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剛下過暴雨,山上還是濕噠噠的。我自顧自撿著沒有水坑的地兒走進茅草房,找了塊干燥平整的地兒坐下。三個大漢跟進來,其余的則在外頭守著。
「有話快說,有屁快到外面去放。」我不喜歡拖泥帶水,仰頭問那個頭目。
「哈哈,伊夙小姐真個性情中人。若不是少爺有命,我還真舍不得……」
「少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繞彎彎的話,我听不懂。」我打斷他的哄騙。既然橫豎都是死,那還有個屁話說啊。
他輕咳一聲,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伊夙小姐,你很能打,但是下不了狠手。我們少爺愛才,如果你同意加入我們白藏組,我們可以將你訓練成一等一的高手,將來……」
我冷笑,將來,我還有將來嗎?
「那就對不住了。我答應過我母親,絕不會參加黑社會。」
「但是,我听聞令母已經往生……」
我的心像被鈍器擊中,悶痛了一下。令母,已經,往生……
「那又怎麼樣?!我承若過就不會更改!!!」我徹底沒了耐性,憋著一口悶氣,反口說道。
「好。我們少爺也愛才,听聞令母去世……」
我一耳刮子抽得他滾地,咆哮道︰「你TMD到底要說幾遍啊!!!愛才個毛線啊!我說最後一次,我絕對絕對不會加入你們!!!」
另兩個大漢悠悠地站在一邊,看他被打,竟也不幫忙,冷眼袖手旁觀。頭目紅腫著半張臉,話也說不清了。
其中一個冷面男接口道︰「留下大筆資產。用它買你自己一條命。」
我這才醒悟,他這回說的是「愛財」不是「愛才」。
我低頭不語。我不是吝嗇鬼,惜錢如命。這些身外之物,如果能買個清靜,我是很樂意給他們的。但是,如果真的要給他們,我就必須聯系伊刃將我的那份移交給白嘯。
我不是意氣用事的人,我惜命怕死,非常怕。我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無可厚非。
「好,我可以馬上聯系我哥哥將我的那份遺產轉給你們。」
「我們要的是整個伊氏集團,而不只是半個。你可以選擇我們送你一程,或者,帶你回大陸找伊刃。」
「你們憑什麼認為他會同意把伊氏集團白白拱手讓人?!」真是可笑。要伊氏集團的資產,不找它的總裁大人,還山路十八彎,千里迢迢地繞來找我了。
「要不要試試?說他妹妹在我們手上,看他會不會為了你,放棄整個家族的事業?!」冷面男說這話時,莫名其妙地發怒了。我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只是感覺到,那明顯的嘆息。
我知道伊刃會的,我相信他為了我什麼都可以放棄。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我,只是因為我是他妹妹。即使是現在鬧成這樣,換做是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他放棄一切。因為,他是我哥哥。
「不用。」我仰頭對他笑道︰「給我一顆槍子吧。」
我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向他屈服的。或者,不想接受他的恩惠,不想拿屬于他的東西,不想,拖累了他。要我乞求他救我,不如死了干淨!
「成全你!」他恨恨地咬牙,從拔槍到瞄準只有三秒不到。槍改裝過,持槍姿勢平穩,他果真是內行人。
「你瘋了!少爺說過……」另一個冷面男見他拔槍,驚慌地撲上來,卻被他一槍把敲倒。
「只有殺了她,只有殺了她少爺才不會……」他話說了一半,便重新瞄準我,扣動扳機。
子彈經槍膛獲得巨大的初速度射出槍口。這一槍,不會射偏。彈頭深入肉理,彈頭摩擦血肉,冒出難聞的蛋白質燒焦的味道。鮮血在一瞬間迸濺出來,強烈的血腥味涌入口鼻,又迅速淹沒了焦味。身體輕盈地飛出窗外,隱沒在半人高的草叢里。
我捂著嘴,努力抑制淚水的涌流。我知道我不能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我看著這個把我護在身下,右臂血染的男子,愧疚又不安。
他捂緊傷口,低頭在我耳邊低語︰「不疼,別哭。」
「頭兒!讓他們給跑了!」
那群大漢向那個拔槍的冷面男聚攏,原來,他才是頭目。
「那小子一躍,沒那麼遠,就在這附近。」
「那,我們分頭搜。」
「不,你去……」他壓低聲音交代,清冷的目光在天邊最後一絲余暉里,驚起寒顫。
不多時,大漢開始向四周傾倒某種液體。那澄黃澄黃的液體漸漸潑到我們附近。濃重的汽油味,燻得我直泛吐。NM!是汽油!我對汽油過敏,一聞到汽油味,身上就會發癢紅腫。大塊大塊的水腫連成一體,整個人都會胖掉一圈。奇癢難忍,撓得體無完膚。
又一桶汽油潑來,葬不動聲色地向前爬了點,將我的頭部護在胸口,完全遮蓋住我的身體。「啪」汽油打在他後背,蔓延開。他不動聲色地趴著,我抓緊手邊的草,極力忍耐不去撓脖頸處漸漸擴大的紅腫。
倒完汽油,冷面男就在離我們兩米左右的地方站定。
「伊夙小姐,出來吧。別讓冒險救你的人給你陪葬。」
他一句話狠狠砸在我的死穴上,我抽搐著想要推開身上的葬。絕對,不能,害了葬!我所有的豁達和豪邁僅限于揮霍我自己的生命,若是要拉上朋友,我死也做不到!
深銅色復古的打火機擦出閃亮的火花,我拼盡了全力想要推開葬沖出草叢。葬稍稍抬起上身,左手捂緊我的口,右手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心窩上。
葬!
我掙扎開他的左手,去擋他的匕首。然而我剛觸到他的右手,他就將匕首扎進敞開的皮衣內的白色貼身背心。一條血線清晰地浮現出來,並越來越粗,越來越粗。直到我移開手,他才松了勁,匕首仍舊抵在心口。
我慌張地做著無聲的口型。「葬,你別亂來,我,我不出去,不出去就是。」
我皺眉看著他清淺的眸子,胸口劇烈起伏著。如果不出去,葬和我都會被火燒死,如果我掙扎出去,葬會在第一時間將匕首扎進他的心窩。無論做何種選擇,都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