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窩在床上看小說,就見近日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神出鬼沒的溫文竹難得地回了宿舍。正想調侃溫文竹兩句,溫文竹就先開了口,「師父,徒兒有事要和你商量。出來一下吧。」說完就拉上門出了去。
唐盛無奈,他真的不想動彈,他一副老骨頭窩在床上舒舒服服的,何必折騰他呢?
唐盛跟著溫文竹來到了天台。「什麼事兒啊?在宿舍里頭不能說?」唐盛忍不住問。
「嗯。你還記得之前我們的交易吧?」溫文竹笑得溫潤可親。唐盛卻覺得自己分明從他溫潤可親的表象里看到了狐狸的本質。看看他眼里閃爍的狡詐的光芒,不知情的群眾們你們被騙了啊!
唐盛其實真的很想對溫文竹來個思想教育,告訴他什麼叫知恩不圖報,什麼叫做雷鋒精神。「我是你師父耶,有必要這麼斤斤計較?」唐盛耍賴。
「親兄弟明分賬。更何況我姓溫,不姓唐。」溫文竹說著如此寡情薄義的話時倒像是懸壺濟世、慈悲為懷的良善之人。
‘對對對,你姓溫,干脆去當弼馬溫好了!’唐盛在心里默默吐槽,「好吧,你直接說你要怎樣吧?」唐盛就知道賴不過去,干脆早點完成交易,省得夜長夢多︰誰知道狐狸會謀劃些啥呢?
「我要秦柯。」溫文竹吐字清晰,甚至帶著些緩慢優雅的味道。唐盛一愣,他要秦柯?什麼意思?「秦柯不是我的所有物。」唐盛不知道溫文竹什麼時候和秦柯搭上了,也不知道溫文竹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所以我的要求實際上也就是——你放棄秦柯。」溫文竹不動聲色,連表情也未變動。
「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再繼續了。」唐盛覺得溫文竹臉上的笑容有些刺眼。總覺得那是一種勝券在握和拽緊了幸福的表情。
「是,但是我也知道,你還沒有真正地放棄。」溫文竹盯著唐盛的雙眼,似是要看透唐盛的靈魂,直至唐盛眼神開始閃躲。他必須把所有可能性都扼殺在搖籃里。他不能確定唐盛在秦柯心里的分量,所以一點點危險也冒不得。
「……就算沒有放棄,可是這似乎與你無關吧?你想要他,你就自己去爭取。爭取得來我就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脅。爭取不來你也無法防止別的人各憑本事。」唐盛閃躲開溫文竹犀利逼人的視線。是,他承認,他心里並沒有完全地放開。
從理性上說,秦柯幾乎符合了他的所有理想標準。從感性來說,秦柯是個太容易讓人動心的人。他對他還存留一些幻想這不是很正常的事麼?何必這麼咄咄逼人?就算防住了他就不會有後來人麼?
唐盛轉回眼眸,看著溫文竹眼里的自信,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你什麼時候向他出的手?」他沒問溫文竹有沒有出手,他了解溫文竹,他不是一個盲目自信的人。他能有這份自信,必定是已然有了一定基礎和把握。
溫文竹知道唐盛想知道什麼,他了解唐盛就像唐盛了解他一樣。想了想,還是直接告訴他吧,「在你們還沒有斷開的時候。」是的,早在這時候他就已經在接近秦柯了。秦柯對他的吸引力實在太大。而且他也不是那種因顧忌友情而放棄愛情的人。在他眼里,友情這種東西著實不是太珍貴。
「……那你何必來今天這一遭?」唐盛抬眸直直盯著溫文竹,既然已經可以忽視我到這種地步,如今不是多此一舉嗎?既然我如此入不了你的眼,何必還來要求這種不劃算的事情?
想到這里,唐盛在心里冷哼一聲,你如此了解我,連我沒有真正放手都清楚,怎麼就不知道我會難受會憤怒會傷心?
「這是兩碼事。之前因為我沒把握所以無所謂顧不顧忌。現在顧忌你,是因為我不希望如今得來的這些受到不好的影響。」溫文竹絲毫沒有躲避唐盛的眼光,他既然敢如此行為,就不怕別人的惱怒和痛恨。
「對,你不希望我給你或者說你們帶來不好的影響,于是你就先來帶給我不好的影響?」唐盛冷笑一聲,真是打的好算盤︰人是你的,幸福也是你的。憤怒和難受這些你帶來的不好的影響就全留給我?!
溫文竹到了這個時候還是鎮定沉穩如斯的,君子如玉的風采未減弱絲毫。若是讓別的人撞見了,保不定還以為是唐盛欺人過甚,毫無風度。「隨便你是如何想的。但是不要忘了,現如今我並不是請求你。這是交易。」
「……對,這是交易。你他媽的根本就是把我們之間的關系也當做交易了!」唐盛自己也分不清是哪種情緒佔了上風。秦柯徹底沒希望了,溫文竹也不是自己以為的朋友,溫文竹的自私和利益至上,自己被打敗的恥辱,一直被瞞在鼓里自己的心思卻被他人洞悉的羞辱感,全都亂哄哄地蹦在唐盛心頭。
「你答應了?」溫文竹挑眉,絲毫不被唐盛的怒和怨所動搖。他從小就是目標明確且不擇手段的人。他若是認定了一個人或是一件事,那麼不管別的什麼人什麼事都不足以影響他絲毫。就如現在,他只要秦柯。別的什麼人什麼感情都不足一提。
唐盛冷笑一聲,「不答應能行麼?」緊接著又冷冷地說,「我答應了。你他媽哪涼快滾哪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說完就背過身不再看溫文竹。
接著就听見溫文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沒有絲毫拖沓沒有絲毫猶疑。他從大一就和溫文竹三人住在一起,至今也三年了。其中他和溫文竹的關系最好,雖然兩人斗個不停,但是他在心里早已認可溫文竹。
而且每次做些什麼齷齪事總是兩人合伙,對方有什麼困難也經常通過交易來達成互助。他和溫文竹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是最清楚彼此秘密的人。
唐盛慢慢地蹲子,閉上雙眼。久久未動。
溫文竹走回宿舍,正好他早有搬過去和秦柯一起住的打算,干脆就今兒搬出宿舍吧。他早已料到一旦攤開來說會造成如今的局面。他不會猶豫不會不舍。不是每個人都像唐盛這樣珍視每一點一滴的情誼的。至少他就不是這樣的人。
唐盛太珍視情誼,所以變得脆弱,容易憤怒容易難過容易受傷。就像之前,唐盛本來是抱著功利性的目的接近老彭,卻慢慢地就當了真。直至學生會競選一事,唐盛的失望和憤怒都刻在了眸子里,顯而易見。
所以,他不會想要成為唐盛這樣的人。雖然在他內心深處,還是對今天的事感到可惜的,但也僅此而已。談不上舍不得。
……我是分割線……我是分割線……我是分割線……
沈楊默默地掐掉重復著「您所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女聲的電話,甩手就丟到了床上。接著整個人也重重地躺倒在了床上。
他的雙眼直直盯著帳頂。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如今雙眼更是脹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布滿了血絲。
從前些日子以來,他就再也找不到何可樂了。打電話永遠打不通,信息永遠無回音,教室和宿舍永遠不見她的人影。他現在可以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何可樂在躲他。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不好還是說哪里做的不夠,為什麼何可樂總是不願正眼看他?這麼久了,他百般地討好、接近,為什麼一點成效都沒有?
沈楊覺得自己已經心灰意懶了。他覺得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要放棄了。這或許也正是她所期望的吧。實在是太累了。他以前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那麼地辛苦和誠惶誠恐。
因為她的回應而欣喜難抑,不可控制地幻想未來;因為她的冷淡和拒絕而痛苦難抑,覺得心髒被生生挖去了一塊,變得像行尸走肉;她的一鼙一笑都能讓他覺得名為「喜歡」的這種情感滿得就要溢出來;她的每一個表情、說的每一句話都想珍藏;她的所有,都想參與……
回想起和何可樂相處的點點滴滴,沈楊又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就像是在游戲里加滿了血。‘加油,你可以的!’沈楊握拳在心里吶喊。
……我是分割線……我是分割線……我是分割線……
何雪碧抱著膝蓋默默發呆,眼神落在虛無的某處。她想見唐盛了。這個學期遇到的次數一個手就能數過來,而且其中大部分還是自己故意出現在唐盛必經路線才得以實現「偶遇」。
何雪碧伸出一只手反復地摩挲脖子上的圍巾。其實這時候B城已然回暖,早已用不上圍巾了。但她還是經常戴著或是抱在懷里。為此舍友和同學沒少笑她。
但是那又怎樣呢?這圍巾是……他曾經用過的。唐盛之前特地來找她,把圍巾還給了她。還說,是洗干淨了的。天知道她有多麼失望。想到這里,雙頰不由自主就泛起了紅暈。心里暗罵自己,怎麼自己的心思變得這麼,這麼不像個好女孩了呢?
可是她真的很希望這圍巾上邊還能存留他的痕跡。這樣,她至少有個念想,也能告訴自己她和他之間是有關聯有交匯的。
不至于像現在這般,連幻想一下她和他的未來都覺得是奢侈和絕望的。她不敢向他表露她的心思,而他,她想,他是不會喜歡她這樣的女孩子的吧。
如此,這份心情,這份情感,真的是多余且毫無價值的吧?可是,可是,她還是如此地珍視且無法忘懷。
她想,或許很多年以後,甚至她已經老了,心里還依然保留著這份感情的足跡,保留著,某個人住過的痕跡。她想,她的心里或許有一座城堡。他會一直住在里頭。哪怕她已經不再頻頻光顧他所住的那間房間,但閑暇時分想起他來,還是會去打掃打掃。
畢竟,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認真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