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了電視,彭海東扳過妻子的肩,一邊擰亮床頭那盞最暗的小燈。這是他們過夫妻生活的信號,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了。而馮曉蘭卻並不配合,她根本不願轉過身來,因為她的腦海里又情不自禁就地幻想出丈夫與蘇妍蕾偷情的鏡頭,她感到一陣惡心,頓時興致全無。她賭氣般地「啪」地開了房中那盞最亮的熒光燈,強烈的光線頓時刺得彭海東睜不開眼來。他的熱情馬上降到了零點,他生氣地轉過身去。
馮曉蘭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份了,她無話找話︰「這幾個月我們酒店的生意很火爆,我的獎金比以往多了好多呢!」
彭海東不理她,閉著眼楮假裝睡著了。
「下星期我們單位組織去黃山旅游,到時候我想帶上培培,不知那時候你有沒有空?要不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我們全家好久沒有出去旅游了。」馮曉蘭又換了一個話題。
彭海東依然沒有反應,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蒙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
「這幾天,我一直在尋思著給水荷介紹個男朋友……」
彭海東猛地睜開眼楮︰「哦,你真這麼想?」
「你呀,就是對水荷最關心,原來剛才你都是在裝聾作啞呀!」馮曉蘭白了他一眼,說,「水荷年紀不小了,又拖著個孩子,過得挺不容易的。我在想,要是給她介紹個對象就會好多了,她就不會老來麻煩咱們了。本來就是麼,她只不過在我們家干過保姆,跟我們既不沾親也不帶故的,我們也算對得住她了……」
彭海東對妻子的自私有些不滿,但他沒有發作,說︰「水荷心好,人又聰明能干。你若真要介紹,就得給她介紹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人,咱可要對她負責!噯,那你有人選了嗎?」
也許牽線搭橋是所有女人天生的癖好,馮曉蘭立即興奮地說︰「有哇有哇,我有個遠房姨媽,她有個鄰居就是個單身漢。他今年三十五歲,是本市交通局的一個什麼科的副科長,听說去年剛離了婚。這事我可以讓我姨媽去撮合撮合。」
「他有孩子嗎?」
「有一個兒子,好像七八歲左右吧,听說是判給他前妻的。」
「原來你早就打听的這麼清楚了!」彭海東笑道,「可他畢竟是二婚,人家水荷可是未婚姑娘……」
「二婚怎麼啦?」馮曉蘭不以為然地,「嘁,如今這年頭二婚的男人才吃香呢!你怎麼這麼快就忘了?那時候你那個小情人不是千方百計地想讓你和我離婚麼?她不是連做夢都想找你這個二婚麼?」
「又來了你又來了……」彭海東感到頭都大了,「都過去的事了,你就別再提了行不行?我的姑女乃女乃,你饒了我吧!」
看著他一臉認真和無奈的樣子,馮曉蘭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她主動去親起丈夫的臉來。彭海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們迅速地剝光了彼此的衣服……夫妻倆總算有了一次成功的性生活。
水荷猶猶豫豫地向公園門口走去。說實話,她原本不想去的,她對這種介紹相親的方式很排斥,但她又不願拂了曉蘭姐的一片好意。
當然了,她也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好男人。雖然,她至今都無法忘記郭震文,但生活是現實的。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愛情是美好的,而生活是丑陋的。就算為了小心圓,她也應該找一個依靠,給她一個爸爸,一個完整的家。
她看見他了。他站在公園門口,手里拿著一本最新的《青年一代》雜志,這是他們的接頭暗號。說實在的,水荷心里有些失望。因為他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而是過于油頭粉面了。只見他西裝筆挺,皮鞋 亮,還夸張地打著大紅領帶,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團火焰在胸前飄揚。他那稀稀拉拉的幾根頭發上,大概噴了大半瓶摩絲,油滑得連蒼蠅都盯不住。最讓水荷不能忍受的是他那張臉,一個大男人,竟會有那麼細膩的皮膚,像擦了粉一般的雪白雪白。
「你就是田水荷小姐吧?幸會幸會!」他熱情地打著招呼,一邊伸過手來和她握手。水荷遲疑了一下,出于禮貌把手伸了過去,誰知他握住後就不肯松開了,還重重地捏了一下。
水荷有些慍怒,她頓時感到像吞了一只蒼蠅般得惡心。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公園。他提議去劃船,水荷卻不想初次見面就「讓我們蕩起雙槳」,于是就說先隨便找個地方坐坐吧。可環顧四周,幾乎所有的石凳上都坐滿了人。這時,他指了指不遠處,一位七旬老人正獨自一人坐在一張長椅上,說︰「我有辦法了,咱們擠到他那里去,我保證不到五分鐘那老頭就會走人……」
水荷對他的「卑劣」行徑不願苟同。恰在這時,附近有一對小情侶起身,兩人便走過去坐了下來。他一坐定,便迫不及待地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他先是夸水荷長得如何如何的美,什麼「驚艷」、「傾國傾城」、「不食人間煙火」,幾乎所有的華麗詞藻都用上了。
夸完水荷,他又開始用極其激憤的語調痛斥自己以前的那段失敗的婚姻。在他口中,他是個近乎完美的好男人,他體貼大度,誠實敦厚,顧家顧事業。而他的前妻卻成了集千萬罪惡于一身的壞女人。只要是天下女人有的缺點,他的前妻都一應俱全。
他如此細述︰「你知道嗎?她有口臭,可她睡前竟然從不刷牙,這讓誰受得了?我可是個有潔癖的人。我對她百依百順,可她凶悍潑辣,罵我就像罵一條狗。最讓我惱火的是,她居然經常在大庭廣眾之下說我是娘娘腔……」
這下,水荷忍不住笑了。她在想他前妻說得可真沒錯,他的確女里女氣的。他表情豐富夸張,說話時常帶些不男不女的忸怩作態。她突然有些同情起他的前妻來了。哎,她竟然和這樣一個男人生活了那麼多年,也真難為她了!
「我有個女兒,在讀幼兒園了。」水荷好不容易插進一句話,她想讓他打退堂鼓。
誰知他馬上不介意地說︰「我知道的,介紹人早就把你的情況告訴過我了。我不在乎,我自己不也有孩子麼?雖說是判給他媽媽的,可他終歸是我兒子。」于是他又嘮嘮叨叨地談論起他兒子來,甚至提到了他幾歲長牙,幾歲開口說話。
水荷從未見過如此嗦的男人。她在心里想,完了,這個準沒戲,誰受得這樣的男人?那男人煩了一大堆,方覺得口干舌燥,恰巧這時走過來一個兜售飲料的小販。
「喂,來兩罐可樂!」他招手。
老太太把可樂遞給他︰「先生,總共六塊錢。」
「什麼?」他大吼,「你把我當鄉下人啊?你斬人也不看看對象!這可樂在超市只賣兩元一罐的!」
「可我們的價格本來就比超市高一點的,這是在公園!」老太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買就算了!」
水荷見狀忙把錢給付了。他卻沖著那老太太露出凶巴巴的模樣︰「死老太婆,你牛什麼牛,你到底找不找錢?」
「算了算了!」水荷連忙勸他,一邊在想找個什麼借口快點結束這次不愉快的約會。
這次見面後,自然永遠不會有第二次了。那男人卻對水荷著了迷。他極喜書法繪畫,回到家後便連夜趕制了一幅水墨畫。
他畫了一枝荷花,旁邊還題上一句詞︰小荷才露尖尖角。然後他用蠅頭小楷端端正正地寫上︰謹以此畫送給我心中的女神田水荷小姐。他托人把這件自認為高雅不俗的禮物送給水荷,弄得水荷哭笑不得。
在這以後,馮曉蘭又一連給水荷介紹了好幾個對象。
一個是銀行職員,是個鰥夫,幾年前妻子病故了。水荷對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可見了兩次面後,他就動手動腳,竟要強行吻她,好像前世沒見過女人似的。于是,水荷對他原先僅有的一點好感也蕩然無存了。
另一個是毛頭小伙,他與水荷同齡,在一家電腦公司工作。他很喜歡水荷,也能接受心圓。可他的父母卻死活不同意,聲稱他若娶她他們就與他斷絕關系。他左右權衡,最後還是放棄了她。
第三個是個大款,他自己開公司,有樓有車。他對水荷一見鐘情,稱她「美得讓人窒息」,可他有個最大的死穴,他根本無法接受心圓。用他自己的話說,這種「買一送一」的好事咱不需要!
他們處了一段時間後,他就向水荷提出要把心圓送給他的一個朋友撫養。他的朋友是個千萬富翁,倆口子婚後多年沒有生育,一心想抱養個孩子卻找不到合適的。上次,他們帶著心圓去他們家吃晚飯,他們十分喜愛小心圓,聲稱如果能領養這孩子的話,他們可以給水荷一大筆錢。
水荷回到家後,氣得兩眼發黑。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早就背著她向他的朋友推銷起她的女兒來了。她憤怒地說︰「你走!我不賣女兒!十萬、一百萬、一千萬也不賣!我和我女兒永不分開!」
大款見她動了氣,忙解釋道︰「我這人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我哪是貪那幾個錢呀,我就是想給心圓找個好人家。那真的是一戶不錯的人家,有錢有權而且是真心喜歡小孩。心圓過去保準能過上好日子!我也是為孩子考慮!」
可水荷卻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他的提議傷透了她的心!而大款也是真心愛水荷,他不舍得離開她。過了幾日,他又有了主意。他說若不把心圓送人也可以,但他們婚後孩子不準和他們住在一起。他還是未婚,一結婚就有了四歲大的現成的女兒,他怕親戚朋友們笑話他。他說他可以出錢把孩子放在別人家里寄養,一切費用他全包了,到時候水荷隨時可以去看望孩子,但不允許把她帶回家。
水荷冷笑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是不會離開我的女兒的!如果非要我選擇一個人離開我。那毫無疑問,我肯定是選擇讓你離開!請你走吧!」就這樣,為了小心圓水荷又錯失了一次嫁人的機會。
馮曉蘭听說此事後,一個勁地罵水荷太傻,罵她太不值得,說她何苦為一個棄嬰舍棄自己一生的幸福!同時她對為她做媒之事也徹底灰了心,說她的眼光是「欲與天公試比高」,這事她吃不消管了!
其實水荷的要求真的不高,她已不再奢望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情在自己身上發生。她一不貪財二不圖貌,只想找個心眼好、人實在,有抱負有責任心的人。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對她的心圓好!對她來說,她把女兒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