武,氣得夠嗆。到現在他都耿耿于懷。」
含笑樂了,說︰「我死了,不就稱了他的心?」
史書呆正色說︰「思言,我們每一個人都想你好好的。錦程這幾年老說,寧可再被你封了經脈,也不願接受你不在了。這些年我們都不大見思蘭,因為見到她就好像見到了你。」
含笑看著史書呆,深情地說︰「史書呆,謝謝你。」
銀燭高秉,兩人倚窗共話,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