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都是高山,因是深秋,草木不堪風霜侵襲,綠雲早已退去,萬般華彩曾經,也只嘆歲月無情!遠山皆是灰敗,偶聞鳥獸哀鳴,觸目所及,野蒿毛艾遍野,盡是一派枯黃。但公子所帶的隨從辦事極有效率,當夏菁被抬出車架時,已生生在一片蠻荒間演繹出一派奢華。
絨毯為地,旁列數頂氈帳,中間酒樽美食,鮮果點心,葷素菜色,宴樂銅壺盛漿,螺鈿雕漆為盤,金盤玉盞相間……讓夏菁咋舌不已。
這是一個真正的貴族。食唯精,器唯美,居唯適,即使身處荒山僻野,亦不改其本色。
「把他繩索除去!」那公子出聲命令那兩個正要將夏菁抬進氈帳的劍士︰「安置我身側!」
「公子!!!」眾劍士的聲音傳來,帶著濃濃的勸阻之意。
那公子眼風一掃,絲絲厲芒閃過,眾劍客渾身一凜,齊齊低下頭來︰「唯公子命!」
真是個剛愎自用的人啊,自信,狂妄,控制**極重……這樣的人,應該都比較心狠手辣罷!夏菁自忖道。
夏菁因為身中劇毒的關系,渾身酸軟,根本無法像時下人那樣跪坐著,而且毫無抵抗能力,只好任由公子把她摟著,斜斜地靠在他的懷里。
「放……放我下來!」夏菁覺得這個姿勢實在太曖昧了。
「放你下來!?」這公子邪笑道︰「可矣!」說著便推開夏菁,抽身後退,肯定的,失去了支撐的夏菁便像一個布女圭女圭一般,斜斜地毫無力氣地癱軟在地。那公子渾做不知,徑直走進氈帳去了。
夏菁先是一陣輕松,但看到周遭劍士掃過來的不善的目光,又隱隱感到不安,竟然對那公子的懷抱升出絲絲期盼來……
真是沒骨氣啊!夏菁都有些鄙夷自己了。
但是,身處絕境的人,應該對哪怕是一絲的溫暖都會想辦法抓住的吧。
過了大約半刻鐘的功夫,那公子走出了氈帳,手里拿著一件斗篷,慢悠悠地走向夏菁。
「起罷!」那公子扶起夏菁,將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溫柔道︰「晚間風急,小心勿要受寒!」
這樣的公子,也有如此體貼的一面啊!夏菁愣愣地望著眼前英俊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讓夏菁更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現了︰這公子將夏菁柔柔地摟在懷里,右手牢牢地環住夏菁的腰肢,左臂伸出,從絨毯上取過一缽稀飯,然後讓夏菁靠在自己身側,一手持缽,一手拿勺,且柔柔地攪者,間或淺嘗一口,大約感到溫度差不多了,才從缽中舀出一勺。
「來!且先飲些粥,此粥甚為滑糯」說著粥遞到夏菁唇邊。
說實在的,夏菁此刻早已餓得前胸與後背粘為一體了,但對這公子遞上的粥,她卻又直覺的要拒絕!
「飲下!」這公子看著不肯張嘴的夏菁,頓時大怒。
夏菁渾身一頓,微微抬起眼簾,看到了一張由于震怒而有些扭曲的俊臉。
識時務者為俊杰!
夏菁機械地張開嘴,一口一口將送到嘴邊的粥飲下,自己也確實餓得緊了,轉眼間,一缽粥便見了底!
接著這公子又遞上了幾塊肉餅,夏菁也都乖乖吞下了!
這邊,夏菁極不樂意地吞著她的晚餐,那邊,眾劍客都看傻了!
公子什麼時候如此溫和地對過誰?從來都只有別人侍候他的,哪見過他侍候別人?
再看躺在公子懷里的少年,明眸皓齒,肌膚如雪,確實是位傾城傾國的尤物。
紅顏禍水,妖孽禍國!藍顏亦如是!
這些劍客看著夏菁的眼光,就像看洪水猛獸一般。
時間久了,夏菁終于後知後覺起來,偷偷地瞄了公子一眼,發現他嘴角微揚,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但眼里波光四射,顯然已將眾劍客的神情收入眼底。頓時一陣惱怒。
「夏君,可知我之家臣如何看你」沒等夏菁發作,這公子已經發言,但語帶笑意,調侃味十足
夏菁一听,只感血液上涌,但惱到極處,反而異常冷淡,平淡無波的眸子掃過周遭劍客,方靜靜地停在公子臉上︰「吾不知眾君如何看我,我只知眾君如何看君!」
這下輪到公子發愣了,但也就瞬間的事,轉眼間便恢復了之前的嘲諷調侃︰「這可有趣,夏君且說眾君如何看我?」
「眾君正想︰公子本是英主,奈何耽于美色?」夏菁狀似平淡無波道。
這公子深深地望著眼前的夏菁,滿臉都是震驚之色,倒不是震驚于夏菁洞悉了眾劍客的心思,更多的是震驚于夏菁說出這話的口氣︰她說‘公子本是英主’時,一臉的不已為然,甚至帶著濃濃的藐視之意,說道‘奈何耽于美色’之時,則是一臉的嘲諷,看向眾劍客的眼神里則是深深地不屑,而聲音幽幽,仿佛世外傳來,似乎又有無盡的無奈!
這是多麼復雜的情感啊!
「我確實耽于君之美色,眾君所料不差!」這公子深深嘆氣。
夏菁听了這話,神情上就更冷了,雪白的臉仿佛正在凝霜,而那眼里,嘲諷之意則是越堆越濃,嘴角的那絲笑,更像看一堆朽物一般的不屑鄙夷。
「夏君似有不信之意?」
夏菁渾似豪無所覺。
那公子也不生氣,只是深深望著夏菁,半晌方幽幽吐了口氣,竟像突然放下了什麼包袱一般。
「幸而君將遠離!否則……「
否則怎樣?否則我便會毀掉你的帝王霸業,傾掉你萬里江山?夏菁冷冷地想到。
而從後面發生的一切來看,夏菁的猜測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正確的。但正確的只是結果,不是原因!
歷史不是一個人的歷史,但歷史注定是由人書寫的!一個人的轉身,確實無法改變歷史,但改變了歷史的人!
「英主自是英主!」夏菁暗暗想到。
夏菁怔怔地望向遠處,似乎要望到天邊,眸光明晦難辨……
三日後的桐城!
此日正是九九重陽!
金菊盈野,茱萸遍插!
青年公子一襲白衣,明明只是庶民裝飾,但高華貴重早已融入血液,現于眉宇!手持酒樽,向對方微微致意……
對面跪坐一位老者,亦是白衣翻飛,歲月滄桑,再不見昔日風流,但精神矍鑠,眼光尤其犀利,胸前胡須微拂,一派從容雍悠。
「叔父此去臨淄,路遠山長,請自珍重,侯伊遠歸!」
「公子無需傷懷,今雖遠離,相見有期!」
「臨淄繁盛,然,凡人多處,必有紛爭!」
「我有佳處,只聞君子」
「君乃草芝,蜂蝶聚之,蟑蟲亦趨之!」
「公子且放寬心,若為芝草,雖巨石傾壓亦難掩芳華……」
……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好不熱切,只是句句機鋒,字字含詞,縱使有心人听了去,也是一頭霧水,毫無頭緒。時間便在兩人的酒聲汩汩里流去了,不覺已是黃昏時分。
公子伊手持酒樽,走到絕壁之緣,望向天極,一樽還酹……
公孫起默默走近公子,手執銅壺,也望向天際,傾壺而下……
兩人同時收回目光,相視而笑……
這時,一個人影從背後匆匆而來——是顧
「公子,此館驛所得,請公子過目!「
公子伊展開布帛,一瞥之下,大驚失色,把布帛轉給公孫起,立刻吩咐
「下山!」
公孫起見一向穩重的公子也面露驚疑之色,渾身一震,慌忙展開布帛,匆匆一瞥,也是一驚.
「此何時所得?」
「半個時辰以前!」
「府中其余人等都無恙否?」
「然也!府中一切無恙,莫君亦審過兩妾侍——道其五日前夜里失蹤,此後再未見過!」
「豹君處可有所得?」
「自此夜後,豹君亦再無夏君消息!」
「吾已知也!速速回府!」
「喏!」
……
公子伊匆匆趕到書房,把眾隨員都遣了下去,只留下公孫起與顧。
「你且將府中情形一一道來!」公子伊猛地飲下一樽甜酒,平復了心中雜亂的思緒。
「喏!紫苑並無物事丟失,夏君隨身之物一無所缺,金珠細軟等物絲毫未動,然院中打斗痕跡明顯!」
「依君所述,夏君並非逃亡,應為人所劫!」公子伊沉吟道
「然也!」公孫起及顧齊聲道
「夏君有仇乎?」
「未有所聞!」顧很客觀道。
「公子,起以為此事怕是與公子有關!」
公子伊沉吟片刻,微微點頭「我亦做此感想。雖夏君為菁華之事,府中只叔父、顧君、豹君及我知曉,但菁華「連鎖」之舉,非智者不能為,且菁華所售之物,皆為世間未有之物,此開創之舉,非尋常人可為,若人有心探查,必可知菁華為誰。以菁華為質,我亦不得不屈從所請!」
話音剛落,突見一物事破窗而入,「當」的一聲定在木柱之上,一張白色布帛出現在眾人面前,公子伊點點頭,顧趕緊把布帛取下,呈給公子伊,公子伊展開一看,面色頓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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