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過獎,對子寫得好,遠不如我家的醬油好。」我迎出去對那客人說道,「客官有請。」
那人年齡在四十多歲,一副商人打扮,身穿錦袍,面相慈善和藹可親。
見過禮我將客人請到大廳里面,安茹給上了茶水。
客人自我介紹道︰「我乃安徽蕪湖的糧運商人,我叫馮志閏,今日從河北進了一船的玉米,現在回老家,路經此地,特來采購一些生活用品。」
這樣的客人我見得多了,按照慣例,我朝安茹使了一下顏色,她立刻心領神會,去櫃台後台忙活去了,我則繼續陪客人聊天,道一路風塵。
安茹在後台取出我趙家醬園店特制的醬油壇子和甜油壇子還有一個醋壇子,由于是特制的壇子,壇子的外面印著遒勁的「趙」字,下面分別綴著醬油、甜油、醋的字樣。安茹用竹制的量器從油桶里面分別打了一量器,一量器正好是二斤,也正好裝滿了壇子。
我對馮老板說道︰「我趙家醬園店,遠近聞名,祖上一直在窯灣售賣醬油,我們的醬油,采用土法釀造,講究一個土香土色。而這甜油,你可能還沒有听說過,也就是最近幾年我們鄉民才發明的一種調料品……」
「甜油?」馮老板詫異道,「這還真的從來沒有听說來!你給我介紹一下。」
「馮老板這邊請,」我引領著馮老板通過大堂走到後院,「先生若了解這甜油的制作過程,還必須跟我到我們的制作現場去看一下。
走進後院,馮老板看見滿院子的大缸,不由得驚詫道︰「喲,這麼多呀?可真壯觀!」
我一邊引導馮老板從院子中的石板小徑走過一邊向他介紹道︰「這甜油,乃是我鎮名醫宗柏雲和趙學敏兩位先生,在醬油的基礎上研制而成的。他們將小麥熟面塊放在陰暗的比人體溫度稍高的室內加溫,七日後熟面塊新生出乳黃色菌性線絨,將這些面菌塊從室內搬出在風涼地方晾干,然後在高三尺口徑三尺的大砂缸中央放抽簍子,看,這缸中央的就是抽簍子,它是用竹絲編的圓形口長竹網筒,將發酵出來的面菌塊,我們稱為是醬胚子,放滿抽簍,填平缸口,再將十分之一濃度的鹽水倒滿缸,醬缸內醬胚子上面撒上細鹽,醬胚在缸內每日要有充足的陽光曬,夜晚的時候,還有月照晨露。陰暗中發酵出來的陰性醬菌胚經陽光照曬,古人稱為陰陽,這個過程需要經陰陽二百一十天,醬胚變化成一種新的物質,我們稱之為︰甜油,醬業術語叫秋抽油。」
馮老板听著我的介紹忍不住問道︰「這甜油還真是有一段來歷呀,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我和馮老板來到前廳,這個時候店里面已經有三五鄉民前來打散裝甜油了,盛油的工具都是他們自備的。格兒和安茹正在忙活,動作熟練,業務精準。
我從櫃台上取出醋淺子,醋淺子是一種非常小的用來放甜油和醋的小碟子,我用小的量器從油桶里面取出一點甜油,放進醋淺子里面端給馮老板,讓他品嘗新鮮。
我和馮老板繼續坐在茶幾兩邊,我對他說道︰「窯灣甜油是極鮮美的調味品。它的鮮美度是味精的十倍。加入甜油的涼菜、生魚蝦等,味道十分鮮美。窯灣甜油是保健品,中醫認為,甜油入腎經,可滋陰養腎、增強人體免疫力,有健胃、美容的作用。」
馮老板一邊咂著嘴品味著甜油的味道,一邊說道︰「醬香濃郁卻色澤清澈,鮮美爽口且回味悠長,確實不錯。」
我將安茹包裝好的三壇作料送到馮老板面前,拱手說道︰「馮老板是外來客商,按照本地的規矩,為了揚我窯灣甜油的美名,但凡第一次听說甜油二字的遠道客商,我們都是免費贈送給過往的老板的。」
「啊?」馮老板詫異道,「還免費送呀?這怎麼可以呢。」
也許我們的熱情真的讓這位老板很驚訝吧,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說道︰「馮老板不要和我客氣,三瓶作料能值多少錢,但是你們回去口口相傳的廣告價值卻是不可估量的。你這是來到我的小店,你就是到其他人家的醬園店,也一樣要贈送的!再說也不是很多,取意猶未盡之意……」
馮老板拱手道︰「那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我說道︰「客氣了,馮先生。待會我將三壇作料和今天要發往台兒莊的五十桶作料一塊送到碼頭,老板只需告訴我你的船在什麼位置就可以了。」
「五十桶?有多重?需要多少錢?」
「五十桶,每桶一百斤,合計五千斤;每桶二兩銀子,一共百兩銀子……」
說話間,門口有平板車來到門口,徐群跟帶領著兩個幫工來到店門口,徐群跟來到店里問格兒道︰「去台兒莊的貨你們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安茹接腔道,「對了,剛才那個沒有教養的丫頭是誰呀?你怎麼和他們說的?」
徐群跟笑道︰「你知道那誰嗎?」
安茹道︰「我管她是誰,真橫!」
「他是吳家老先生的孫女,今天早晨才從福建來到,沒有想到的是來到就被你給了一個下馬威。南蠻子什麼時候和別人打過架呀,被你們一嚇,到大堤上後就老實多了。」
「還真是吳家的孫女呀?」
「嗯!不過已經被我擺平了。從中寧街回家了,他們那條街寬闊一些。」徐群跟接著說道,「對了,昨天吳家的師爺讓我給散發邀請函,昨天因為忙,就你們這條街三十多戶人家沒有給了!」
說著他從身上的褡褳里取出一疊朱紅色的請柬抽出一張遞給我們,然後對兩個幫工說道︰「你們先忙著將貨物駕到車子上,我將請柬送一下,馬上就回。」說著也不由分說,挨家挨戶送請柬去了。
徐群跟,小鎮上最忙碌的人,小鎮上大事小情好像都有他的身影,誰家的貨物需要送上船了,他有車隊伺候;誰家娶媳婦閨女出嫁了,他有負責聯系幫工和各種鍋碗瓢盆的器具借用,甚至聯系鄉村音樂隊也是他負責聯系;誰家的豬仔需要賣了,他總是把養殖戶帶上門;同樣,有外來的商人,賣一些東西到本地,需要秤重量的話,他是掌秤桿子的人;還有商家的特產來到本地缺少銷路,聯系徐群跟就對了……什麼活都能找到他,什麼事只要找到他立刻就沒有困難。
我家銷往外地的醬油醋等作料都是他一直負責運輸。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準備好貨物,看著貨物上船,然後從訂購商那里取回錢款就行了。
徐群跟今年三十五歲,是窯灣小鎮最可信賴也必須信賴的人,他就是整個窯灣街市的市場經理,或者說是總管!
兩個雇工正在從院子後屋搬著作料往平板車上送。
這個時候,馮老板的家人已經從街市上趕回來了,我看見他們大包小包地買了很多,有周家的雲片糕、小孩酥糖,有藍家的布,劉家的豆腐卷,池家的竹編工藝品……
還真沒有甜油,我笑著送馮老板出門,對他說道︰「還真小瞧了我們窯灣的甜油,我保證你們吃了還想吃。」
馮老板也就是一瞬間做出的決定,也許是他真的不好意思白拿我的作料吧,他從身上拿出二兩銀子,對我說道︰「這樣,待會給我船上送去一桶,回去看看效果如何,如果大家喜歡,一個月之後再路經此地的時候我就多買。」
我就知道一般人不會就這麼好意思拿走我的甜油醋的,我用三壇子的甜油醋換來一桶的生意,這買賣做得值呀。不過這遠不是我所希望的,我所希望的是以後只要他經過窯灣,必來我店購買甜油,我希望形成的是戰略合作伙伴關系。
我因此還得故意為難道︰「馮先生真的要買一桶的話,我這今日的甜油生意就沒法做了,因為你將我準備賣一天的甜油都給買了去!」
說來也巧,這個時候,從門口過來一個本地的商人,是窯灣東北方向五十多里地的棋盤鎮的鄭老板,他是在棋盤鎮專門做窯灣干貨日用品批發生意的。他進來後將手里的十兩銀子交給格兒道︰「格兒姑娘,五日前訂購的五桶甜油,這里是十兩銀子,午後過來取。」
我頓時來了主意,走過去對鄭老板說道︰「鄭大哥,不好意思,你看這位客官是安徽蕪湖人士,遠道而來,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將你的甜油先少供應一桶,他日我一定再給你優惠!」
鄭老板看看眼前的馮老板,確實是外地客商,于是說道︰「行,沒有關系,外地人嗎!來一趟不容易。」
馮老板說道︰「多謝先生照顧。」
鄭老板說道︰「客氣了,我是他們的常客,而且這窯灣街我經常來,沒有關系。」
說話間眾人皆大歡喜,我們再三向鄭老板表示感謝。
送走歡歡喜喜的馮老板,門口的兩輛車已經裝好了,徐群跟也回來了。
我這個時候才有空閑將那張請柬拿在手里仔細端詳一番,只見上面寫著「吳家煙絲店開業請柬」。
我問徐群跟道︰「吳老板是做煙草生意的?」
徐群跟說道︰「他們是福建人,听說是明末海稅官員,家里有錢,但是因為不肯降服清廷而遭緝捕,這不,正逢我朝皇帝康熙十年大典嗎!皇帝農歷四月初八下旨大赦天下囚犯,被滅亡的明朝官員指定到我們這地震災區開荒生產,免于滅族之罪。他們才來這里的嗎!」
徐群跟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今日倒要去看看,這窯灣最富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