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夢蝶車禍後昂貴的醫療費用,蘇一朋沒有選擇放棄,盡管醫生說夢蝶恢復回憶的可能性很小,蘇一朋還是不斷地在為夢蝶尋找著更好的醫生和專家,為她積極地做著治療。
程峰負擔了絕大部分的醫藥費,住院費,甚至療養院的費用。而且在夢蝶出院後,程峰也沒有停止對夢蝶後續治療的積極配合,但是,蘇一朋越來越堅決地回絕了程峰的「幫助」。
「程峰,我明白你的好意。
夢蝶現在已經出院了,雖然恢復的不是很好,你和靜如也不要太過內疚。事情已經這樣,我和夢蝶都能平心靜氣地接受現實,你總是這樣給我們經濟上的支持,時間久了,我和夢蝶也都會覺得挺不舒服的。畢竟你是她的學長,靜如是她的朋友。我和夢蝶都希望與你們的友誼能夠長久,而不是讓這場車禍破壞掉,我想,我們都不希望我們之間總是有著誰欠了誰人情似的這種微妙又尷尬的關系存在吧。
如果你和靜如真的想幫助夢蝶,那就有空多來看看她,多和她聊聊過去的事情,要是知道了哪里有好的腦科專家,咱們就再一起帶夢蝶去看看,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幫她恢復記憶的機會。
總而言之,這筆錢,我和夢蝶都不能再收了,畢竟現在夢蝶也沒再接受什麼很好的專家診治,等再遇到好的治療機會,如果那時候我的經濟能力不夠,我再去求你,那時候你再幫我也不遲。
最後,再次謝謝你和靜如對我們的幫助。」
蘇一朋字斟句酌地寫完這封信,然後,和程峰送夢蝶補品的時候夾帶在其中的一張銀行卡一起,放在了信封當中。
抽了個空,他在上班的時間去了趟靜如的布藝工作室,沒想到沒見到靜如,蘇一朋就把這封信封好,交給了靜如的秘書。然後給程峰發了條短信,簡單地告訴了程峰信上基本的內容。
蘇一朋送回了這張銀行卡,不代表他就有足夠的經濟實力為夢蝶求醫看病,他只是不想這樣子下去,總是不斷地去依靠程峰,就像信中寫的那樣,他不想有一天最終因為錢而失去了兩個朋友。
同時,志勇的消失也令蘇一朋非常感動。志勇只給蘇一朋發過幾次短信,簡單說明了他不去探望的原因,自然是為了蘇一朋和夢蝶著想,並且表示,曉曉會代替他經常去看望夢蝶的,無論有什麼需要他幫助的地方,只要蘇一朋開口,他絕對不會拒絕,只是,他不會親自去探望夢蝶。
蘇一朋為夢蝶擁有這樣的好朋友而驕傲,連經濟並不寬裕的秋月和呂寧夫妻倆也對夢蝶幫助不少。
這些幫助,不只是金錢上的幫助,這些朋友們對夢蝶深厚的友情是令蘇一朋敬佩又羨慕的。
蘇一朋不怕生活窘迫,也不怕工作辛苦,他比過去更加努力地工作,他主動加班,並且盡最大努力去贏得每一位客戶。他為了夢蝶,為了這個家,在付出著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與其說他的動力來自于生活,倒不如說來自于夢蝶對他的「接受」和善解人意。
他知道,夢蝶對他幾乎沒什麼印象了,過去的記憶,風一般消失。
可是,從夢蝶醒來,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後,她一直在努力讓自己適應「蘇一朋是她的老公」這個事實。
蘇一朋是有感覺的。
夢蝶只是失憶,智力並未受到絲毫損傷。她的素質和學識讓她擁有著良好的心態和堅強的個性。從她接受現實,面對現實,配合治療等等情況來看,夢蝶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她很聰明,也很負責任,對人對己,她都抱著陽光的心態。她是一個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去傷害別人的一個人。
他的夢蝶,一點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是她的記憶。
那些缺失掉的記憶,讓蘇一朋成了夢蝶陌生的老公。在夢蝶住院的時候,蘇一朋常常看到夢蝶獨自一人在悄悄哭泣,但是看到蘇一朋來了,夢蝶又會立刻擦干淚痕,對蘇一朋笑臉相迎。最一開始,是那種特別陌生的客氣,她對蘇一朋像對一個陌生的客人一樣,甚至比相敬如賓還彬彬有禮。
時間久了,夢蝶對蘇一朋漸漸熟稔,她開始試著假裝對蘇一朋表現出溫柔和淡淡的「愛意」,蘇一朋能夠感覺得到,那種愛,是假的,但是,他還是被夢蝶的努力所感動。
他看到夢蝶從一開始默默同意他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到後來堅持讓他睡著她的身邊,偶爾還會蜻蜓點水一般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一個冰涼的吻。所有的這些,都在感動著蘇一朋。蘇一朋知道,夢蝶還未想起他與她的愛,但是,夢蝶已經接受了他,接受了現實。
這樣的決定和行動,是需要強大的勇氣的。在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完全失憶後,卻仍舊可以接納他在她的世界中的位置,這樣的理解和體諒,簡直可以用偉大來形容。
每當蘇一朋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快要對夢蝶恢復記憶失去信心的時候,總會在回家的那一刻,看到夢蝶為他做好了晚餐,幫他熨燙好襯衣,或者正在屋里屋外忙碌的身影,他知道,夢蝶沒有放棄,沒有放棄自己,沒有放棄生活,更沒有放棄他蘇一朋。
蘇一朋總是在那個時候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也許明天,也許一覺醒來,夢蝶就想起了他,記起了他也說不定。
蘇一朋期待著有一天能夠看到夢蝶對著自己發自內心地開心笑著,那將是多麼幸福的時刻。
又是一年雨季來到,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雨季,可是,雨,依舊是夢蝶的最愛,她喜歡對著窗外的雨發呆。蘇一朋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但是,蘇一朋很希望她能想起些什麼。
「想什麼呢?」蘇一朋走到夢蝶的身旁,輕輕地問。
正沉浸在回憶當中的夢蝶,被蘇一朋突然地出現嚇了一跳,手中的咖啡差點灑出來。
這個情景忽然令蘇一朋想到了什麼似的,「心事重重啊?而且,好像你這個心事和雨有很大關系嘛。」蘇一朋笑著跟夢蝶開玩笑。
「什麼跟什麼嘛,人家只是喜歡雨而已,哪里就有心事了,你淨瞎猜。」說完,夢蝶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想心事被人發現,那種感覺多多少少會有點尷尬。其實夢蝶也不是想起來什麼了,只是每次下雨,她的心就好像有一根線在牽著她似的,好像想要把她牽向某個方向,至于到底想帶她去哪里,她每次都捕捉不到。
「嗯,沒有心事最好,省得你有了心事,我就離下崗不遠了。」蘇一朋拿自己調侃。
「討厭啊,你下什麼崗啊,又胡說。」夢蝶知道蘇一朋的玩笑中「下崗」的意思,更不好意思了,她假裝嗔怒地白了蘇一朋一眼。
蘇一朋看著玻璃窗上映出的兩個人斗嘴的影子,他的心滴血一樣疼,他想起了他和夢蝶兩個人都還在分公司時的情景……那天,也是個雨天,他和夢蝶也是這樣面對著玻璃窗聊天……
夢蝶听不到蘇一朋說話,感覺到了他的沉默,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上,回頭正看到玻璃窗上映出了她和蘇一朋的身影,蘇一朋正透過玻璃窗默默看著她,表情傷感又深情。
一瞬間,夢蝶的心好像被什麼擊中了一樣,她猛地回頭看住蘇一朋,感覺到夢蝶的目光,蘇一朋也回頭看著她,夢蝶倒退了兩步,身體有點搖晃不穩,蘇一朋趕緊走上前扶住了她。
「怎麼了夢蝶?哪里不舒服?還是頭又暈了?」蘇一朋緊張地不停問著夢蝶。
夢蝶的眼楮沒有離開蘇一朋的臉,她輕輕搖了搖頭,「一朋,剛才,我忽然覺得,有一種好開心的感覺,我,我覺得,剛才的情形,好像在夢里發生過似的……」夢蝶猶疑地說。
蘇一朋听到夢蝶的話,一時,竟然哽咽,「夢蝶,你,你就要想起來了,請你,再努力一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