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是中國南北城市文明交匯之地,一條長江將我們中華。
B城,是中國四大火爐城市之一。火爐是什麼概念,在之前的各種傳說中都是不確切的,或是讓人體會不深的。只有親身置身于其中,你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體驗到那種真切的感覺。這個城市就是那種讓人熱得死去活來的讓人窒息的一個空間體。而我們現在就身居在其內,其焦躁程度可想而之。
B城,中午太陽如火。像是太陽被這個城市無端地激怒了似的,將一盆火焰無情地灑向這個城市,讓這個城市燃燒起來、沸騰起來,觸模每一處都是熾熱。一切都是干燥的。
紅色的水銀柱上竄到44℃,那個紅色的小柱子,便停在那里。讓人有些可怕。誰站在太陽底下就是一個結果——死定了!
樹木都萎著腦袋,樹葉上覆滿了路塵,尤其是那葉大的法國梧桐,葉片上積塵如垢,萎靡不振,極度渴望著一場雨的滋潤,哪怕是一兩滴。鳥兒都藏起來了,沒在言語,失去了早晨百鳥爭鳴的喜悅與快意。一切都是十分的沉寂與寂寞。
水泥地面白得刺眼,在強烈的陽光照耀下,如巨大的一面鏡子一般,晃得人的眼難以睜開,或是刺得人有些發暈。
而就在這上面,矗立著36個人柱子。新入學的36名新學員。他們在接受入學以來的軍事強化訓練——站軍姿。听說從這一刻起就開始為開學典禮做一個軍校學員的初步強化培訓,要在開學典禮前有點兒模樣。所以,這幾天我們的訓練就顯得慘無人道。
訓練排長劉炳強站在我們隊列的前邊,雙手背著,手里握著一根小木棍。小木棍長約50公分,直徑約1公分,在小木棍的中間部位還有些小節疙瘩。
他不停的在我們面前踱著步。據我觀察,他最突出的一個地方就是他的手掌比較大,該有小扇子般大,合攏起來後的拳頭十分的大,應是我的拳頭的2倍左右,足可見他的心髒該是多麼的大,心肺功能該是多麼的強壯。另外一個還比較明顯的地方就是他的兩條腿似乎有些羅圈,不是很直柳,有一定弧線。但因其比較粗壯,從外表上看,某種程度上又似乎掩蓋了其腿部的不足。
他在踱步的過程中,他的嘴也一直沒有閑著,或是有時還非常嚴厲的正色的說著,眼光巡視著這36個人柱子,呆柱子。
「立正,是軍人的基本姿勢,是隊列動作的基礎,萬丈高樓平地起,從今天趕,你們入校訓練的第一個課目就是立正。人要有站相,軍人尤其要如此。」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又向這36個人柱子掃視了一遍說,「練好立正,即是目的,也是手段,但更重要的目的是通過我們枯燥無味的立正訓練來磨練我們不屈與剛毅的意志。」
隨後他又給我們講起「立正」的動作要領,便又說到︰「我知道,你們對立正的動作要領比我還熟悉,但我仍要講給你們听,你們一定要隨著我講的動作要領,自覺的調整自己的動作,並按動作要領來體會和調整。」
在這極其炎熱的情況下,我們的訓練排長仍能發出這樣多的話,真是非神莫屬。無意中我看見了他的嘴唇上沿地帶泛出些白沫來,再經一番干燥,開始如鹽堿漬一般停留在那里。
「不許動,動個球!」他突然高吼一聲,弄得我們大家都沒有心理準備,那種吼聲里充滿了憤怒和強烈的火藥味,那種憤怒好像是對他一種尊嚴挑戰的極大不滿。
我打了一個寒戰,略抖了一下,瞬間又恢復了常態。
「我告訴你們,不要以為你們現在是大學生了,就有一種優越感,其實你們現在狗屁都不是,或者說什麼都不是,一文不值。」他說的激越飛揚。
我內心倏地反感起來。
這時他已繞到我們隊伍後面,只听他說到︰「能不能做好!」
「能。」
「能,你就要做出能的樣子,不然滾蛋!我這里不歡迎你這樣的!」聲音十分的威嚴,或是不容一點置疑。
我只听到對話,但不知是誰。
我有些要暈。也許是因為頭痛,或是一種極想嘔吐的**。當然是被迫的。我無法控制自己。這種趨勢在自己體內漫延與泛濫。但一想到將來自己能做的「將軍夢」,心中又油然升騰一種莊重的尊嚴與豪邁——大國長劍,誰主沉浮?!
「報……報告排長。」我左邊的劉文軍小聲地喊。我用左眼的余光看了他一眼,見他的臉色鐵青,額頭與鼻翼上滲滿了汗珠,不停地往下滴濺。我心中暗生一種好笑或是一種說不清的憐憫之情,而我自己呢,不也是亦如此嗎。
「有屁就放,怎麼了?!」訓練排長豪放地叫道,即使聲音有些干澀,亦能讓人不寒而栗。
「排……排長我的膀胱要爆炸了。」眾人嘩然欲笑,但旋即嘎然而止,誰願意讓這種不關己的事將火引到自己身上來燒。
「閉嘴!」排長怒然吼到,「邱少雲被火燒死了都沒動,一點兒小尿就憋不住,還能干啥,憋不住就往褲襠里撤,球,純菜鳥!」
驀地,大家在內心里又感覺排長講的話似乎有一分道理,要是在戰場上有那麼一次,需要全體人員保持高度沉寂狀態時,你給來點動靜,後果很可能壞了整個作戰計劃,大家心里這樣想著,本來想要的燦然一笑就消失了。
36個人,如36個柱樁,紋絲不動。而火熱的太陽依然那麼慷慨,不余余力地向大地吐著熱浪。
汗水已濕透我背部、腰部的衣服;在與衣服的空隙,又順著我的脊梁骨向下流動,倏地淌到腰際。在汗珠滑動的過程中,所流的路線有一種被蚯蚓的爪或少女的縴指輕痕而癢的愉悅。胯部的汗水順著褲管濺到地上,怦然如花;襠中之物,已被汗水浸得癢癢的,長時間被兩腿夾著,已經麻木了;麻木了又如何,
你能如何,在這里,只能自己在內心用一點自己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暗力活躍一下或是支撐一下,只能僅此面已。
「哼,陳劍男,你怎麼晃了一下?!」排長鐵青著臉,直呼我大名,讓我一下子招架不住,仿佛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一次非常重大的打擊而蕩然無存。
「排長,我頭暈。」我月兌口而出,但我萬萬沒想到我冒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後來是付出了代價的。
「毛病,能站著就不能躺下!」排長說著拿出一張小紙片,只能有10平方厘米大,放在我的雙腿縫中,讓膝蓋部位夾著,「夾緊,再夾緊,要是掉下來,加倍處罰!」排長用小木棍不停的敲打著我的膝蓋骨部分,我在恐懼與緊張中逐漸地夾起雙腿,兩條腿韁硬如鐵。
但我知道我自己內心里卻是一萬個的不屑,那會又怎樣呢,在初來乍到的廟里,你還能有什麼樣的發言權呢,一切都不得從零開始嗎。
轉念一想,來的目的是為了學習更多的東西,不是來和某個人來負氣的,做大丈夫的要能屈能伸,識時務者為俊杰,這樣想來,心里也就坦然了,然後調整自己的意志。人欲倒之時,集全身之力堅持住就是勝利,兩眼如鉤盯住前方一個小目標,一眼不眨,目標由清晰變模糊、再由模糊變清晰,不停的變幻莫測。然後在內心里默數著數,一遍又一遍的一百數過去,但是依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現在已經是過了78分48秒,堅持就是勝利。」
我看不到其他人的樣子,但我想一定是很難看,因為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樣子了,面部表情一定是十分的韁硬。
排長站定下來,昂然地面向群眾︰「我們強化訓練,第一關就是磨練我們的革命意志,我們一定要戰勝自己的弱懦意志。怎麼練,最簡單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從立正開始。為什麼這麼說,他越是簡單,越是枯燥,越是能讓我們在這種簡單、枯燥中尋找我們想要的一種美來,尋找一種在煎熬中不斷戰勝自己的勇氣。當我們極度痛苦時,想一想我們對自己的稱呼,讓一種神聖的氛圍包攏我們褪色的崇高與榮譽,讓一種澎湃的激情滌蕩我們心靈的惰性,在不斷的升華中完善自己、戰勝自己、超越自己。」
我有些感動,或者說受一種教義的教化,內心多少有一些崇高和溫暖的蕩漾與澎湃——為了理想,讓我們不斷的自己把自己整死。心中說著︰排長,你足以成為一個時代的鼓手,讓公雞直接生下蛋來,不需要過程。
「頭抬起來,退卻不屬于我們。」他的頭揚了揚,雙目如炬,但在帽檐的掩映下,一部分光芒多少有些被遮掩,讓我們在注視他時,不至于那麼的刺眼;同時他也在為他這似乎有些哲理的演講而自鳴得意,或是一種虛榮的飛揚——現在的36個人,只能夠有他自己可以活動著說話的,「腳跟靠攏,兩腿挺直,小月復微收,兩臂自然下垂,自然挺胸,兩肩要平,頸要直,口要閉,下頜微收,兩眼向前平視……」
「撲通」一聲,我左邊的劉文軍倒下了,倒在我前邊,臉朝下,血立刻從鼻孔里流出來,流滿了臉。
排長大叫一聲「不好」,但他又立刻意識到失卻了鎮靜的大將風度,便裝作極從容的吩咐︰他的左右兩邊同學,把他抬到陰涼的地方。
隊列中任何同學都沒有敢言語的,依然那樣堅持著。誰也不願意「殃及池魚」。
「這是不把人整死不罷休啊。」我小聲嘟嚷了一句,我自己似乎都沒有听清,聲音小得可憐。
「誰說的,說什麼呢,你們統統的給我閉嘴!」他的聲音有些聲撕裂絕,立刻用鷹式的目光逼視大家,「誰說的,有種的,給我站出來,」他又巡視了一遍,「是男子漢大丈夫,就站出來!」
沉默。
還沉默。
仍是沉默。
大家仍沉默。
一片沉寂如死。
「連說一句話的責任都沒有勇氣承認,還有什麼勇氣在我手下訓練,純粹是菜鳥,一等一的菜鳥!」他仍逼視著大家,目光中已經浸進了一些火藥的味道,濃濃的,想在某個人的臉上搜尋一點微妙的膽怯的變化而做出一種福爾摩斯式的判斷然後突然的爆炸,讓他徹底的毀滅掉。
這時我故作沉靜的走出隊列,和我們班的李雲龍把劉文軍抬到回廊里面,里面四面來風,十分的涼意。
我又十分的慶幸,沒有被訓練排長抓著,反而又能偷個懶享受四面來風,真是爽呆了。我和李雲龍用物理的方式給劉文軍降溫,並從口袋里掏出衛生紙給他擦拭臉上的血。不一會就清醒過來。
「好,這節課就上到這里,我們立正共站了93分鐘,大家總體是不錯的,你們基本上也是合格的,但是有更多的艱苦訓練還等著你們,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他的臉上仍沒有一絲笑意,但大家開始放松起來。
「最後總結一下,立正的動作要領,主要口訣是︰兩提、兩收、兩平、一頂,用心體會。」他又把這幾個字的要義又解釋了一遍。
太陽仍無情地噴吐著火焰。
「解散。」訓練排長口令一下,大家即刻原地躺下,橫七豎八的,如死一般蜷伏一團,只有個別人在原地上下跳動,活動筋骨。
「嘟嘟。」集合哨又吹響了,大家如夢初醒,迅速跳起來,排好隊。
「看看你們這點出息,全都是熊樣,不折不扣的熊樣,給我站起來,原地活動!」
我的雙腿麻木得毫無知覺,雙臂不能擺動。一股酸楚的淚水流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