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子邊擇菜邊和林靜聊天︰「我還以為你們今年不回來呢？天這麼冷，又一直不晴！」
「這樣壞的天氣，誰想回來呢？還不是因為老五抓心抓肝地想家！真想不通，一個男人會這樣戀家。人家常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他倒好，像長不大的女乃伢，離不了家！」
「也不能這樣說！離家在外的人哪有不想家，不想父母，不想兄弟的呢？家里人都盼著你們回家過年，一年也就聚一回！今年是因為天氣太差，不然我們也不會以為你們不回！」
「這鬼天氣也真是的！下這麼長時間的雪，氣溫這麼低，真是冷死人！」
「是啊，百年一遇啊！倒讓我們遇上了，真還是蠻‘幸運’的！」
「這還叫幸運啊？」
「幸運是要打引號的！」
三嫂子哈哈大笑，「說反話呀！」
老太太出來拿什麼東西，听到笑聲，狐疑地看了她們妯娌倆一眼，一言不發又進了廚房。
兩個媳婦裝作沒看見，繼續小聲聊。
三嫂子說︰「這半年鵬鵬又長高長壯了不少，跟瑞瑞差不多高了！」
「是差不多。這應該是正常的吧，他們倆本來就只相差一歲。」
「你知道秀說什麼嗎？她說到底還是有女乃女乃帶的伢長得快啊！」
「這話什麼意思呢？他們沒出去做生意的時候，瑞瑞還不是由婆婆帶嗎？我好像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即便是婆婆去帶鵬鵬，也不是我的主意，我甚至從來就沒想過她會去我家。你說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了，她什麼時候提過要去我們家了？你是知道的，連我們結婚她都沒去，甚至提都沒提！要不是因為我們買了房子，她一生都不會去望我們一眼！」林靜憤憤地說，狠狠地盯了廚房一眼。
三嫂子嘆口氣說︰「唉，人比人，氣死人！你看，我們倆現在就在這里洗衣服的洗衣服、擇菜的擇菜，有人就看著電視等著吃年飯。比不了啊！」
林靜酸酸地說︰「誰叫我們生得笨，不會討婆婆歡心呢？只有干活的命！」
說著林靜的衣服就搓好了，三嫂子的菜也擇得差不多了。林靜喊明濤來打水清衣服、洗菜。
明濤跑過來一看，臉上又有不快，壓低聲音略帶責備地說︰「你不做別的事專門洗衣服，怎麼不把爸爸媽媽的衣服順便洗了？你看他們比誰都忙，哪有時間洗衣服！」
「你這人怎麼這樣？一坨屎不臭挑起來臭！我不在家他們不洗衣服是吧？我要不回來過年，他們的衣服是不是就要放到明年？」
「哎，你怎麼總是吵架的口氣啊？」
「誰跟你吵架？我就是覺得氣憤，家里那麼多兄弟，誰都不像你，只心疼老娘不心疼老婆！人家好手好腳都沒洗，我的手凍成這樣你還不肯放過，是不是你本事大些，會掙錢些？可我也沒見到你的錢啊？」
「你真是會扯，又扯到錢上去了！你說一年回一次，孝順點怎麼啦？」
「你要孝順我又沒攔著你！這半年你也沒少孝順，孝順到為了送她乘車我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來都不管，你還不夠孝順？」
「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夸張？腎結石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至于說得那麼恐怖嗎？」
三嫂子及時插話︰「老五，你可別小看腎結石，你三哥腎結石發作，疼得死去活來。我看見他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整個人疼得月兌了形，站都站不住！」
明濤看了三嫂子一眼，表情有點訕訕的。
林靜沒好氣地說︰「你到底打不打水？不想打就走，我自己打！」
明濤也不做聲，拎起桶就往井里扔，三下五去二就打了一大盆，繩子一扔，說︰「我還要去貼對聯呢，我叫老六來幫你們打！」
老六很快就來了，嘴巴像抹了油一樣，看見林靜就說︰「哎呀，五姐，早知道你在洗衣服，我就把衣服拿出來請你幫我洗啦！」
三嫂子說︰「洗都洗完了，等下爸爸媽媽洗衣服的時候，你再丟在洗衣機里一起洗。」
「不能放在洗衣機里洗，牛仔褲，洗衣機洗不干淨的，非要手洗，還要用刷子刷才能洗干淨呢！」老六如是說。
林靜心里明鏡似的，這又是明濤出的餿主意，可是有什麼辦法，小叔子難得開一次口，作為嫂子，再不願意也要勉為其難幫他洗那條該死的牛仔褲！
說到老六，林靜真不知道怎麼形容他才最恰當。說他痴情吧，那女孩子死了還沒滿周年，一生不娶的話還在耳邊，兩老還在為他擔心著呢，他卻已經和某個女網友愛上了；你說他花心吧，回來了還像以前一樣去一趟那女孩家，看看她的父母。
下午三點吃年夜飯，他喝了很多酒，沒說什麼話。散席的時候，好像有點醉了。大家都忙著打麻將、斗地主，他一個人跑到大嫂的南雜店門口，扯著隔壁鋪子里的強叔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只听說他邊說邊哭，強叔讓他兒子來家里喊人把他弄回家休息。公公罵他灌多了馬尿到處丟人現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看到公公紅了眼楮，林靜知道公公是心疼兒子的。婆婆倒是難得的平靜，只說找到堂客自然就好了。林靜想起了婆婆听到那個女孩死的消息時對老六說的話︰我就說她不是長壽的相，說話聲音細得像蚊子嗡，一點陽氣都沒有，果然吧！幸虧是現在，要是結了婚生了孩子，那你還慘些！再說她是病死的，你又沒有責任！人死不能復生，傷心也沒有用！你還是過好你的日子要緊！
雖然站在母親的立場，這番話並沒有錯。但站在兒媳的立場，未免讓林靜覺得寒心。盡管那個女孩未過門，但已經談婚論嫁了，更何況她跟了老六好幾年，到家里也來了好多回。不說一個準兒媳，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熟人，突然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我們在震驚之余都會惋惜難過，更何況是一個如此年輕鮮活的生命！林靜不禁想︰如果我意外死了，婆婆是不是也會這麼說呢？
失意的老六睡了一覺就忘記了他的舊愛，從床上爬起來就拿起手機給新歡打電話，還「嘿嘿」地笑。看他那樣，林靜不禁想︰人是不是只有喝醉酒的時候才會表露真情？這麼多年，明濤好像從沒醉過酒！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房間里的明濤一眼，他正斜靠在沙發上陪他媽聊天，滿臉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