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過得飛快,好像它就是舍不得讓你多停留一會兒,急匆匆要帶你轉回原點。
一天又一天,它不管你失去還是得到,不在乎你悲傷還是快樂,它一去不回頭地走下去,你只有疲憊不堪地緊隨其後,甚至顧不上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緒或者看一眼身邊的風景。每次在你剛剛慢下腳步,想要弄明白方向,或者搞清楚路線的時候,它就會給你迎頭棒喝或者為你的腳下鋪上一團亂麻,讓你顧得了頭就顧不了腳。
程峰很久一段時間以來,一直覺得日子過得亂七八糟,毫無頭緒。除了工作很有起色,市場穩定以外,他每天其余的時間完全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在廠子或者公司里的時候,有員工和客戶每天圍著他轉,處理完這個事情還要處理那個事情,一天很快就過去。
回到家,如果靜如在,那她一定是抱著雅莉在陪孩子說話;如果靜如不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連問都懶得問,因為靜如從來也不告訴他她去做了什麼,去了哪里。
無論靜如在與不在,兩個人是沒有話的,甚至連看對方一眼都會覺得心事重重,還不如誰也不理誰來得眼不見心為靜。靜如的心最近一直牽掛在雅莉身上。她跟程峰說了幾次了,她覺得雅莉說話有問題,準備帶雅莉去兒童保健中心做檢查。程峰堅決不同意,他覺得孩子什麼問題都沒有,是靜如自己緊張過度,神經過敏,說什麼孩子口吃,孩子才兩歲,連話還沒學會幾句,哪里來得口吃。
兩個人最近為了孩子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爭執。
每次雅莉要玩具,靜如都立刻掏錢給買,別管多貴甚至多不適合雅莉年齡的玩具,靜如從來不說半個不字。不止是玩具,無論什麼糖果點心之類,只要雅莉伸手一指,靜如立刻掏錢。程峰對靜如這種盲目寵愛孩子的做法非常反感。他總覺得靜如不能因為一次失誤就從一個極端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從比較忽視孩子突然又變得溺愛起來。
靜如的爸爸吳總最近也是變得特別小心謹慎,無論在家里在公司,和程峰講話的時候都低聲下氣的,讓程峰非常別扭。他知道,因為靜如的疏忽,三家人都差點兒失去了雅莉,夢蝶也差點兒因此送了命。但是,這件事情不能沒完沒了,不能總這麼小心翼翼一輩子吧。靜如的媽媽更是陪著笑臉登門幾次了,沒有一次空手而來的,哪次都是大包小包帶著禮物,不再像過去那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反而像登門謝罪似的,客氣話說個沒完沒了。
這些變化都讓程峰難以接受,他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很累,家人不像家人,老婆不像老婆,孩子隨便任性,大人隨意溺愛,不但沒有人制止,反而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默許著。
「峰兒,想什麼呢?早點睡吧。」程峰媽媽的話打斷了程峰的思緒,「靜如去哪兒了?怎麼還不回來?」
「不知道,也許快回來了吧。」程峰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我帶著雅莉睡覺去了啊,你也早點睡吧。」說完,程峰的媽媽帶雅莉上樓了。
程峰看到家人都睡下了,模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覺得頭疼,他和靜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問題,兩個人除了工作時候的交流,平時一句話都沒有了。他的那個青梅竹馬的小妹妹,忽然就變得冷漠的如同陌路人一般。過去對他的那些溫柔,耐心,忍讓,謙和,甚至,那些在程峰看來多管閑事一樣的嘮叨,現在都哪里去了?
不知道抽到第幾支煙了,程峰從煙霧中抬起頭來,甩甩頭,讓自己忘掉那些想起來就心煩的事情。
程峰獨自上樓,準備回臥房。走到書房門口,他忽然想進去找本書,睡前躺在床上看一看,分散一下他煩亂的思緒。踱到書房,書房中的凌亂令程峰驚訝。
靜如的確不是一個收拾家的好手,但是,書房,向來是靜如親手整理。她的設計圖,畫作,看過的書,正在看的書……永遠都擺放得井井有條,包括程峰常看的書,收藏起來的資料等等物品,也都會整理得清爽干淨。
眼前的書房一片凌亂,沒畫完的畫被靜如隨意扔在地上,紙簍早就滿了,溢出來的廢紙被扔得滿地都是。程峰隨意撿起一張打開,是靜如撕掉的一些大概覺得畫得不好的畫。程峰對畫不大懂,但是看著龍卷風襲擊過一般的書房,他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書桌上扣著一個硬皮的本子,程峰隨手翻了過來,上面是靜如的筆跡,程峰有點好奇,仔細看了幾眼,好像是日記,剛要看看清楚,忽然听到關門的聲音,是靜如回來了。
程峰走下樓,正和回來的靜如走了個照面。
靜如沒想到程峰還沒有睡,因為她每次這個時間到家的時候,程峰早就睡著了。她不由得看了下手上的表,凌晨兩點半。
「你,怎麼還沒睡?」靜如舌頭打著卷問程峰。
「你喝酒了?」程峰有點厭惡地看著靜如的醉態。
她穿著精致的套裙,手上的黑色皮包彰顯出她的格調與氣質,然而,現在的她卻正歪在樓梯扶手上,眼楮里迷迷茫茫的,滿嘴嗆人的酒氣。靜如對著程峰揮了揮手,不想說話,然後打算從程峰的身邊走過去回臥室睡覺。
程峰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為什麼獨自一個人去喝酒?」
靜如看了看被程峰抓住的胳膊,又抬頭看了看程峰,忽然詭異地笑了,「你怎麼知道我是一個人喝的酒?」
「你給我醒醒。」程峰用力把她拉扯回來,讓她面對著他。
「你干什麼?」靜如反感地甩著手,卻無法從程峰的手中掙月兌出來。
「到底因為什麼要去喝酒?」
「不用你管!」靜如繼續掙扎著。
「到底怎麼了非要喝到這種程度?」
靜如看著程峰,又笑了,「我喝多少酒要及時向你匯報嗎?」
「我是關心你。」
「關心我?No,No,不要關心我,我不值得你關心,連我自己都懶得關心我自己,你可千萬別關心我,我承受不起這種壓力。」
靜如說完,固執地繼續上樓,程峰無奈地松開了她的胳膊。
車禍之後,除了程峰罵過靜如一句以外,沒有誰過多地責備過靜如,靜如的爸爸媽媽說過些什麼程峰不知道,但是程峰的父母倒是沒怎麼過多地責備過靜如,誰都知道這個事情也不是靜如希望發生的,更不是靜如可以阻止的。
可是,到底因為什麼?靜如會有這麼大的壓力?
程峰轉身上樓,回到臥室,卻不見靜如,浴室里也沒有,程峰走出臥室,看到書房的門緊緊關閉著,他推了推,里面被鎖上了。
「靜如,你在里面嗎?」
「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