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家一家三口,不,準確地說是四口人,離開了繁華的C市。注定若星終究無法完全走出喪夫的陰影。那座城,了無他的氣息,在她心里,就等同于一座荒涼冷落的空城。哀傷主宰了她的C市,隨時會卷起狂風大浪,將如飄零落葉般的她湮沒。
所以她要離開。
因為月復中還有對他的愛的延續。
邊陲坐落著的小村鎮錯落有致,從半空鳥瞰,一條不大寬的清水河如碧色絲帶輕輕將這些那些的村鎮納入懷中。濲江鎮,有「小江南」的美稱。他們在這座小鎮上住了下來,自然了,在下過秋後小雨的清晨,絲絲寒風入骨,可以看見如鏡的清水河面縹緲著霧氣。而她每次從河邊散步回來,就會把蝕骨思念深埋在有青石板的小巷深處。
……
「嘔——嘔——」若星的肚子大了很多,四個多將近五個月了,腰彎不下,只好艱難地趴在洗手池邊,嘔得臉色發白,直想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似的。
「怎麼害喜得這麼厲害?我記得我懷你的時候都沒這麼辛苦過……媽看著都心疼死了,來,好閨女兒,含口溫水漱漱口……」談母拍著若星的背,滿臉的心疼。談母懷若星時的情形,如今二十年過去了,她卻依然記憶猶新。沒想到時間如此快逝。
談母遞了白毛巾,若星擺擺手,喘了幾口大氣,扶著腰小心翼翼緩慢地站直了身子。談母將毛巾扔在洗手池旁,攙著若星去了飯廳,幾處木地板發出嘎吱的聲響。「看你懷個孕,啊?別的孕婦你去看看,身上飛快地長肉,你呢,胳膊腿都瘦了一大圈。」談母端來雞肉粥,用湯匙舀了舀,輕吹幾口氣。「來,喝光了。」
若星吐得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接過粥碗就撂桌上。談母蹲,對著圓滾滾的肚子慈祥地說,「小寶貝兒,外婆可疼你了,對不對?來,乖寶貝兒踢媽媽一下,告訴媽媽寶貝兒餓了……」
若星白她一眼,「周女士,我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哪有那麼快就有胎動啊……」
「那可不是這麼說,一般16到20周就會出現胎動,我記得特別清楚。現在沒動靜,說不定過幾天你一醒來,就能感覺到有個調皮的小家伙兒在踢你呢!小家伙兒,外婆說得對不對?起來伸伸胳膊伸伸腿嘍……」
若星兩手撐著腰,垂下頭看著圓圓的肚子,眼里充滿希冀,「媽,我有預感,這胎會是個小棉襖。」
「不管是男是女,你媽我又不是封建老古董。」談母站起身來,「……快過年了,家里沒什麼人我也不打算怎麼置辦年貨了,下去逛逛,給你買套喜慶點兒的衣服。」語氣頗為悵然。
若星身子重,一手扶著腰一手借著談母的力站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孩子乖乖地待在我肚子里,安安靜靜的,應該是個文靜乖巧的女兒。」若星輕笑起來,「媽,這種感覺真的很美妙。」
談母注視著女兒瘦削的臉龐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只得在心里哀嘆。
若星喝了一大口熱水,圍上圍巾,套上羽絨服和談母出了門。
「媽,爸呢?一大清早就沒瞅見他。」
「你爸和一幫老頭兒打太極下棋遛鳥兒去了,剛剛打電話來說在巷口等……」談母的嘴里呼出一陣陣白氣,似乎給這個寒冬增加了一絲暖意。
今年的秋天比往年都來得蕭索淒涼,而今年冬天也尤是寒冷。
還好,南方不下雪。
若星踩在一塊塊被雨水浸泡得有點兒發軟的青石板上,心想,還好,南方不下雪。否則讓他獨自一人待在冰天雪地的墓園里,又無人予他暖意,只有一座覆著皚皚白雪的碑相陪……
她會不忍。會心疼。
肚里的孩子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